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凱撒，右側，小心。”

  楚子航盯著底下旁邊上浮的氣流，提醒著凱撒，這甚至都算不上氣泡了，

  因為在這種超高壓的極淵中，海水的沸點會超過500度。

  岩漿和海水接觸，海水汽化，然後引發蒸汽爆炸。但水蒸氣稍微降溫後又被高壓還原為液體，氣泡甚至來不及離開岩漿表麵。但是它們之間產生的能力還會朝上行走一段距離。

  而這段距離就是目前，迪利亞斯特號現在正在行走的懸崖孤繩。

  深度8600米。距離達成海底一萬米的小成就，他們隻剩下不到兩千米的距離。

  但即使已經走了將近四個兩千米的距離，他們也不想再繼續走這一個兩千米了。

  因為。

  傅念和楚子航兩人死死將眼睛注視著顯示屏幕下方的畫麵，正在操控迪利亞斯特號的凱撒額頭更是冒著大朵大朵的汗珠。

  這雖然和周圍溫度攀升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但是起到最根本作用的還是那……

  巨斧落下的裂痕。

  長不見尾的海底裂縫如同烈火燃燒的深淵，

  岩層就像被一柄無與倫比的刑天戰斧劈開，在地球的最深處留下了一道長達上千裏的傷痕，傷痕之中流出了金色血液，那是滾熱聚集的熔岩在奔流。

  即使在隔音的迪利亞斯特號艙內，他們滿耳也都是沉悶如同雷聲的爆炸。

  從它上方經過的迪裏雅斯特號就像一隻被火焰熏烤的螢火蟲。小心翼翼，也不得不小心翼翼。

  迪裏雅斯特號為了精準控製身體不得不開啟弱動力源，靠鋰電池驅動螺旋槳平穩地遊弋。

  但這平穩是在理想環境下的一種平穩，現實卻是，

  熔岩像是一個暴躁的孩子一樣在底下活躍翻騰，時不時還盯著他們吐出一口濃痰般的酸水。

  愷撒在這種情況下不要說輕鬆，簡直就是亞曆山大，隻要他接下來稍微有一點疏忽，迪利亞斯特號伸出去的小翅膀就可能承受不住高溫熔岩的侵蝕變得瞬間溶解損壞，那時候，

  他們就可能瞬間失去掌控生命的能力，或許能夠靠著傅念的無塵之地短暫承受熔岩的侵蝕，楚子航君焰爆發讓他們有萬分之一的機會脫離火海。

  但是，現在他們在海底八公裏的深處啊，人體在這種環境的下脆弱的簡直就像是紙一樣被風一吹即破。

  凱撒將鐮鼬開到極致，耳朵天線一般三百六十度朝著周圍抖動。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艙內兩道極速的心跳。

  那是在高度緊張之下人體自然產生的反應，他很欣慰自己帶來的是有腦子的隊友，要是帶來一個沒有腦子還長著張嘴的殺幣二貨，在這裏大喊大叫，他估計自己的壓力至少還得增加十倍。

  想著凱撒便不自覺的撇了一眼前方趴在屏幕前的兩人，看著傅念和楚子航……等等！！

  為什麽是兩人！！

  我明明聽到的也是兩聲極速狂跳的心跳，一聲自己的，一聲楚子航的，傅念……

  “凱撒，專心點。”傅念的聲音冷不丁的從前方扭過頭來，

  凱撒金色的黃金瞳注視著對方深邃的眼瞳，有那麽一瞬間，他居然在對方眼瞳之中看到了深淵，黑不見底的深淵。

  “外部水溫224度。”楚子航盯著前方開口，“迪利亞斯特號雖然有隔熱層，但如今繼續靠近岩漿表麵的話，我們自己未必受得了。”

  “我現在就已經快承受不了了。”凱撒躲過傅念的目光，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旁邊的楚子航身上。

  “楚子航幫我把內褲也脫掉吧。”

  楚子航：“……”

  講實話，現在駕駛艙裏的場麵確實稍顯那麽一點點混亂，愷撒幾乎全裸，每個人都汗如泉湧，屁股好像被燙化了黏在座椅上。

  這是個失誤，因為很少有人達到極淵底部，裝備部沒有資料可查，誤以為極淵底部是低溫環境，所以作戰服還有保暖功能，這時繼續穿著作戰服肯定會中暑。

  但楚子航仍舊係著腰帶，腰間插著長刀，愷撒抖動胸肌，讓汗水聚成小股從肌肉間的縫隙裏流下。

  傅念倒是無所謂的站在原地，敞開胸懷，倒是沒有裸露上半身。

  他沒有裸露的原因很多，但最直接的還是有三點考慮。

  其一，他確實不需要，身為王座掌控者，二百多的溫度真的不算什麽。就算他現在不是青銅與火王座的掌權者，單就依靠龍族都能耐高溫程度，他就都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其二，他害怕自己裸露之後讓凱撒自卑，楚子航自己是無所謂的了，自己和對方一個宿舍，他是清楚自己某方麵是有多大的。

  其三，他懶。

  楚子航沒有行動，首先身為對手他幫助凱撒脫得隻剩下內褲已經是一個極限了。

  其次……楚子航震驚的將目光看向了某個方向。

  與此同時，凱撒也順著楚子航的目光看向某個方向，在哪裏，愷撒表情豐富的讓人難以言表，驚悸、迷惘、震撼、惶恐。他像是見了鬼，又像是看見神在他的眼前降臨。

  傅念也緩緩將自己的目光看向那邊，雙手緩緩抱胸，下巴不自覺的抬起，居高臨下的望著神跡在神的麵前展開畫卷。

  他早就看到了那個地方的存在。因為……太明顯了。

  凱撒的目光中出現了看見了一座塔！

  一座恢宏到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巨塔！

  它矗立在地裂旁的緩坡上，岩漿的潮汐就在它不遠處漲落，黝黑的塔身被金色的海洋映照著，塔身仿佛被鍍上了一層金邊。

  艙室內沒有人說話，此刻一切語言都是那麽的蒼白無力，駕駛艙內充斥著的隻剩下了震撼，狂喜以及無聊。

  它好像已經在那裏矗立了幾百萬年，像神一樣巍峨又像神一樣孤獨，看到人無不想要下跪膜拜。

  “那不可能是人類的東西。”愷撒嘶啞地說。

  “不可能，”楚子航說，“人類不可能在深海8500米下建造一座如此宏大的城市。”

  “那它是……龍的城市？”凱撒的聲音帶著顫抖。

  隨著迪裏雅斯特號的前進，繼黑塔之後，一座威嚴的城市浮現在視野的盡頭，

  以神國的姿態舒展出曾經的輝煌。

  越過一道海底山脊，下方的古老城市如畫卷般展開，

  它以高塔為中心，與岩漿長河為鄰，經曆千萬年不朽。迪裏雅斯特號遊動在這座古城的上方，像魚兒穿梭在海底的沉船。

  不清楚是因為地殼運動，還是火山噴發的緣故，古城的一半已經滑入岩漿河，

  另一半也隻剩下倒塌的廢墟，唯獨中央的那座巨塔依舊固執地矗立著，像利劍插在山巔，像君王站在王座，象征著這座城市昔日的榮光。

  即便從倒塌的廢墟仍能看出它當初的雄偉，連綿的建築，隆起的山形屋頂上鋪著鐵黑色的瓦片，瓦片上鐫刻卷雲和龍獸，數百米長的金屬鎖鏈掛在建築物的四角，鎖鏈上掛著黑色的風鈴，

  這些鎖鏈在海流中起伏，千千萬萬的黑色風鈴搖擺，演奏無聲的音樂。

  從下潛小組到須彌座上的源稚生，再到順著纜線連網的學院本部的施耐德和曼施坦因。所有人都被這座城的古奧與威嚴壓得喘不過氣來，

  走遍世界上所有文明遺跡都不曾見如此宏偉的建築風格，可那些已經毀滅的古老文明，如古羅馬角鬥場，甚至是通過一鱗半爪描述出來的亞特蘭蒂斯又都繼承了這種建築風格的邊邊角角。

  在世界徹底翻開嶄新一頁的時候，他們有重新將它從曆史的廢墟之中挖掘，上萬年的時光在它身上流逝，但帶走的卻隻有時光，它的建築美學在今天依舊超前嶄新。深處蘊含著人類不曾踏足的神秘領域。

  楚子航在紙上做速寫，他要繪製這個城市的地圖。

  動作間他依稀可見這座城當年的布局，縱橫的大道把城市分割為不同的區，廢墟中央是古羅馬鬥獸場般的圓形廣場，以它為發端，四條皇道通往東南西北。

  愷撒駕駛著迪裏雅斯特號在古城上方俯瞰，試圖找好角度，用機械手臂從建築之中取一些樣本。”

  兩人各自忙著各自的事情，凱撒開著迪利亞斯特號來來去去，楚子航快速做著自己的速寫畫麵。

  兩人都被這恢宏的一幕震驚得隻剩下了記錄，誰也沒有注意到此刻沉默的看著眼前這一幕的傅念。

  傅念的沉默倒不是被眼前恢宏城市激發出，隱藏在遠古回憶，被久遠的悲愴情緒激發出觸景傷情。

  而是一種無聊的沉默，一種看著旁邊人激動的恨不得瘋狂蹦跳，自己內心很難升起一絲波瀾，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沉默。

  如果更具體一點，傅念的沉默還有一種猶豫，猶豫要不要破壞他們兩個激動的心情。

  因為……這根本就不是什麽龍的城市啊。

  雖然從籠統的大體觀上去看，這座城市很多東西都是照龍的城市建造的，但是在細節上而言，它們之間相差太多太多。

  而且……傅念將目光看向某個方向。

  而且，這城市好像已經開始動了……

  “城市氣度我能理解，但是龍族為什麽要建那麽高的塔？”凱撒仰望那座通天徹地的巨塔，神思恍惚。

  傅念看了一眼凱撒，“龍族習慣把戰爭記錄在柱狀的東西上，立在露天場合，戰勝了就記錄榮耀，戰敗了就記錄仇恨。

  塔的另外用途就是處刑。他們習慣把罪人釘在塔上風幹，風幹一個龍類需要幾百年，在幾百年裏那犯罪的龍類被所有族人無休止地淩辱。”

  凱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迪利亞斯特號已經非常靠近這座塔了，近距離下他們清晰的看到了麵前的巨塔建築。

  “居然是一座金屬塔，泡在含鹽量極高的海水裏，居然沒有任何鏽蝕。不可思議。”愷撒湊近眼睛細細打量。

  “這麽高的塔，塔身居然還是一體成型的，沒有任何接縫，以人類如今的技術也做不到。這可能不僅是龍族的古城，甚至可能是一座王城。”楚子航大膽猜測。

  “也許這就是那個胚胎的故鄉，它返回這裏重新孵化。”凱撒猜測。

  “呼叫須彌座，呼叫須彌座。”說著凱撒便接入源稚生的頻道，

  凱撒：“你們看到了麽？你們看到了麽？”

  “我們看到了，我們看到了。”源稚生的聲音也帶著一絲顫抖。

  傅念嘴巴一撇。

  “諾瑪係統和輝月姬係統正在保存你們傳回的視頻和圖片。他們正在努力分析這座城市的起源。

  你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控製攝像機指向不同的方向，你們拍攝的視頻每一秒鍾都是無價之寶，這是我們第一次直接觀察到龍族古城。

  這對我們研究龍族曆史和文化來說是第一手資料，施耐德教授正寫郵件向校長和校董會報告這一發現。你們抓緊時間拍照。

  也請諸位在這段時間，抓緊尋找胚胎。”

  凱撒點點頭，但是卻疑問的看著四周，“胚胎應該在這座廢墟裏沒錯，可這座城那麽大我們該從哪裏找起呢？”

  “迪利亞斯特號上具備聲呐係統，你們可以用它……”

  “不用。”源稚生的聲音被傅念打斷。

  隨後，傅念單手一指，

  “它去那。”

  楚子航和凱撒的目光同時看向某個方向。

  在傅念手指所指的位置，是一座傾斜的建築，

  它很像日本神社前的鳥居，但是鳥居通常是用朱紅色的木柱搭建的，用兩根柱子支撐起橫梁和枋，參拜神社的人要從鳥居下走過。在神官們看來，鳥居其實是結界的象征，一旦走過了鳥居就進入了神的世界。

  但那座建築表麵泛著鐵黑色的青光，看起來和高塔一樣是金屬的質地，而且鳥居一般是比較小巧的東西，即使是日本位於和歌山的最大鳥居，“熊野本宮大社”鳥居也不過才33.9米。

  但是現在出現在傅念他們麵前的鳥居足足有五十米高，

  在它的底下，大概是海底火山噴發的時候，高溫岩漿曾侵入這裏，建築下方的道路中填塞著黑色的火山岩，建築本身也熔化了一半，鐵水往下流淌，凝結成嶙峋的鐵牙。

  楚子航調節望遠鏡的焦距，建築表麵的古老花紋呈現出來，那是寫實風格的雕刻，這種細節豐富的資料無疑也是極其珍貴的研究資料，愷撒趕緊把相機轉過去拍照。

  幾秒鍾後照片就被傳到了本部的中央控製室，呈現在大屏幕上。

  施耐德和曼施坦因身為卡塞爾學院的教授，是接觸過很多龍族古物的人，但是在這種精細且充滿古韻味道的雕刻繪畫麵前也依舊感覺到了自己對龍族了解的匱乏。

  繪畫、雕刻和文字是最有價值的古物，它往往是一個文明最具特色的承載物。

  中央指揮室中兩人正在快速記錄著這寶貴的資料。

  但是下一秒，正坐在施耐德旁邊的曼施坦因臉色劇變。“門……鳥居就是一種門！見鬼他們真的在水下看見了門！”

  正在細細觀賞雕刻繪畫的施耐德眼瞳猛然一縮，一個巨大的恐懼就像是原子彈般在施耐德內心轟然炸開。

  是的，鳥居其實就是一座門，隻不過它像凱旋門那樣，是象征性的門，沒有與牆相連，但它確實是座門，因為它區分了內外。

  “不要靠近不要靠近！返航！返航！”施耐德失控地大吼，十一年前的精神烙印太深了，此時此刻他完全控製不住自己。

  但是無人回答，

  通訊頻道中靜得叫人害怕，源稚生不說話，迪裏雅斯特號沒動靜，連日本分部的輝月姬係統都沒有應答。

  “教授，五秒鍾之前輝月姬係統和我解除了所有連接，我們和日本分部以及迪裏雅斯特號的一切聯係中斷，我正在試圖維修，但輝月姬係統沒有應答。”諾瑪的聲音回蕩在中央控製室裏，

  施耐德驚愕地盯著屏幕上緩緩熄滅在日本海域的迪利亞斯特號。

  ……

  ……

  “看到上麵的繪畫了嗎？它們怎麽看起來像是一種文字呢？”凱撒好奇的看著放大在他麵前的畫麵，眼神之間透露著好奇。

  楚子航點點頭，“看起來像是日本的鬼神圖，不可思議，也很奇怪，我們分明到達了一座龍族古城，但是這些雕刻確實有濃重的日本風格，建築特色裏也有日本的感覺。”

  說著楚子航將自己的目光看向了一直躲在身後的傅念，“傅念你覺得呢？”

  傅念眼睛一愣，將自己的注意力從遠處的某個方向移開，看向他們正在觀察的鳥居，

  “確實是一種文字，但它不是龍文。”

  凱撒看著抬起頭，“問諾瑪吧，諾瑪可以分析之後和文庫進行對比。諾瑪可以調用世界上所有的文庫資料，看看它跟哪種文字接近，我們就能知道這座古城的廢墟跟日本到底有沒有關係了。”

  “不用。”傅念搖搖頭。

  “昂？”凱撒詫異的抬頭，楚子航也詫異看向傅念。

  下一秒，兩人眼瞳之中的詫異眼瞳就開始劇烈收縮，針筒一般盯著傅念蠕動的嘴唇劇烈顫抖。

  “那些花紋隻寫了三個字。”傅念漫不經心撇了一眼上麵的字跡，

  “他們管它叫，高天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