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怎麽不說話啊？”少女走著走著，忽然毫無征兆的回過頭來，筆直的看著孫禹年。

  孫禹年本來就心不在焉，隻是機械的走著，少女這猝不及防的一停，頓時兩人撞在了一起。

  少女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上，看向孫禹年的眼神愈發幽怨了。

  “你最近怎麽了，感覺興致一直不是很高呢？”少女扁了扁小嘴，湊近了孫禹年，一臉認真的打量著後者。

  “難道說……”少女忽然露出好像恍然大悟的表情，壞笑起來，語氣也旋即變得詭秘，她輕輕的朝孫禹年耳邊吐氣。

  “看見我和大哥那麽親昵，吃，醋，了，嗎？”

  “沒有。”孫禹年搖搖頭，沒有任何猶豫的當場否認。

  “切。”少女不滿了哼了一聲：“真是無趣啊，逗逗你而已。”

  “好了，快來吧，大哥在房間裏等著我們呢。”

  少女招招手，擺出一副誇張的表情說：“那可是吳之一族的長子，平日裏根本找不到的大哥誒。”

  少女也許想讓孫禹年心裏升起幾分緊張感，可是擺出的表情無論怎麽看都像是在撒嬌，不僅不讓人感到害怕，反而還有幾分嬌憨的味道。

  穿著黑色禮服的侍從躬身為兩人打開房門，這是一間小巧玲瓏的會客廳，雖然空間不是很大，裝潢也平平無奇，但卻富有生活氣息，讓人不由自主的放鬆下來。

  吳天磊坐在桌子的一側，正姿態優雅的品香茗，他把茶蓋拿去又放下，和杯壁碰出清脆的聲響，渺渺的霧氣繚繞著，房間內充滿了茶的清香。

  他對著少女笑笑，而後像是才注意到孫禹年一般，也露出了破有教養的禮貌的笑。

  “你的事情我大概也已經清楚了。”吳天磊用手勢示意兩人落座，直接開門見山的說，沒有拐彎抹角。

  “我的確是對某種遠古時代繼承下的詛咒有過一段時間的研究。”

  吳天磊不斷旋轉著手裏精致的翡翠茶杯，眼睛看著桌麵。

  “姑且……也算得上有點小小的心得吧。”

  孫禹年能夠聽得出來，對方的語氣中透露著強大的自信，恐怕所謂的這點小小的心得，份量可相當不一般。

  “大哥最棒了！”少女眉開眼笑的歡呼道，雀躍的姿態活脫脫像個小孩。

  “那這種詛咒……有沒有辦法徹底消滅呢？”一直沉默著的孫禹年終於出聲，對方自信的模樣，也讓他生出了幾分希望。

  吳之一族屹立於世間千百年而不倒，底蘊深厚的難以想象，一些早已經失傳的古籍，文獻資料，說不定都能在吳之一族的庫存裏找到。

  而身為吳之一族的長子，從小就享受著最優渥的資源，說出的任何話，顯然都相當的有分量。

  吳天磊笑笑，終於抬起頭來，把翡翠的茶杯重重的扣在桌麵上，筆直看著孫禹年。

  “當然有，不僅有，而且相當簡單，隻看孫禹年兄弟你願意不願意了。”

  “願聞其詳。”孫禹年拱手行一禮道。

  “這就是答案。”

  吳天磊冷笑著，一個清脆的響指，周圍的空氣瞬間都暴動起來，整個房間瑟瑟發抖，好像有蟄伏猛獸從千百年的長眠中蘇醒，咆哮著向世界展示自己鋒銳的爪牙。

  孫禹年頓時感覺到自己好像被整個空間排斥了！房間在一瞬間好像活了過來，千方百計的要把自己排擠出這裏，刮起呼嘯的冷風，甩出一千根針！

  他看向端坐在桌椅上的吳天磊，此刻後者正在漫不經心的喝茶，風起雲淡，仿佛一切和自己毫無關聯。

  “我明白了。”半晌，孫禹年忽然說到。

  “原來如此，真的讓人很難接受啊。”孫禹年點點頭，而後輕聲說，語氣中夾帶著莫名其妙的哀傷。

  撕拉，清脆的裂帛聲響起，孫禹年身上整齊的衣裝在少女驚恐的眼神中豁然開裂，變得破爛襤褸，而全身的皮膚也變得千瘡百孔，從密密麻麻的細微傷口裏滲出血來。

  少女捂住嘴巴，身體顫抖起來。

  “大哥！你怎麽能……”她幾乎是呻吟出聲，看著微笑著品茗的吳天磊。

  “小妖精，你應該知道吳之一族的規矩，等價交換。”

  吳天磊冷冷的說，用眼神示意身邊的侍從在添一道茶水。

  “要想獲得貴重的東西，勢必要拿出價值相等的東西交換。”

  “而我們這位家族的新成員，顯然不像是腰纏萬貫的人。”

  “所以……”吳天磊笑道：“我就換了一種方法收取代價。”

  “可是……”少女氣苦，結結巴巴的說：“大哥你什麽也沒有透露啊……”

  “他說他已經知道了，不是嗎？”吳天磊眼睛微眯，饒有興趣的看著孫禹年。

  少女露出困惑的表情看向孫禹年，後者居然緩緩的點頭。

  “多謝你慷慨相告。”孫禹年點頭道謝。

  “不客氣。”吳天磊筆直的站起身來，灑脫的揮揮手，揚長而去。

  “你應該感到慶幸，吳之一族每個時代都會有驚才絕豔的人患上這樣的疾病，他們比你更加優秀，卻缺少了一點運氣，最終隻能在陰暗的角落孤獨的腐爛，死去。”

  吳天磊回頭深深的望了一眼，嘴唇微微蠕動，但卻沒有發出聲音。

  “啊，在晚宴之前，我得先去休息休息啊。”他慵懶的舒展著身體，慢慢的遠去。

  少女張著嘴，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可是被孫禹年伸手阻攔了。

  “你大哥沒有說謊，我的確已經清楚了，從沒有如此清晰的明白過。”孫禹年注視吳天磊離去的背影 眼神深邃。

  “可是……”少女有些語塞。

  “現在還不是你該知道的時候。”孫禹年直接堵住了少女準備出口的下一句話。

  少女變得委屈起來，盯著孫禹年不說話。

  “先去換衣服吧，像你大哥說的，晚宴前去休息一會。”孫禹年笑笑，推著少女，也要離開這個房間。

  少女半推半就的往前走，時不時回頭打量著孫禹年，神情像是警惕的小動物那樣，看著對方的笑容，才感覺到稍微放心了些，過一會，又笑逐顏開。

  而少女不知道，在她視野未曾達到的地方，孫禹年的神情卻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果然很簡單啊，隻不過付出的代價……太沉重了。”孫禹年暗想。

  自己也曾經對吳之一族解咒的古法抱有希冀，期盼能解決自己身上的厄咒，可是如今看來，這種可能性已經徹底破滅了。

  吳天磊提出的辦法即使可行，孫禹年也絕對不可能運用！

  那不是自己的風格，如果僅僅是為了苟且偷生，卑微的殘存世間，孫禹年寧願轟轟烈烈的去死。

  而且，這所謂的吳之一族的長子，似乎也並不像表麵上那樣儒雅隨和。

  他臨走前嘴唇蠕動著，對孫禹年說出了唇語。

  而那唇語的意思……如果沒有自己身旁的姑娘，自己根本不會有資格得到這條秘辛！

  “要在妹妹麵前維持自己大哥溫柔體貼的形象嗎？”

  孫禹年喃喃道，他忽然有些作嘔，真是讓人難以忍受的虛偽。

  自己的前路，忽然又晦暗起來，氤氳的霧靄遮蔽了一切，該往哪裏走呢。

  現在的自己，真的有資格，有能力去完成那件事嗎？

  孫禹年攤開手掌，看著自己沒有絲毫血色的蒼白的手，第一次感覺到深深的無能為力，自己就連拳頭也握不緊了，而且……還有機會能握緊嗎？

  孫禹年在侍從的帶領下，來到了暫時休憩的房間，他忽然感覺到身心具疲，埋頭撲在柔軟的床鋪上，合上了眼睛。

  過去的記憶漸漸如同踏破荒原的野馬，蠻橫的闖進孫禹年的腦海裏。

  自己閉著眼睛，卻看見了許多。

  ……

  地獄的最深最幽暗之處，鬼哭之聲不絕於耳，這裏就連十殿閻羅都諱莫如深，遠遠在十殿之下，至黑之暗。

  一個人望著眼前巨大的漩渦，千萬億個靈魂足足有恒河之沙數，在其中哭喊，哀鳴，如同溺水將亡之人不斷的掙紮，每個靈魂的臉上都有著至深的悲哀，眾生皆苦。

  “這……這是六道輪回？”他問。

  “是的，這就是萬界的終極之地，六道輪回的真相。”她說。

  “可是，這裏已經被汙染了。”

  他指向一處，有目光追隨著他的手指看去。

  那裏有著什麽？！

  不單單是漩渦輪轉，不單是六道輪回，是一片厄土，終極之地，萬靈都在哀嚎氣血，赤地千裏，流血漂櫓，是究極的絕望與黑暗，世間終極之大恐怖。

  大羅金仙目睹，會當場嚇瘋，佛祖要合眼，雙目留下血淚。

  “已經沒有時間了，你也是，世界也是，一些東西已經一觸即發……”

  女人說話的聲音都顫抖起來。

  “不夠，時間太短了……”

  “沒有別的選擇。”她說。

  “結局……難道已經注定了嗎？萬界都沒有能挺身而出的人嗎？”

  “曾經有，但都死無全屍，那些還殘存著生機的人還在殺伐，但身體支離破碎，離大限之日也不遠了。很多人不能在說，很多人不敢在說。”

  “如果給我一千年……”

  “不夠。”

  “一萬年……”

  “……事情也許會有一線生機。”

  “我還有一萬年嗎？”

  “……”

  望著眼前的六道輪回，男人陷入了沉默。

  六道……六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