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崇自收了鄭史帝，李畫生二位做貼身侍衛，大削將軍府禦衛人頭數。傳令徹查下去，才發覺將軍府禦衛本無那麽多人，全是龍珷魏虛報數目，用以吃空餉，惹得皇甫崇火冒三丈。然而龍珷魏身為傭兵，不算天朝百姓，皇甫崇奈何他不得（實是不想與這廝計較）。隻好閑來無事，隔三差五把龍珷魏抓來吹毛求疵。龍珷魏任皇甫崇罵遍祖宗十八代，隻靜靜聽候，待皇甫崇罵完，一揖即走，吃喝嫖賭依舊。

  ??皇甫崇自思：有龍珷魏這麽個喪門星，將軍府怕是完了。若不約法三章，恐他今後還要做怪。於是皇甫崇命鄭史帝寫門規數條，涵括不用女侍，禁煙禁醉種種，重立綱紀。

  ??皇甫崇貼出門規，排開五色棍等家法。當天便先提來龍珷魏，皇甫崇喝令李畫生重打他八十大板。龍珷魏伏地瞪視李畫生：“鼠輩敢爾，今後莫要落到老子手裏！”李畫生卻倒也是個真漢子，性情中人，聞之大怒：“王爺教打重，誰敢賣人情！”操起大板將龍珷魏打得皮開肉綻，皇甫崇高坐於上，看龍珷魏血流滿地，心花怒放：“打得好！重重有賞！”

  ??板子打畢，龍珷魏一瘸一拐地站起來，轉身：“請王爺驗傷。”皇甫崇看得一陣反胃：“莫再討打，滾罷！”

  ??皇甫崇一日偶入宮中拜見少主宗治，見天權帝師在教習宗治禮儀，宗治學得極快，微覺欣慰：本王千秋之後，九泉下見軒辛，不至有愧。

  ??刑部羽經送來文書，人探得兆銘與靈均向南逃竄，不知是往南蠻還是往雄關。其揣測：南蠻近而雄關遠，且去雄關處道經南郡，兆銘不會舍近求遠，甘冒此險。皇甫崇笑道：“不然，靈均智豐，且又以複仇為大：南蠻受天朝封貢，為天權治下，必不肯助之；雄關前受崔奉荼毒，近聞要起兵複仇，其將往也。南郡三教九流魚龍混雜，天權亦難捕之。”羽經服此論，又言靈均有異術，能傳音入密，幻化身形，皇甫崇蔑笑：“諒此小小妖法，能奈本王何！”

  ??話說與戶羽海戰，天朝雖勝，傷亡慘重。皇甫崇挽留浦國使臣，言欲合兵共擊戶羽之意：“天朝大軍在前，貴國精銳襲後，必敗戶羽國。”浦國代王也是個野心勃勃之人，兩國即言共圖戶羽一事。計定，皇甫崇西巡山海，以增兵防。

  ??突西港守將孤平矣會皇甫崇，道：“我港布強弓勁弩，可以防敵。”皇甫崇恥笑之：“若戶羽發炮來擊，汝可以抵擋否？”孤平矣猶口強曰：“吾勁弩一開，可射二三十裏，區區炮石，如何不能！”皇甫崇感歎：“可憐火器雖妙，天朝不屑用也！”

  ??方下城，皇甫崇見李畫生舉著兩片琉璃瓦在眼前晃動，問道：“汝在做甚？”李畫生稟報：“千歲，此二鏡相疊，可使人目及萬裏。”皇甫崇不信：“拿來本王看！”及看時，鏡中有一船正行，皇甫崇大驚：“此船形製好似戶羽敵艦！”撤去鏡片，汪洋之上隻見一點。皇甫崇急令人報孤平矣：“速速離城頭躲避！”

  ??城頭卻傳來孤平矣一軍之歡呼：“天佑宗治，破賊揚威！”孤平矣伏在城頭喊道：“嘿！皇兄，瞧見沒，中了，中了！”

  ??皇甫崇氣得奔上城頭，給了孤平矣一記耳光：“該死的畜牲，你中了甚麽！”強拉孤平矣下城，隻聽遠處巨響一聲，煙突火冒，城頭粉碎。

  ??皇甫崇令火神兵等以藥塗矢，箭去時破空有聲，其鋒便燃。孤平矣等取弓千石，腳柱弓把，手開鐵弦，重弩如炬。

  ??萬人中止有百人能射此神弓，齊聚海邊，皇甫崇一令之下，撤手放箭。另有數千機勁弩車，與北狄戰時能射穿騎兵胸甲，亦搬到海邊岩上安放。眾人呐喊：“天朝之力，宗治之氣！”殺意波動，“嗖嗖”聲聞。

  ??遠處敵船卻才靠近，受箭起焰，燃起一派大火。孤平矣昂然道：“天朝之弓，遠勝外夷之炮！”

  ??戶羽船隊因退，而不複來。皇甫崇料是浦國在後偷襲，成此奇功，又命司馬彪重整水軍，直向戶羽本土進發。司馬彪以次子司馬蛟之先鋒，二度出征。

  ??冬去春來，皇甫崇漸感不適。白日越發困倦，晚間反而清醒。因尋個由頭罵罵龍珷魏：“汝保護不力，本王日漸消瘦，都是汝未照料周全……”

  ??龍珷魏嗤之以鼻：“夜三更，早四更，不信能肥。”

  ??“本王合瘦天下肥……”皇甫崇思索，“或許……”忽然發覺龍珷魏一雙虎目盯著自己，汗毛倒豎。

  ??“龍珷魏，汝笑甚麽！邪門！”

  ??“千歲可是夜裏睡不踏實？”

  ??“然也。”

  ??龍珷魏嘲諷：“人言素釗王少年英雄，今日果然，名不虛傳！”

  ??皇甫崇略一思索即明白其是何意，然而龍珷魏偏生要廢話一句：“想當年誰年青的時候沒點荒唐事……”

  ??“出去！”皇甫崇倒提木枕擲之。

  ??本待回京，誰知春雨連綿，下了近二個月，當真是大溝滿小溝流。皇甫崇滯在突西港，每日和孤平矣一身泥水，巡視城牆。李畫生提議以糯米築城，填土坯塞磚瓦，神效。

  ??如此過了三月，知軍來信稱靈河有改道跡象，問皇甫崇是否早有防備。皇甫崇惶急起來：“本王在時，內閣那些大爺們尚連治水的錢都不肯摳出來。現本王去京數月，汶滄恐怕早餓死永新矣！”撥劉夕筠一支生力軍相助，自亦乘輕車趕往永新城。

  ??打定親征主意，皇甫崇頓時神清氣爽，精神煥發，吩咐左右：“爾等速檢點行裝，順捎本王。”鄭史帝與李畫生齊問何為順捎，龍珷魏不緊不慢地幹著嗓子一笑：“哈，王爺的行裝還讓他自己整理不成？爾等還不‘順勢捎帶’上他那份？”話既如此，皇甫崇也不能坐視不理。

  ??“龍珷魏說得是。”

  ??於路，皇甫崇猛醒：水汶滄是個啞子，本王最好還是先尋個懂手語之人。與鄭史帝商議，其毛遂自薦曰：“在下不才，敢說於此道略知一二。”皇甫崇問是何時所學，卻答是近日。皇甫崇這才懷疑起虺秦是否早先知道了水汶滄將入朝為官一事，不過天權黨中私交勾結甚多，皇甫崇也見得慣了，便不深究。

  ??皇甫崇又命操演兵馬，聽聞雄關政壇風雲變幻，恐怕主戰派得勢或受靈均慫恿，打天朝一個措手不及。方形虎麵，葉少鋒，虺秦等悉數整隊往南。

  ??到了永新，水汶滄卻是安排得井井有條，早修繕了新道防決堤。皇甫崇到日，水汶滄卻自縛跪於車前。皇甫崇驚問之，其從人代答：“水官因防洪體大局重，不合挪用了鎮內錢糧，似乎得罪了某位大人，正算計要參他一本。”皇甫崇下車扶起：“公為國為民，何罪之有！此心大光也！”汶滄隻是指手畫腳。

  ??鄭史帝視之：“……汶滄先生謙虛著呢。”皇甫崇繼說道：“哪個狗官敢動君？待小王為爾擺平此事！”聞說是原崔黨犯官梅軒宇，皇甫崇即命李畫生去將其提來，李畫生老實，不敢去。任皇甫崇好說歹說，李畫生隻道並無此權，不敢胡亂施為。

  ??皇甫崇無奈，讓鄭史帝去，其婉言謝絕：“在下隻是一白麵書生，去了有礙王爺威嚴。”皇甫崇一想也是，又催李畫生啟程，其死不肯。

  ??隻見龍珷魏大搖大擺，踱上堂來：“瞅瞅你們這倆家丁！宰相門前七品官，況且是將軍府下！”皇甫崇醒悟：“龍珷魏，汝可以去。”

  ??龍珷魏曰：“不願去。”

  ??皇甫崇罵：“這廝又來做怪，卻是為何？”

  ??“被李畫生打了幾大板，目下尚疼！不敢為此——不公不法之事！”

  ??皇甫崇方知龍珷魏還惦記著數月前的那頓下馬威，反而暢懷：“心胸如此狹隘，一如本王！好，任汝打還李畫生罷！”

  ??李畫生大驚：“龍叔是習武之人，打上這個數，我便死了！”伸出五個指頭。

  ??龍珷魏笑道：“不會，不會！先打十板，餘下慢慢算！”又言：“打死了，豈不便宜你小子！”

  ??隻聽皇甫崇帳下哀嚎十聲，龍珷魏揚長而去，一路大笑不止。

  ??梅軒宇被龍珷魏揪著領子提來，講明緣由，皇甫崇以劍擬之：“哼哼，莫攔本王的路罷！”其嚇得魂飛魄散：“小的不敢！小的這便收回奏章，燒了吞下去！”

  ??雖然如此，皇甫崇意猶未盡。梅軒宇忙告饒：“小的與天權將領鄧封立①是把兄弟，豈千歲饒我！”皇甫崇聞之橫眉豎眼：“本王本要放了你來，居然敢討人情！”教左右提起，一片板子聲，打得梅宇軒哭爹喊娘，方才罷休。皇甫崇大樂，撫“家法”雲：“此真治世利器也！”

  ??司馬彪與敵惡戰，戶羽敗退，卻又報雄關水師前來。京中水師遠征未歸，皇甫崇當機立斷，以陸軍守禦河口，重兵把守新道。

  ??①鄧封立：天朝將領，鈿氏降將。

  ??吾治亂世，刑不得不重。——朱元璋

  ??打打殺殺，便是皇甫崇一日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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