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們管它叫，高天原。”

  “那花紋什麽意思？”愷撒又強調了一遍，他的聲音微微顫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沒聽錯，那些花紋代表的含義就是高天原，日本神話裏那個諸神聚居之地的那個高天原。那個漂浮在海上，雲中的島嶼。”傅念強調道。

  “高天原！！傅君，能確定嗎？”八公裏深海的上方，源稚生聽著耳邊他們的談話，整個人同樣不比凱撒平靜多少。

  高天原！諸神之地的高天原！那是日本神話的起源之地。和現在的蛇岐八家有著莫大的關係。

  “還好，雖然不能百分百確定，但是依照它們和龍文的相似程度，至少百分之九十的把握還是有的，我已經將照片傳回給諾瑪了，相信不久之後諾瑪會找出來的。”

  傅念看著鳥居上麵文字，講實話他內心是有點古怪的，不僅是他麵前的這些花紋似的龍文，就連是這座墜落在深海之中的廢墟城市都是仿造脫胎於龍族的文明。

  漫長的時間讓它將曾經的龍族文明徹底熬得泯滅，在它即將被成為當世最不可思議的奇跡的時候。來到這裏的偏偏是一位龍王。

  傅念現在的內心很奇妙。

  ……

  源稚生：“抱歉，傅君，我們跟本部的通訊出現一點問題，可能是因為太陽黑子的突然劇烈活動影響到了通訊設備。

  岩流研究所現在正在緊急搶修。不過檢驗文字的工作輝月姬也能做，她的工作模式和諾瑪非常接近，也能調用全世界各地的文庫資料。”

  “諾瑪出現問題了？”傅念一愣。眉梢不經意的一皺。

  “我們正在抓緊搶修，相信很快就能完成。如果傅君非要堅持的話，也可以等我們這邊將諾瑪修複完畢再次確認。”源稚生再次解釋道。

  “無所謂的。誰都一樣。”傅念搖搖頭，將照片發送給了輝夜姬。

  說完之後傅念便將自己的目光看向了眼神依舊沉浸在鳥居文字上的凱撒和楚子航身上。

  “照片拍下來我們就該離開了，我們是來這裏找胚胎的，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凱撒詫異的抬頭看著傅念，他有點沒有搞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他們現在的氧氣量，甚至是鋰電池所儲存的能源都是時分充足，為什麽要說……

  忽然間聰明的凱撒眼眸猛然醒悟什麽。難道……

  猛然看向麵前的這座鳥居，但他的意圖卻是想看鳥居的身後，想看看胚胎是否就在它的後麵，

  但是鳥居太大了，台階的坡度也太高了，迪利亞斯特號很難看到裏麵的情況。就像擺在他們麵前的是一座逼仄鐵牢，牢籠之中是一位山高水闊，衣著白色輕紗的少婦，

  你站在鐵籠口心情複雜，她躺在鐵籠內焦灼難耐，可糟糕的是鑰匙掉進了勒色下水道。

  凱撒現在的心情大概如此，但身為男人的凱撒不容自己說不行，沒有絲毫猶豫，凱撒立刻操控著迪裏雅斯特號朝上前進。

  迪利亞斯特號從那座巨大的鳥居下經過，試圖滑入了熔岩照不到的黑影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深潛器經過鳥居的瞬間，傅念莫名其妙的聽見無數淒厲的嘶啞呻吟聲，仿佛地獄中流著血的鬼魂正在趴在窗邊試圖朝他吐著舌頭，蹭著口水，翻著白眼……

  “滾。”

  傅念緩緩扭過頭，在熔岩都照不到的黑暗處，一雙赤金色的黃金瞳緩緩睜開。

  世界瞬間安靜了下來。

  甚至就連之前肆意的流水都變得乖乖巧巧。

  迪利亞斯特號緩緩穿過鳥居，跨入更加寬廣的視野。

  但駕駛艙內的聲音卻異常的安靜了下來，眾人的目光穿過頂部的觀察窗，黏在盡頭的擎天一柱之上。

  在鳥居後麵，是一座形狀詭異的建築廢墟，它仿佛拔地而起的山，傾斜的角度似乎隨時都會倒塌下來，

  迪裏雅斯特號恰好處在對方和廢墟的夾角之上。

  它表麵的顏色和這座廢墟裏的其他建築一樣，被不知名的青黑色貝類覆蓋，鱗次櫛比像是一塊塊長在穿山甲身上的鱗片，但是鱗片的質感卻像是鐵鏽，幹澀，血鐵味濃鬱。

  但當楚子航將遠距攝像機對準那座建築，屏幕上清楚的可見那些細小的鐵鏽在蠕動，成千上萬螺螄一樣的小東西緊密地聚集在一起，令所見之人頭皮發麻，這種感覺就像看見密密麻麻的蛆蟲在大象的屍骨上鑽進鑽出。

  “我們似乎找到列寧號了。”凱撒仰頭看著這大家夥張嘴。

  “但是為什麽這裏會有這麽密集的貝類生物？”楚子航疑問的看著前方。

  “真惡心。”傅念同樣皺眉，他沒有密集恐懼症，但是看著眼前的場景，他覺得自己沒有也得被搞出來。

  “它們似乎還在交配。看起來像是肺螺，它們是雌雄同體的，但是為了交換基因它們彼此交配，然後把受精卵儲存在鰓腔中孵化。”愷撒仔細看著相機開口，他在卡塞爾學院學過曼施坦因開設的自然科學專業課。

  “它們其實不是在蠕動，而是在不斷地打開貝殼噴出孵化成功的細小肺螺。這太不可思議了，這些肺螺不停地交配生育，每秒鍾都會生出成千上萬的小肺螺，它們的生殖活動頻繁得驚人！”

  “那些海洋生物。”楚子航猛然想到了什麽，

  “這裏的生態是這些肺螺聚集而來的！極淵深處有這麽一個肺螺的巢穴，它每時每刻都在生育小肺螺。

  小肺螺和小磷蝦一樣，靠著火山噴出的磷質為食，通過無氧的化學反應生產蛋白質。

  而蛋白質對於那些海洋生物來說是最重要的營養來源，魚群靠吃這些蛋白質為生，大型捕食者則靠吃魚群為生，由此生生不息，也正是因為有了這個蛋白質的工廠，深海中才能形成這種詭異的生態環境。”

  “那些海洋生物是龍族亞種，那它們！！”凱撒眼瞳放大。

  “它們也是。”傅念肯定的點點頭。

  “肺螺因為胚胎產生進化，那些海洋生物因為肺螺擴散。這裏的生態係統早已經定型，但是……”傅念望著遠處的一片黑暗，黑色的貝殼和黑色的海水融為一體，流動間多了蠕動的詭異。

  “但是什麽？！！”

  凱撒盯著傅念，從下潛開始，他就覺得對方很是平靜，雖然對方平時也是這種情緒，但是在兩人情緒經常性的大起大伏的時候，這種平靜會尤為凸顯。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肺螺，肺螺依存胚胎而活。”傅念眼睛注視著遠處的黑暗，似乎能看到他們看不見的東西。

  “但是我們還沒有看到大魚。”

  “大魚不是……”凱撒回憶著自己看到的巨大灰色鯨魚。

  “不是，傅念說的大魚是這裏食物鏈最頂層的獵食者，能成為龍族亞種生態鏈中最頂尖的獵食者，他們出現必然會引發周圍生物劇烈反應，那條鯨安然遊過，群魚也絲毫不慌不忙，它顯然不是。”楚子航急忙搖頭開口。

  “那是？”凱撒眼神閃爍。

  楚子航也將自己的目光看向傅念。

  傅念將自己的目光看向前方斜插在大地之上的黑色列寧號。這是他第一次直接直視廢墟的列寧號。就像一把槍忽然放在某人的額頭。

  迪利亞斯特號發生劇烈顫動。

  但是根源卻不在迪利亞斯特號，而是，

  巨大的傾斜廢墟變得劇烈搖動了起來，海水就像晴天下忽然出現的暴雨，

  碎石和死去的肺螺的殼隨著水勢劇烈顫抖，下沉，敲打在迪裏雅斯特號的外殼上，發出落雨般沉悶的轟鳴之聲。

  愷撒的臉色變了：“海底地震？呼叫須彌座！呼叫須彌座！你們檢測到海底地震了麽？”

  “呼叫迪裏雅斯特號，呼叫迪裏雅斯特號，沒有檢測到海底有震動，地震局也沒有發布海底地震的新聞。”源稚生說。

  “可是廢墟開始搖晃，這不是海底地震還能是什麽？”

  “不是海底地震。”傅念肯定的打斷了凱撒的聲音。

  在兩人扶著駕駛椅的時候，隻有傅念穩穩的站在原地看著眼前的巨大變化。

  當然不是地震。

  而是龍的胚胎感受到了傅念的眼光發生了劇烈的顫抖，擁有龍族血統的肺螺同樣深受到了傅念龍威的影響，一個個恐懼的想要逃跑。

  傅念自然知道怎麽回事，但他不可能直接這樣告訴凱撒他們啊。

  源稚生沉默了幾秒鍾：“也許是胚胎意識到危險逼近，正試圖醒來。你們有沒有受到神經幹擾？”

  愷撒捏了捏自己嘴唇，“我覺得自己還行，挺疼的，神經幹擾應該不存在。看起來都挺正常的。”

  “不清楚怎麽回事，但是這是難得的機會。胚胎應該正在掙紮著蘇醒，不能允許它蘇醒，抓緊這個機會抹殺它。”源稚生語速很快，

  “我剛跟施耐德教授通了越洋電話，他的意思也是盡一切可能抹殺胚胎。如果它這次掙紮著醒來，那它就會獲得自由，我們再也沒法輕易地獵殺它了。”

  “既然施耐德教授下令，那自然沒有問題。”凱撒也知道這個詭異的地方不宜久留。

  “楚子航，煉金炸彈準備好了嗎？”凱撒大吼一聲。提提精神，整個人目光赤紅，盯著前方的黑色巨大身影，快速的操控著瞄準鏡。

  這麽大的家夥，打上去應該很疼吧。凱撒暗暗想到。

  “炸彈已經激活，安全栓正在解除，15秒鍾之後可以發射。”

  “傅念準備上浮，空氣艙預備排水，穩定翼準備，螺旋槳係統準備，炸彈彈出之後立刻上浮！”

  廢墟的搖晃越來越厲害，廢墟表麵附著的肺螺正在剝落，一層接一層地像是蛻皮。這座城市正在崩潰或者醒來，它原始的顏色和質地就要展現在人們麵前。

  忽然。

  “愷撒……看一眼聲呐屏幕！”楚子航的聲音很奇怪。

  愷撒扭頭，眼瞳驟然緊縮。

  聲呐屏幕上接二連三地出現密密麻麻的紅點，每個紅點都在搏動。

  這裏的每個紅點都代表一個心跳聲，似乎有數以百計甚至數以千計的東西正在黑暗中蘇醒，

  “媽的！這裏是什麽地方？龍巢麽？”愷撒驚呆了。

  ……

  ……

  34%，

  60%

  卡塞爾學院，中央指揮室的施耐德和曼施坦因雙眼猛然瞪大。

  進度條閃著刺眼的紅光，從屏幕的一側瞬間迸射到了中間，

  這花費近一個月的時間，才緩緩升到百分之三十的進度條居然在一瞬間翻了一倍。

  這種恐怖的事情讓卡塞爾學院的兩位掌權人瞬間有點不淡定了。

  “發生了什麽？到底發生了什麽？諾瑪還沒有臉上輝夜姬嗎？！！”曼施坦因聲音有點急促。

  但還不等他的聲音徹底落地，隻見屏幕上的醒目紅色再次刷新。

  90%

  醒目的顏色像血一般緊緊伏貼在屏幕前，伏貼在兩人雙眼之間。

  房間中的心跳頻率瞬間加速到每秒鍾400次，腎上腺素像是噴湧的水龍頭順著血液流動。

  中央控製室裏充斥著狂躁的心跳聲。

  孵化率突破90%！！

  這代表著什麽！！

  這代表著古龍胚胎隨時都能突破束縛。誕生在深海之中，這對正在深海之下的迪利亞斯特號來說就是滅頂之災！！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它要完成孵化了！再也沒人能阻擋它了！！”施耐德搖著頭，十一年前的恐怖記憶再一次籠罩了他。就像是宿命一樣，無論他作了多麽充分的準備，龍的陰影還是纏上了他。

  他們來不及逃生了。他們又要！

  施耐德眼睜睜看著孵化率跳躍著上升，握著椅子的手上青筋粗暴的仿佛要穿透皮膚。

  98%……99%……100%。

  啪！

  世界在這一刻靜止了下來。

  施耐德雙眼透露著灰色，曼施坦因不甘的怒吼著。

  空氣中的塵埃被龍血沸騰的心跳聲震得起蕩。

  終於。

  下一秒。

  屏幕上的赤紅數字再次發生了變化。

  120%……150%……190%……240%……

  “這是怎麽回事？胚胎孵化率怎麽可能超過100%？”曼施坦因猛然扭頭盯著旁邊的施耐德。

  施耐德雙瞳同樣震驚的盯著屏幕，冷汗順著他的臉頰瘋狂朝下墜落。

  “如果那裏不止一個活的東西，心跳信號疊加在一起，孵化率的上限就會提升。這是計算方法的瑕疵，如果有100個龍類同時蘇醒，上限就是10000%！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怎麽會有如此恐怖數量的龍類！”施耐德盯著屏幕漸漸失語。

  胚胎孵化率的讀數已經衝破了8400%。

  而且，它還在呈現指數型上漲的趨勢。

  ……

  ……

  熔岩河上卷起了層層疊疊的海浪，這些黏稠的岩石溶液流動極其緩慢，

  十幾米高的浪花在水中能夠定型十幾秒鍾，然後浪花的形狀才坍塌，數以百噸計的岩漿重新拍打在岩漿河上。

  熔岩的光亮因此大盛，照亮了廢墟的每個角落。

  隨著列寧號的劇烈搖晃，數以百萬計的肺螺從列寧號的殘骸之上脫落，伴隨著粘液一般的黑色液體。

  一條近半個世紀的沉船徹底展現在了他們三人麵前。

  那是難以想象的異狀物，列寧號是以艦身直接插入這座城市的，它半截身體插在海床和廢墟之中，半截身體裸露在外麵。

  外麵被之前被肺螺殼包裹，隻能看見一層黑色的鱗狀物，但是在肺螺脫落之後。

  暴露在地麵上的一半是腐肉的顏色，一半卻是鋼鐵的灰黑色。灰色上密布著類似肌腱和筋膜的結構，它們還輕微地蠕動，肺螺們就是用口器咬進這個巨物的身體裏，

  它們在身體之中不斷地蠕動、不斷地交配繁殖。列寧號的腐肉表麵裂開令人觸目驚心的傷口，還能看見殘存的肺螺緊緊地吸在傷口深處。

  “船就是胚胎？？”凱撒瞪大眼睛盯著楚子航和傅念。他一直以為胚胎在船裏麵，但是現在……

  “它當年到底裝了個什麽進去！！”

  暴雨般墜落的肺螺阻擋著他們的視線，但再遮擋他們的視線，凱撒也能清楚的看到正在緩緩蠕動著自己肉體的列寧號！

  “似乎是沉船被胚胎占據了，胚胎把鋼鐵轉化為它的一部分了！仔細看！沒有被肉質覆蓋的部分，鋼鐵中能看到血管的痕跡！”楚子航盯著微距攝像機上的畫麵開口。

  “真是悲哀啊。”

  傅念忽然笑了起來，盯著滿天墜落的貝殼，眼神間帶著一絲莫名的傷感。

  “用一頭古龍作為祭品，真是好大的手筆。”

  凱撒和楚子航的目光猛然看向他們身後的傅念。

  兩人眼神之間皆是透露著疑惑。

  “什麽祭品？”

  “它已經死了。”傅念淡淡開口。

  “在還是胚胎的時候，被人挖掉了腦子。現在的它還會遠遠不斷的成長，但也隻是源源不斷的成長罷了，它已經和這座城市連為了一體，成為了這座城市複活的養料。

  你們看。”

  傅念指著某處方向。

  凱撒和楚子航從下方的觀察口看出去，在肺螺堆積的地方，列寧號生出粗大的血脈貫入海床，血液從列寧號流向整座城市，似乎是滋養這座死城的泉水。

  隨著震動的加劇，海床正在開裂，黑色的縫隙中都是黏稠的黑色血漿。

  煉金術方麵他們兩個都隻是入門級別，但誰都看得出這是類似黑魔法祭祀的血腥煉金術，

  此刻這艘被肉質包裹的巨艦正在枯萎，不知名的力量正吸幹它的血液，

  這座城市正在醒來，

  它瘋狂地吸吮著胚胎的汁液。列寧號的血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肉質的表麵開裂，黏稠如糖漿的血在海水中下墜，猩紅的血絲在水流之中一起一伏。

  列寧號中流出的龍血灌溉著這座古城，這座搖晃的古城似乎正在蘇醒！

  他們的敵人不是胚胎，而是這座死去了很多年的高天原，神話曾經告訴他們，這裏曾居住著神族，

  而現在昔日的神，

  即將醒來！

  “什麽樣的東西需要用古龍的血去祭祀。”

  “他們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