第113章 [平戰止息皇甫還京 破軍裂變靈均傾心]八月四日至九月廿七日
作者:留安山人      更新:2021-08-10 20:31      字數:3917
  天朝軍於脂修河畔大勝央平軍,正劍心長驅輕車,直叩央平險關華基關。於十千戰後羞愧難當,掛印封刀,回演武堂去了。目息敗還後,亦氣恨填胸,抑鬱而死。皇甫崇見時機正好,命樂芬派使者往央平,陳說利害,要央平王許爾華根退兵。那許爾華根舊受天朝恩蔭,隻因王子蘇世文力諫原因出兵,今蘇世文不在,許爾華根遂向天朝請罪,兩家罷兵。書稱:“願兩國永為虞賓,再無兵革之事。”

  ??天朝仍命正劍心等駐守華基關前,仁會亭引天朝遠征軍回守雙龍山,並使將士輪次探視父老。

  ??皇甫崇與仁會亭在舊北狄副都廆聿處棧別:“仁會亭,孤王去矣,汝從今而後,事先稟過正劍心,然後可自覷方便。”仁會亭惶恐道:“小人不敢,千歲這便要去麽?不能長駐北狄,指教小人……”皇甫崇謂歎:“可惜本王有心無力,非不欲住此地。一者朝有亂臣破軍黨,野存奸賊演武堂,本王分身乏術;二者少主宗治漸長成,本王身為托孤顧命大臣,豈能久離,必要常在其左右;三者……本王在此地,仁會亭你展不得羽翼啊……”言罷一笑。心道:還有,本王這體子可受不住北狄寒風。

  ??“屬下不敢!”仁會亭俯首相告,“能得千歲教誨,屬下如沐春暉,安能有所怨望!”

  ??“會亭,休得過謙,汝較之千延,反而更為懦弱。爾雖精於統兵,然而謀而不果,此兵家之大忌也。凡臨陣,死生須臾,必不可優柔寡斷。”皇甫崇諄諄教誨,仁會亭持筆親記於衣角,連連稱是。

  ??此時鄭史帝呈虺秦急書上來,皇甫崇不得已避席拆視之,卻是虺秦請調雄關前線,再戰帖票。皇甫崇心疑:虺秦是個公私分明之人,他怎麽會用飛魚衛急報來傳達此私事?因問身旁鄭史帝:“鄭史帝,汝曾在虺秦手下幹公。他若執意要去雄關,必有緣由,汝可曉得?”

  ??見鄭史帝支吾,皇甫崇也猜了個一二:這必不是因虺秦在帖票手下吃過敗仗,還丟了一目之故,必有甚麽私人恩怨。在皇甫崇凶神惡煞,連聲追問下,鄭史帝方才說出:“風聞那雄關戰歿將領伍時,雖稱是他老人家義子,實是私生之子。”

  ??皇甫崇冷笑:“虺秦連他故鄉華九都不曾掛念,哪來的這個私生子?”

  ??鄭史帝叩首道:“這事在虺尊部下裏傳得沸沸揚揚,但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去問?權當故事聽罷了。所以前次伍時戰死時小人寫悼詞去賣個人情……”皇甫崇憶起虺秦當時神態,也覺有些道理,便準了。

  ??劉夕筠攻下秀龍山,雄關國都便在眼前,虺秦此去,雄關百萬軍民必將成“左袒”。

  ??雄關之局雖順,皇甫崇卻隱憂不斷。征討雄關本非皇甫崇初衷,若非因崔奉先挑戰端,雄關與天朝必不會深結仇怨,皇甫崇也不必出兵強挽顏麵……天朝縱得雄關之地,能伏雄關之民否?正是時機來思量一下長治雄關之法……

  ??皇甫崇欲別北狄,實意在南蠻。子反殃此敵不可小覷,久後必將親征。葉少鋒等軍馬不足,難以抵擋。

  ??思慮至此,皇甫崇回席,隻見全宴完好,無一人敢動箸。皇甫崇招呼眾人,先舉筷夾了一個肉團子放到仁會亭碗中。

  ??席散,皇甫崇又喚來仁會亭,多加囑咐。仁會亭肅穆聽之,雙腳並立。一席語畢,皇甫崇教發車起行。

  ??千延非但不曾聽見皇甫崇與仁會亭在討論甚麽,反而似睡非睡。聽得江玟屬呼喝啟程,大大拜伏下來,高呼“萬歲”,皇甫崇大笑,胸中鬱悶一掃而光。

  ??皇甫崇長籲一氣,回望送行者。

  ??“汝等要好生為國效力!”

  ??“敢不從命!”

  ??仁會亭實為少年老成之人,平日看似談鋒不露,拘束局促,在寄與皇甫崇的書信中卻信馬由韁,直截了當。

  ??皇甫崇返京,先收到仁會亭一書。談罷公務,仁會亭筆鋒一轉:“聽聞千歲將軍府中有所傳聞,與千歲家宅有關。”皇甫崇摸不清仁會亭意圖,發信去問,仁會亭才答:“風傳千歲養著個絕色紅粉,輕易不使人看見。何日請使屬下拜望,認為親人。”

  ??皇甫崇恍然大悟,旋即怒起:靈均一事,除宗治和那兩個已死的逆賊外,止有龍,江,鄭,李四人知之,是哪個不長眼的狗子走了口風!遂草一書解釋清楚,又打趣仁會亭:“現放著你那趙湘如姊姊,還要認甚麽親!”將信朗誦一遍,幹笑:“看來本王文字工夫,尚存皮毛。”

  ??“吱——”皇甫崇聽見風吹門開,顧看之,卻見靈均滿麵潮紅,立在那兒。

  ??“在門後偷聽多久了?是孤不曾迎接。”皇甫崇冷笑。

  ??靈均看似漫不經心,略略抬起手:“爾書,淺薄。”

  ??“好個小賊,偷竊吾書。”皇甫崇不知該說些甚麽,隨口敷衍道。

  ??靈均忽淺淺一笑,道個萬福:“奴來向汝致歉,並感北狄處相救之恩。”

  ??皇甫崇受之,順口問道:“本王有用卿之處,卿亦有用孤之處,何必如此客氣?況且汝要謝本王,一禮謝之,也把本王看得太低了!”言罷大笑。

  ??“因素釗王並非碌碌庸人……而有……”此句聲音漸小,皇甫崇聽不真切,亦不知該如何作答。

  ??“今宵月色清冽,猶如池水。”見靈均垂首不語,皇甫崇歎一句,抬頭望月。看來靈均還有話要講……皇甫崇取件大衣披上。

  ??“今夕卻似舊年。”靈均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

  ??猜不透此人哪……皇甫崇隻顧係起衣帶,扯緊,勒腰。

  ??靈均露齒莞爾:“素釗王,汝是善對之人,為何頻頻對不上奴之問……”她忽然一頓:“仁會亭所言,奴揣摩應出軒修與芳庭二人,便看千歲如何應對此事了……流言蜚語,深可畏之。”

  ??皇甫崇思索:再不出一言複之,恐怕太過失禮,也不好套出靈均的話……

  ??“卿現在何處?”

  ??失言,觸到靈均逆鱗,她嬌眉一揚:“果然素釗王還是三句話不離本啊?奴所屬破軍雖然敗落,下處卻不可讓汝知道。”

  ??好在皇甫崇善於隨機應變:“卿何出此言!孤不過想到天氣轉涼,卿這一襲白衣單薄,故有此問。既不願意說,倒也罷了。”又隨口說:“嘖,又有烏雲,夜雨過旬,何日能停……”

  ??靈均飛紅了臉,假意走動,一轉身向門外,卻駐在檻前,遲遲沒邁出那一步。

  ??皇甫崇透過小軒窗看水閣:“卿既有閑,乘雨小月白,何不與本王去後庭賞月,亦是風雅之事。”

  ??靈均雙頰泛紅:“素釗王日理萬機,倒有情調……”與皇甫崇走過門首,推板至庭。

  ??月落塘間,花舞蹁躚。皇甫崇提燈一盞,緩步橋上,憑欄看漣漪。靈均跟在其後,亦在此番美景中陶醉,看得呆了。

  ??皇甫崇悲憫地一指浮頭鯉魚:“惜哉此鯉,雖有龍相,卻是凡間池中之物!”

  ??“唰啊!”小池雙棲丹鶴,忽然嚦咕數聲,越橋而過,宿在另一側。皇甫崇輕笑:“此羽衣謫仙也!”

  ??靈均踱到庭中,月籠雨罩下,她徐徐道來:

  ??“奴出身貧苦人家,全由寒哥帶大,他為奴吃盡苦頭,以至於不惜為匪……後來隨他投奔複滄……王儲,天權柄權,仁宣不傳。寒哥召眾誓要擁立王儲複位,而奴,卻不能勸止……因奴恨爾,恨得咬牙切齒,痛入骨髓……

  ??寒哥不幸遇害……破軍推我為主。然而那張慶童又何曾真心要複仇,要討還公理,奴不過是一枚棋子,奴在明,他們在暗……兆銘既死,奴愈覺不能如此……”她顫聲說來,卻無淚下。

  ??靈均苦苦一笑:“素釗王,汝可真是狠毒,以奴之手來誘使破軍萬劫不複……然而……我等不過天朝一粒塵埃而已,如何能有歡夢?”

  ??水在流淌。

  ??“素釗王,汝手下樂芬,知軍均誇讚奴聰慧蓋世,奴卻是大智若愚……知其不可而為之,此即奴之生也。若有來世,當要大愚若智,難得糊塗……”

  ??“奴不恨這世道,奴不過是覺得天地聒噪,落寞孤寂罷了……雨,奴從降生後便一直以為它不曾停過……寒哥走後,更是如此……然而,今夜——似乎不太一樣……”靈均似要掬一捧月色灑開,她笑靨如花,眉宇間滾出銀鈴般的脆聲來。

  ??“靈均,笑與哭,其實全無二致,”皇甫崇上前一步道,“孤留此肩,待卿來枕。”

  ??壓抑的啜泣傳出來:“愛與恨,似乎也是如此……”

  ??皇甫崇虛護住靈均,心道:破軍亡矣。

  ??“聽孤一詞可好?”

  ??“宴山亭·又譜旬雨

  ??紅亂香迷,凋殘霎煙,重拖一空花樹。低水鎖珠,柳渡寒侵,垂懸碎瓊無數。寂寥青燈,露明玉橋飛雲浦。天注。欲話棹瞿塘,不知歸處。

  ??三滾蒸暖氤氳,挑星火,扁舟綠醅新煮。長滴永夜,潤鬢沾衣,今宵仿佛如故。鍾聲斷續,辰霧覆掩來時路。頹顧,雙鶴但添憂愁許。”

  ??哭笑說不得,愛恨兩交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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