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崇與葉少鋒被困山間，屈脩發炮擊皇甫崇大營。天幸皇甫崇等早撤出，於是天朝軍轉攻屈軍大營。屈脩彼營僅有老弱傷殘防守，被葉少鋒一陣殺敗，皇甫崇令放火亂敵軍心，尋山險避禍。屈軍亂了一陣，皇甫崇等尋一幽僻所在隱蔽。

  ??忽然皇甫崇貼身待衛龍珷魏尋到大軍處，送來書信。方形虎麵守一夫關，管仁龍則西進接應。前鎖口，魚鱗關由練成方與久聲守禦。

  ??仁會亭報商青騏傷勢漸可，我師攻不下狂風山商軍營，於是據守，派胡笠來助。

  ??方宇道古牙軍大敗歸國，皇甫崇心喜，卻止淡淡道：“不錯。”

  ??之後是吳火殤。

  ??皇甫崇聽到吳火殤尚未至時，當真是怒發衝冠：“讓千延去催他罷！可惜笑番不在此間，否則哪容這廝放肆？”才咳嗽兩聲，龍珷魏以為皇甫崇又要吐血，遞過痰盂來。皇甫崇推開：“滾！”

  ??“大元帥，管帶不老實啊……”電奕在外稟告。

  ??“龍珷魏，取一支悶香。”

  ??皇甫崇囑咐電奕：“半根就夠了，不用太多，隻是你也要小心別聞到……”

  ??電奕接過：“好說，隻是大元帥為何……會有這？”

  ??皇甫崇苦笑：“此物豈能不備！殺人滅口，不二良品。”

  ??話畢，皇甫崇去點兵，計來約有九千餘人。皇甫崇歎：“這等，豈不是完了？”

  ??“完了！大元帥。”皇甫崇回首卻見葉少鋒神色不動。

  ??“可真是荒誕不經啊……在全軍覆沒前尚能閑談，神色不改……”皇甫崇調侃。

  ??葉少鋒也閑聊起來：“老子爬到今天，踩過一個個人頭……吃了無數的祭祀飯……”

  ??“葉少鋒，汝若未在興邦造反，那將若何？”

  ??“呃，老子不知。不過，”葉少鋒看向皇甫崇，“大元帥若未阻我，南郡之地便在吾囊中了。”

  ??“嗬，可惜！”皇甫崇冷笑。

  ??葉少鋒忽然靜默無言。

  ??皇甫崇猛醒：“汝莫不是天良發現，悔不當初？”

  ??“起初？那仁秋台……”

  ??仁會亭的父親仁秋台麽……皇甫崇追問：“汝後悔殺了他？”

  ??“不！老子不殺他，城破之日誰都是死！不過……好似偽書般不可信……”

  ??“人生如夢？”

  ??“正是正是，還是大元帥有文采。”

  ??皇甫崇感歎：“本帥就算即刻身亡，亦無遺恨，止因養父尚在，天朝未寧……汝卻有家室之累……”

  ??葉少鋒放聲大笑：“老子已度近四十載光陰，內子犬子伴餘不過數年，何來連累？”

  ??“也許數年中已攝汝魂魄也……”

  ??葉少鋒大搖其頭，拔一莖草叼在嘴中。

  ??“葉少鋒，汝倒說說，嫂子是何人？為何老是回避此問？”

  ??“大元帥你……”

  ??“叫皇甫崇，幹幹脆脆的好了，不用弄那些虛頭。”

  ??“呸！”葉少鋒一吐草葉要走，皇甫崇追上：“快說……”

  ??“老子……”“報——屈脩軍來！”

  ??皇甫崇氣勢頓沮：“甚麽？……先退到山道狹窄處，借草木隱蔽已身！”

  ??屈脩催發軍馬搜山尋皇甫崇軍，皇甫崇自知不免，登高拔劍喊道：“大丈夫當在明而死，豈可苟且偷生！”葉少鋒等軍取隼匕割斷馬韁繩，驅畜四散，爬上山坡雲從雨聚：“騎兵下馬，與敵決一死戰！”

  ??“殺賊！”皇甫崇望屈脩轉過山角，居高臨下，回召諸軍。

  ??屈脩勢大，天朝兵鋒漸危。龍珷魏在皇甫崇側，取出雙劍剁矢削箭，將皇甫崇護在身後。皇甫崇遙望葉少鋒沒於敵陣，急叫：“葉少鋒！”電奕血瀝滿麵，臂帶一箭，振鞭上前救護。“哐！”一柄大刀飛上天來，皇甫崇大驚，龍珷魏卻氣定神閑：“此乃屈脩之刀。”皇甫崇心方安定，隻聽一聲惡吼，屈脩滾下坡去，電奕將葉少鋒攔腰抱回。葉少鋒刀望前亂戳：“老匹夫來啊！看爺爺刀了你……”電奕邊揮鞭邊喊：“葉將軍，大元帥喚汝！”葉少鋒回神：“大元帥？大元帥在哪？”

  ??“這兒！”皇甫崇褪袍挽袖上前，攬住葉少鋒肩，“敵勢浩大，且忍一時！”

  ??“甚麽？”葉少鋒莽勁上衝，麵皮漲紅起來。兩額太陽穴旁，青筋爆起：“忍，忍[屏蔽]的忍！”

  ??皇甫崇未及細思，已甩了葉少鋒一巴掌：“為將之道，不似莽夫！汝已將而立之年，身經百戰；猶如新落發冠，初臨戰陣之人！本帥年齒少，尚不為此：汝為三歲乳兒耶？”

  ??葉少鋒領悟：“大元帥說得在理！退，先退！”皇甫崇使電奕與龍珷魏殿後，與葉少鋒互相攙扶，跌跌撞撞，漸漸走散。葉少鋒讓皇甫崇在一塊石上坐下：“大元帥且在此忍耐，我去去便回！”皇甫崇又好氣又好笑：“匹夫葉少鋒！”

  ??“嘣！”炮響煙起，風塵相逐。屈脩帳下刀斧手一字排開：“皇甫崇受死！老夫早料汝會逃到此來！”

  ??皇甫崇強笑：“屈脩老賊，如此不智，本帥早料汝會追到此來！你且親自上來抓本帥啊！”

  ??屈脩喝道：“皇甫崇，還在虛張聲勢！左右給我拿下了！”

  ??葉少鋒將刀橫仗，虎虎生風：“呔！老子在此，誰敢來前？”

  ??屈脩左右懼葉少鋒勇猛，一時鴉雀無聲。屈脩連催數句，皇甫崇冷笑：“屈脩，汝既是大將，如何讓小卒代汝受死！懼天權用兵如神，有埋伏麽？”末句卻是皇甫崇急中生智，想起葉少鋒曾在北狄大殺四方，揚天權之名，北狄畏之入骨，一時諂出的謊。兵不厭詐，屈脩反倒懷疑。

  ??良機！皇甫崇撥開葉少鋒之肩，長劍脫鞘，寒氣縱橫，先把一敵卒砍死。屈脩軍驚此變而退，皇甫崇抽身轉步，又舒臂刺死一卒。兩敵屍橫於前，葉少鋒與皇甫崇冷冷地盯住屈脩。

  ??“籲——”屈脩馬忽然打個響鼻，甩動鬃毛。屈脩拉繩定住，屈軍麵麵相覷。一輪素月擁出，月下葉少鋒形如梟狼，發尖微微抖動，旋又僵住。

  ??死寂，兩軍對峙，雖細若紋絲而不不敢動。皇甫崇隻覺手愈軟，眼愈花，略將右小腿靠在石近。

  ??“天權！天權！”呼聲洪亮，一下震破了兩軍死寂之境。屈脩撥馬：“撒！”山坡上早有數支精兵衝下，兩將在前馳騁。皇甫崇見得分明：一將腰懸亮銀槍，頭戴鳧山盔，正是劉夕筠；另一將手握八卦錘，臂縛油藤牌，正是良崖餘。兩將前馳交馬：“屈脩休走！”屈軍奔逃，不時回望山頂。

  ??皇甫崇扶住葉少鋒，踏上巨岩仰望：山上那將騎一白駒，紅袍垂及馬腹而包之。手綽一戟，尖低尾高。蒼發飄動如雪，隱於月色之側：正是恩人博明將軍。皇甫崇幾乎一步一跪上坡問訊：“明公！皇甫崇在此！”博明滾鞍下馬：“大元帥，皇甫崇！”

  ??博明與北狄糾鬥一生，其軍到處，戰無不勝！在北狄揚名立萬，遠勝天朝。（天朝內聖尹，王勝靈，虛冰，躍雄風一幹將星雲集）屈軍屢吃其虧，焉能不懼？

  ??“明公如何能來救皇甫崇？”

  ??“有司馬彪將軍守關，我等來此，不過恰巧逢上——還是劉夕筠小將軍知汝，說應在山上往幽深處探視。”

  ??皇甫崇苦笑：此去經年，自以為已曆巨變，心性大改，不想劉夕筠猶知我也！喜耶？悲耶？方才看劉夕筠，似乎較皇甫崇矮而白，然一顆赤心，能有異乎？

  ??當下劉夕筠，良崖餘二將殺退屈脩，救出皇甫崇等，次日吳火殤方姍姍來遲。皇甫崇雖臥病（略染風寒）在床，翻身跳起將其大罵一通，直罵得吳火殤與皇甫崇均汗流浹背。趕吳火殤出去後，皇甫崇更衣，貼肉盡濕。自知體子大不如前，長歎一聲，拿出丸藥服下：“如此零碎受苦，何時方休？”

  ??翌日，軒辛知博明破圍救出皇甫崇，傳旨而來撫慰。皇甫崇見旨中密信猶以“大元帥”稱呼皇甫崇，又哀故人之情，於營外焚去金蘭之帖：“留此也無用也！”

  ??屈脩畏博明兵銳，往狂風山與商青騏合兵一處。皇甫崇聞此大笑：“本帥正憂山險不能盡破敵，今敢匯作一隊，是天喪北狄也！”排布兵馬，圍攻狂風山。

  ??管仁龍，方形虎麵，右於，仁會亭從一夫關處進；

  ??吳火殤，長久樂從狂風山南麵正道進；

  ??皇甫崇，博明等從狂風山西坳險道進；

  ??葉少鋒馳向狂風山北，攔截北遁敵軍。

  ??四麵團攻，不信商青騏與屈脩此番不死！

  ??萬利議曰：“狂風山晝有迷霧，夜有狂風，不如晝進。”皇甫崇立起斥之：“以商青騏之狡詐，能不乘霧埋伏？隻可連夜頂風登山！”博明附議：“出奇製勝，晝不若夜。”

  ??是夜，天朝軍盡以布條纏腦封口，人人步戰，撥草登山。葉少鋒使大刀披荊斬棘，開辟險道。

  ??皇甫崇與博明同行，正逢屈脩衝下山。屈脩見博明，先大喝以安眾心：“軍馬休亂！諒博明一將耳，能有多少人馬？我等何懼，先拿下了皇甫崇！”言未畢，劉夕筠一杆槍，良崖餘一柄錘直打將來，屈脩伏鞍膽寒，博明躍馬而前：“屈脩老賊，於你見個分曉！”虎環金鉤方天畫戟直指其旗下，軍如猛虎下山般洶湧而上，屈軍大亂。屈脩收拾不住敗局，複退還山上去了。

  ??皇甫崇等逼近山腰，南方吳火殤等尚未到，皇甫崇大罵：“豎子殆誤戰機！”過一盞茶時分，吳火殤氣喘籲籲先到：“大元帥恕我來遲！南坡是亂葬之崗，軍馬難進……”皇甫崇不聽其言，發師進擊，吳火殤滿麵羞慚，勤快道：“待小人先去。”

  ??商青騏果有準備，吳火殤等折了一陣，皇甫崇才令主將上陣，督師親戰。良崖餘一錘將屈脩打下馬來，眾人亂踏，屍骨化泥。

  ??東麵炮擊摧枯拉朽，山崩地裂。管仁龍出關直上，仁會亭並千延亦掩殺而上。不多時，皇甫崇見山頭王旗飄飄，王巾凡狂呼：“天朝已占了此山！”皇甫崇舉劍：“王師無敵，複土開疆！”

  ??荒墳坡一戰，天朝軍漫山遍野，浩浩蕩蕩，追殺殘賊。商青騏逃命，不慎墜崖，袍袖卻被老樹抓住，葉少鋒一刀殺之，提頭來見。皇甫崇命葬於狂風山。

  ??滅商軍後，皇甫崇一支從荊棘道北上，直向北狄正都。皇甫崇命葉少鋒打前陣，當年北狄中堂山下，誰不聞葉少鋒之大名？各路北狄惶惶不可終日，葉少鋒不負眾望，連掃七路援軍，皇甫崇複至中堂山下，隻不過，天朝內外再無阻擋之人！

  ??博明在軍中，望見中堂山，顧左右問之：“是山為中堂否？”眾答：“喏！”博明大笑：“劍巍鞭吟嘯，北狄血弓刀！”臨秋風而長笑，淡淡寒煙環而抱山，眾馬嘶而群雄擁。博明又看中堂山缺處，吟鞭而指之：“此吾之歸鄉也！”眼中血出，左右忙扶其下馬回營，登時不能言語。皇甫崇為其稍緩大軍，五更博明蘇醒，喚皇甫崇入帳。

  ??“吾知此為世人所謂之‘回光返照"也。”博明神氣健旺。

  ??皇甫崇叩首：“中郎將皇甫崇①，拜見博明恩公！”

  ??博明輕笑：“汝……可以入朝也。”

  ??皇甫崇明白博明是在敘舊話②，遂答：“林泉之言，豈可輕忘？”

  ??博明又小指勾動，喚皇甫崇近前：“聖上龍馭後，欲如何對新君，請試為我言之。”

  ??“可輔則輔之。”

  ??“不可輔則廢而殺之？”博明一言點破皇甫崇所想，“後當立何人？”

  ??“公議。”

  ??“若為汝？”

  ??皇甫崇一驚：“寧死不從！”

  ??博明緩緩道：“耀光帝當年也如此說……”

  ??“軒氏一族，必後繼有人。”皇甫崇安慰。

  ??“複滄呢？”

  ??皇甫崇搖頭：“我曾與之為敵，立之不可。”

  ??“非也，”博明意味深長，“軒辛為何不殺之……？”

  ??“難道……”

  ??“這便是了。”博明不為皇甫崇點破此機。

  ??“廢立之際，莫要喪了命啊。”博明笑笑，“送客？”

  ??“謹奉教！”皇甫崇退下。

  ??博明又轉昏迷，諸將圍床探護。忽然人報：“賊星③欲墜！”皇甫崇等出視，天北有星，大赤五角，轉紫光，流墜於中堂山。中堂山一瞬如晝，巨響百裏俱聞，山障崩摧。

  ??星落時分，一代天驕智將博明殞身營中，年七十一歲。

  ??①關於“中郎將皇甫崇”一處：博明升皇甫崇為中郎將，皇甫崇視此為知遇之恩。

  ??②關於“敘舊話”一處：卷二處皇甫崇與博明談話，其評皇甫崇“正合終老林泉”。

  ??③賊星：流星別稱。

  ??書友“命若離知”一詩，言盡文言同道之樂：但知世事自然可，勿望大眾多垂涎。君有心安獨行是，修得人間一淡然。

  ??餘不敢當此，唯欲道：傳古載器文章事，孔孟千秋赧無言。道統重回漢唐日，便說易安是此間。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