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命運
作者:照貓畫虎反類犬      更新:2020-12-18 23:53      字數:3230
  孫禹年閃電般的睜開眼睛,茫然的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滿眼的純粹的碧藍色,一望無際,這種美玉般的顏色一直延綿到世界的盡頭,整個世界都是純潔的藍,空靈,悠遠,純淨,潔然。

  世界的盡頭,海洋和天空分不出界限,遊弋的白雲,翅膀的影,時時泛起的碧波,如同天空之境,互相倒影著,再也分不出彼此,讓人疑心是不是天與海翻倒過來了,自己其實漫步雲上。

  天上掛著白色的殘月,在天空中躊躇著,此刻似乎正是天明之前的黎明,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清寒。

  孫禹年愣愣的站在原地,他在驚詫,自己居然還能再度醒來,不可思議。

  自己的故事本該落幕了,當那個明星般的男人掐住自己的鼻脖子,當自己的身體因為缺氧,而劇烈的顫抖起來時,孫禹年不可避免的這樣想。

  但是自己還活著,還是這樣一個絕美的地方,那種美可以直擊心靈,驚心動魄。

  無垠的海麵上泛起細細的波浪,起起伏伏,拍打在孫禹年的腳上,碎裂成雪白的浪花。

  孫禹年從腳底上升起一股股涼意,他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赤裸著腳踝,他感受到某種古老而又神秘的寧靜,想要進一步的感受這種讓人心驚肉跳的美。

  他邁開了步伐,漫無目的的走。

  孫禹年能感覺到,前方,有什麽東西在等待著自己,就像是冥冥之中的召喚。

  他邁開步子,漣漪一圈圈的泛起,他不斷的前行,像是行走在無盡的海天之上。

  不知道行走了多久,孫禹年的內心也漸漸的寧靜了下來,塵世的喧囂與浮華,似乎都沉澱到了最深處,在時光的凹坑裏。

  孫禹年停住了腳步,他終於見到了那位少女。

  少女矗立在海天之間,她有著海一樣水藍色的長發,天一樣清冊的瞳仁,清爽的海風揚起她白色的百褶裙,那裙裾像是波浪一樣起伏,柔和而靜謐。

  少女帶著恬淡素雅的笑容,眺望著遠方,用手輕輕整理著額前散落的碎發,好像在等著誰。

  孫禹年低頭,發現自己的手裏赫然多了一定鵝黃色的草帽,笑了起來。

  是了,夏天的白裙子,就要配上草帽啊,這樣才有初戀般的美好。

  孫禹年沒來由的高興起來,心裏有某種東西在蠢蠢欲動,他激動的朝著少女揮揮手,揚了揚手裏的帽子,要大聲的喊出聲音來。

  少女顯然也注意到了孫禹年,她很自然的歪著頭,輕笑著,眉眼素靜的像是天上的月牙,額前的碎發也為之傾斜。

  孫禹年更加大力的揮手,腳下生風的跑了起來,起先是慢悠悠的小跑,而後是氣喘籲籲的狂奔,一路上濺起雪白的浪花,像是沿途盛放的白色小花。

  他靠近了少女,這才看清楚她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責怪的意味,又好像是姐姐般的溫柔和無奈。

  她豎起一根手指輕輕的抵在嘴唇上,俏皮的衝孫禹年眨眨眼睛。

  孫禹年立刻會意,這是對方在示意自己安靜。

  可是這樣一個靜謐的地方,空無一人,為什麽要安靜?

  少女笑著看著孫禹年臉上疑惑的表情,伸手指了指遠處的海麵,孫禹年一愣,疑惑的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裏,會有什麽東西嗎?

  忽然間,海麵裂開,伴著琉璃被擊碎的聲音,噴珠般濺起白色水花噴湧向天。赤金色的一彎虹越波而出,十餘尺長的身軀在半空中夭矯。

  那居然是一隻海藍色的鯨魚!身體在海天一色的空中劃出優美寫意的弧線,那點點濺出的水花如同落雨一樣,淅淅瀝瀝的從天而降,充滿了詩歌一樣的美好。

  好漂亮的鯨魚,渾身也是純粹的藍色,是海和天一樣的藍,澄澈如洗,沒有一絲雜色,如同無暇的碧玉。

  在它越出水麵的那一刻,震耳欲聾的分波聲刹那遠去,天與海的分界線像是在慢鏡頭裏被拉的很長很長。

  那麽靜謐怡人,鯨魚仿佛定格在空中了,它緩緩搖曳著尾巴,要遊向天的高處。

  鯨魚越波而出時濺灑出的水花把孫禹年淋成了落湯雞,但他絲毫不以為意,呆呆的看著巨大的鯨魚在空中肆意的舒展柔美的曲線,滿眼的震撼。

  少女依然那樣恬淡的笑著,看著孫禹年狼狽的模樣,她淡淡的笑意似乎也濃鬱了些,無聲的走進,掏出純白色的手帕擦拭著孫禹年臉上的水滴。

  孫禹年看著近在咫尺少女的嬌顏,終於姍姍來遲的想起了對方是誰。

  雖然很遲鈍,但是孫禹年已經老了啊,老的白發蒼蒼,老人遲鈍一些,也是可以被原諒的吧。

  少女一臉認真的擦拭著孫禹年的濕透的臉頰,終於擦幹淨依舊,手帕緊緊的攥在手心裏,別在身後,湛藍色的眼睛筆直的看著孫禹年。

  “恩公……”她輕輕的喊。

  孫禹年苦笑著回應。

  原來在將死的彌留之際,自己又做了一個如此美好的夢境嗎?簡直美好的讓人不舍得離去啊。

  “恩公……”

  韻寒輕輕的喊,眉目間傳遞著隱約的情愫和悲傷,她顫抖著伸出手,潔白修長的手指撫摸著孫禹年的臉,那一張幹癟枯瘦,布滿皺紋的臉。

  孫禹年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韻寒的眼裏始終像是有著一層朦朧的水霧,但此刻霧氣蕩盡。

  在月光下,她的眼中瑩然生輝,有什麽東西在流淌。

  孫禹年覺得自己此刻應該說些什麽,不然眼前的女孩可能馬上要悲傷的哭出來了,他斟酌著詞句,小心翼翼的開口。

  “我馬上要死了。”

  這話幾乎是脫口而出,在說出去的一霎那,孫禹年就追悔莫及,呸呸呸!什麽叫要死了,雖然是事實不錯了,可是現在這樣的氣氛,誰要聽你說這個啊!

  孫禹年啊孫禹年,你可真是個名副其實的大笨豬,用這個轉移話題,人家姑娘不就哭的更厲害了嗎?

  果然,韻寒的眼裏流轉的光立刻就黯淡了些,她低著頭,咬著嘴唇,好像被人欺負了似的。

  孫禹年表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急得抓耳撓腮,現在應該說些話來挽回局麵啊,但孫禹年卻毫無頭緒,舌頭如同打了結似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

  孫禹年還沒有來得及靈機一動,說出什麽俏皮話來力挽狂瀾,局麵就已經先一步失控了,兩行清淚悄無聲息的從韻寒的臉上淌過,她終於控製不住般的,狠狠的撲進孫禹年的懷裏,雙手緊緊的抱住這個白發蒼蒼的年輕人,號啕大哭。

  孫禹年愣住了,他貧乏的感情經驗猜不出眼前到底是什麽情況,發生了什麽,清新的海風吹起了他的銀色的發絲 ,孫禹年怔怔的出神,宛如神遊物外。

  韻寒死死的抱住孫禹年,不斷的顫抖著,孫禹年不合時宜的想,這姑娘可真瘦啊,細骨伶仃,弱不勝衣,這樣猛烈的哭泣,會不會把她哭散架了啊?

  韻寒把頭深深的埋進孫禹年懷裏,此刻她的情緒似乎稍微平緩了些,帶著哭腔,啜泣著斷斷續續的說。

  “恩公,不可以死啊,死了就什麽也沒有了……”

  “人活一世,擁有的本就不多,珍貴的東西就應該牢牢的握在手裏,怎麽能這樣輕易的放手呢。”

  韻寒一哭,孫禹年的鼻子也酸酸的,也有流淚的衝動,他想,原來這個姑娘是不想自己死啊,可是生死也就是那麽回事,很久以前,孫禹年也曾經咬牙切齒的想,自己的東西一定要捍衛到底,可是看透了某些事情以後,也就沒有那麽執著了。

  於是他伸出手,揉揉韻寒的腦袋,她的頭發可真溫暖,柔軟順滑的的也如同綢緞一樣,放下去就讓人不想拿開。

  “韻寒,不是這樣的。”他想了想,開口說到,眼睛卻看向海天交接的盡頭 。

  往事一幕幕一厲厲的閃爍在孫禹年眼前,他斟酌著詞句,一字一頓認真的說。

  “這個世界上啊,有種叫命運的東西……”

  韻寒從孫禹年的胸膛裏抬起頭來,好像終於平靜了下來,隻是仍然牢牢抓著孫禹年的領口,不舍得鬆開。

  孫禹年絮絮叨叨的說,好像在講一個故事,隻不過那故事是如此的心酸,滿滿的都是無奈。

  一切都早已經在冥冥之中被安排妥當,哪怕你在不甘心又如何呢,拚盡全力的奔跑,掙紮的遍體鱗傷,最後卻還是得不到 。

  作為旁觀者,孫禹年更能感受到這種命運的份量,這種無可挽回的悲劇 。

  就像那個傻傻的姑娘,他在等著蚯蚓裝滿玻璃罐,祈禱自己病入膏肓的母親痊愈,等著冬天梨花開,要看滿天飛雪的美景。

  因為癌症是不治之症,冬天是不會有梨花開的。

  不僅如此啊,曆史那麽多英雄人物,嶽飛,袁崇煥,他們經天緯地,滿腹韜略,終究還是抵擋不住曆史的洪流,朝代的更迭,他們奮鬥了一生,一無所得,反而把自己的命給搭了進去。

  孫禹年說到最後,忽然也有些哽咽,有點泣不成聲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