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

  ??本著對陸風的信任，李大為小心翼翼地沾了一丁點白末放到嘴裏。

  ??隨即，他的雙眼瞪如銅鈴，驚訝的手指都忘了從嘴裏拔出來。

  ??“鹽？”

  ??一旁的陸婉兒更是驚異，兩眼幾乎要放出光來。

  ??“晶瑩剔透，顆粒均勻……這，真的是鹽？”饒是李大為見多識廣，此刻也不由得露出一股無知勁兒來，就像是一個鄉野村夫，初次見到城中的大廈高樓，忍不住驚歎這玩意兒居然是住人的？

  ??“沒有錯，而且，最重要的，李叔你沒有發現嗎？”

  ??“發現什麽？”

  ??“這鹽……一點兒也不苦！”陸婉兒兩眼直勾勾盯著陸風手中的小碟，猶豫著要不要再伸手。

  ??眼看著口水就要順著嘴角滴落，陸風連忙將小碟護在手心。

  ??“你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是……”聽了陸婉兒的話，李大為略一回味，當既也發現了不同。

  ??鹽中的苦味，已然盡數去除。

  ??陸風將原本裝著鹽的小袋子取出，將小碟裏的白鹽小心倒回，隨即忍不住歎氣。

  ??“好是好，可惜少了點。”

  ??發現原本滿滿的一袋子鹽，現如今就連一半都不到。

  ??不過也由此可以看出，原來的鹽裏究竟摻雜了多少雜質。

  ??“少便少了，那又如何，下次多買些就是了。”李大為笑道：“隻是，不知道少主是從哪學來這法子的。”

  ??“從哪……剛才我見了鍋邊煮稀粥留下的湯皮，忽而想到若是用同樣的方法煮鹽，會不會也得到些什麽……”

  ??陸風沉吟了一陣，這才找到個合適了理由。

  ??畢竟總不能告訴李大為，這些都是高中化學老師教的吧？

  ??“哦，這法子竟是少爺所創？”李大為一聽，當即來了精神，向陸風要了鹽袋來，拿在手裏掂量幾下，隨即又打開袋子仔細端詳。

  ??“不錯，如同戰場打仗，雖是損失六成，可留下的無不是精兵強將，此鹽若是出售，當得五倍乃至十倍之利……”

  ??到底李大為曾做過陸家的大管家，對於財源經商一類事情自有著天生的敏感，腦中不過微微一算，便將利潤脫口而出。

  ??“才五倍？是不是太少了點？”陸風本隻是一時靈光乍現，並沒有深究這東西價值幾何，聽得李大為這麽一說，頓時有些氣餒。

  ??“少爺，五倍之利，說的可僅僅是這一份！”李大為心底盤算完利潤，當即泛起驚濤駭浪，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做什麽表情。

  ??經此提示，在一想到食鹽的銷售方式，陸風當即恍然大悟，倒吸一口涼氣。

  ??“什麽，什麽？”陸婉兒在一旁看著兩人打啞謎，卻怎麽也想不通，隻見左右二人一邊喜形於色，另一邊仿佛波瀾不驚，急忙問道：“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麽？”

  ??“婉兒呀，你覺得這鹽如何？”李大為嘴角抽了抽，偏偏又顧忌自己的長輩身份，隻得強忍笑意，裝作淡然。

  ??而二人麵的陸婉兒卻不曾考慮這些，隻是眨著眼睛，不假思索地回答：“好吃！”

  ??“那這鹽，姑且將之稱為白鹽吧，這鹽與我們之前吃的那種鹽比起來，如何？”

  ??“當然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陸婉兒掰著手指答道：“別的不說，但是這白白淨淨地模樣就不是那黃黃的鹽所能比得上的，更何況，這鹽一點兒也不苦。”

  ??“那若是你吃慣了這白鹽，轉過頭去吃那黃鹽，是不是還能吃得下去？”李大為繼續循循善誘。

  ??“可能，可能……”陸婉兒猶豫許久，回想起黃鹽的味道，眼眶子忽然就紅了，仿佛她早已經吃慣了白鹽一般。

  ??小姑娘一臉的委屈，小心翼翼地偷看了哥哥幾眼，終於，她還是小聲答：“可能一開始會有點不習慣……但習慣了也不是不行……”

  ??陸婉兒的小模樣逗得陸風李大為二人哈哈大笑，她這才知道兩人不過是逗她，頓時氣的鼓起了小嘴。

  ??“你看看，就連你都會猶豫，那其他人自然也是如此。”李大為憋了許久的笑意忽而得到釋放，頓時順氣了不少，接著為陸婉兒解釋：“天下人就與之前的我們一樣，從小到大吃的都是那黃鹽，若是能讓所有人吃上這白鹽，又有多少人會回過頭去繼續吃那黃鹽？”

  ??“久而久之，凡有桌吃飯的，皆使用我們的白鹽……”

  ??“哪怕隻有三分利，也可從天下人的口袋中各取之，何況這白鹽的利益遠超三分。”

  ??“嗬嗬嗬……”

  ??“哈哈哈……”

  ??對於商業上的事情，陸風雖然沒有深入的了解，但他畢竟從小在一個商業繁榮的地方長大，沒吃過豬肉至少也見過豬跑。而李大為曾是陸家的大管家，可以說整個陸家上下的所有錢財出入都得經過他的手，對此更是手到擒來。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接著對視一眼，同時放聲大笑。

  ??從彼此的眼中，他們似乎看到了未來的模樣。

  ??“等等，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麽，我怎麽一句也沒有聽懂？”陸婉兒斜著小腦袋，舔著手指滿臉疑惑。

  ??“懂不懂都沒有關係，你隻要知道一點就好……”李大為從陸風手中接過鹽袋，小心翼翼地掛回到自己的腰帶，“你隻要知道，我們很快就回有錢了！”

  ??“有錢，有多少錢？”陸婉兒問。

  ??“富可敵國！”李大為一手叉腰答道。

  ??而陸風則是沉吟一陣，才遲疑著問道：“現在的問題，就是這麽做會不會引來皇家的憤怒了……”

  ??“為什麽會引來皇家的憤怒？”李大為聞言一驚，當即皺起眉頭，腦海中不斷盤算著推廣這種白鹽會產生的利益衝突。

  ??鹽，從秦朝開始便被收歸官營，地方上即便找到了鹽礦，開采與出售也必需得到官家的允許，民間一旦製鹽販售，後果極為嚴重，輕者入獄服刑，重者失去性命。

  ??可當陸風說出自己的擔憂，對麵的李大為眉頭卻是舒展了些，婉言道：“這商業上的事情從來都不被人放在眼裏，少主極少參與家族商鋪之事，不知道也很正常——鹽，並不是官家專營之物。”

  ??“我們這一帶的鹽幾乎都是從文秀山脈南邊開采出來的，經由青江支流船運至此，如今掌管文峰城裏黃鹽生意的是王家和留物閣……”李大為知道陸風以前是如何廢物，嘴上卻還是留了七分，隻是簡單介紹起文峰城的各個相關勢力。

  ??“鹽這麽大的生意，官家都不管，那官家沒有從商嗎？”陸風眉頭微皺，他知道光憑稅收很難支撐起一國的財政，而且像鹽糧礦產這類關係民生的生意，官家沒有理由撒手不管。

  ??聽懂了陸風的意思，李大為很快回答道：“並不是不管，糧食這種維係國家生死的東西，官家當然得牢牢抓在手裏。但控製的也僅僅是糧食，其他諸如鹽油糖之類的，官家並沒有放在心上。

  ??畢竟人隻要有一口飯吃著就不會死，這些東西卻不能帶來太多的利益。”

  ??鹽油糖的利益還不夠多？陸風聽得瞪大了眼睛。

  ??卻聽得李大為接著說道：“官家除了各城各地的稅收之外，財政收入主要靠的是官家四坊——天工坊、天匠坊、天丹宗和天符池。”

  ??正如這些工坊的名字，天工坊負責收受各地礦產，天匠坊則出售各類武器防具，至於丹藥符紙，自是修行者所必備。

  ??聽了李大為的介紹，陸風不禁一拍腦門——差點忘了這是一個修行的世界！

  ??在這兒，掌控著靈氣的修行者顯然比普通人要強大得多，財富自然就匯聚到了這些人手中。

  ??官家四坊將靈石武器丹藥符紙一並包括在內，賺得就是這些修行者的錢。

  ??這些東西，哪樣便宜？

  ??又有哪樣是修行者不必要的？

  ??“難怪官家不管鹽油生意，原來是根本就瞧不上這點小錢……”

  ??陸風很快明白過來，忽而又微微歎了口氣。

  ??本以為是天大的生意，原來就隻是別人看不上眼的殘支碎末而已。

  ??“切不可好高騖遠，要知道陸家先祖本也隻是一介布販。況且這生意若真能做起來，對於我們，乃至對於整個文峰城而言，都是天大的生意。官家不管，這便是我們的機會，更是少主你當上家主的絕對助力！”

  ??李大為看著這兄妹二人長大，雖知道自己和陸風不是同等的身份，卻還是常常忍不住教育陸風。

  ??“李叔說的是。”陸風點頭。

  ??劉皇叔出自織席販履，重八起於一介乞丐，這都是些淺顯的道理。

  ??得知這兒的官家並不插手鹽糖之類的生意，陸風也是鬆了口氣，他差點以為剛剛踏上的發財之路會瞬間腰斬。

  ??“雖說官家不管，但我們仍有對手。那黃鹽本是王家與留物閣的生意，王陸兩家本就不和，這白鹽一出勢必會斷了黃鹽的財路……”

  ??皺著眉頭細細考慮了一陣，李大為也不由得泄氣，“若少主此時已經是陸家家主就好了，憑著陸家的支持，搶斷一門王家的生意並不算什麽大事，可……”

  ??“可我們現在不但得不到陸家的支持，反而還得盡可能避開陸家。”陸風也是一點就透，“別的不說，光是大長老，就絕不可能讓我順利當上家主，明裏暗裏的絆子還不知道會有多少。”

  ??“或許，我們可以聯合三大商鋪中的某一家。”陸風試著問道。

  ??“倒也不失為一條好路，雖然聯合其他商鋪就必定要讓出一部分利潤，但反過來，我們也可以借助商鋪的影響力，更快地將白鹽生意推出去……”這的提議使得李大為眼前一亮，

  ??“留物閣現經營著黃鹽，在文峰城內獨與王家交好，我們可以不做考慮，而天寶堂歸屬皇家，他們未必可與我們合作，即便是答應了，我們也很難從天寶堂討到好處……

  ??如此說來，首先考慮的就隻剩下禦寶齋一家而已。”

  ??分析完，李大為轉而望向陸風，白鹽是陸風搗鼓出來的，且陸風於他而言又是少主人的關係，事情自然還得經過靠陸風肯首。

  ??然而陸風隻是笑了笑道：“和商鋪打交道，我既不知道門路，也沒有經驗，其中關鍵還是靠李叔你。”

  ??言下之意，此事就交由李大為來處理。

  ??“那就先這麽定了，我現在就去找禦寶齋談。”麵對如此大筆的新生意，根本沒有哪個生意人能夠拒絕，李大為歡喜之餘拍著胸脯保證道：“放心，絕對給少主討個好價錢！”

  ??從他滿意的模樣中，無論是誰，都能看出他的自信。

  ??“不是給我，而是給我們。”陸風攤開雙手，將李大為與陸婉兒同時囊括在內。

  ??“我們？需要我幫什麽忙？”陸婉兒見二人喜笑顏開，心底也不由得高興起來。

  ??“暫且不用，等以後咱們有了錢，你得事兒會越來越多。”李大為笑道。

  ??“現在窮的時候不用幫，等有錢了反而事兒更多？”陸婉兒搖晃著腦袋，實在想不明白：“究竟要幫的是什麽？”

  ??“傻瓜，錢都那麽多了，當然得靠你幫著花光呀。”陸風揉著陸婉兒的小腦袋瓜說道。

  ??陸婉兒被這言論嚇地吐了吐舌頭，接著道：“有沒有錢我不知道，但我想知道，這破窗你們誰修？”

  ??一邊說著，一邊指著方才被陸風打碎的窗框。

  ??李大為與陸風麵麵相覷。

  ??“那什麽，我這就去禦寶齋！”李大為眼睛一轉，推門就走。

  ??“我，我得……”陸風撓了撓頭。

  ??“嗯？”

  ??“我這……你看，修窗戶的這不就來了嘛！”

  ??循著陸風手指指向，陸婉兒透過破損的窗戶，便望見了幾個陸家侍衛。

  ??一共七人，不多不少。

  ??是老三他們。

  ??玄袍老者將他們派給陸風，這事兒顯然不會瞞著其他人。

  ??至少不會瞞著大長老。

  ??所以，現如今這些侍衛的命已經綁在了陸風的身上，他們自然得來麵見這新主子。

  ??“事情都處理完了？”陸風迎出門去，這七人隱隱以老三為首，所以陸風徑直詢問老三。

  ??“多謝少主成全！”老三麵朝陸風，當即跪了下去。

  ??“多謝少主！”

  ??其餘六人異口同聲，隨著老三齊齊下跪。

  ??陸風哪裏見過這陣勢，連忙說道：“快起，跪什麽跪！”

  ??“我們可有哪裏得罪了少主？”

  ??這些人都是奴隸出身，跪，早已是他們的常態。

  ??陸風的話確實嚇住了眾人，幾人連忙告罪，額頭直抵地麵。

  ??從玄袍老者點頭的那一刻起，他們的身上便已經寫上了陸風的名字，這事兒大長老必然知曉。

  ??若是新主人不肯留他們，以大長老的性子，幾人絕不可能再回到侍衛隊中。

  ??被販賣到其他地方，已經是他們能想到的最好結局了，除此之外……

  ??礦山，磚窯，能收奴隸的地方絕對不少。

  ??“我不是這個意思。”眼看眾人以頭搶地身子顫抖，陸風當即明白這些侍衛誤會了自己的意思。

  ??同時也了解了一點兒奴隸製的血腥。

  ??“抬起頭來，聽我說！”陸風輕咳一聲，回想起以前帶隊的經驗，“你們既跟了我，我就不會輕易拋棄你們。”

  ??“我需要的是一群鐵血的戰士，而不是幾個卑怯懦弱的軟腳蝦！

  ??跪，會使你們失去勇氣，有的人跪久了，就再也站不起來。

  ??你們的以往我不會追究，但，從今天開始，一切都聽我的。

  ??而我要告訴你們的第一件事便是：從此以後，抬起頭來，改為半跪！”

  ??半跪？

  ??幾個侍衛麵麵相覷，卻不約而同地抬起了頭。

  ??“我現在可能給不了你們什麽，但請相信我，以後你們就是我陸風的兄弟了。

  ??隻要我在一天，凡流血者，必得輝煌！”

  ??凡流血者，必得輝煌！

  ??老三揚起頭，望著麵前的陸風。

  ??一股熱流從他的胸腔起始，一瞬間湧向全身。

  ??雖然他早已經知道，麵前的年輕人一向被陸家子弟所瞧不起。

  ??雖然他早已經知道，若是陸風不能取得家主之位，等待他的隻有一死。

  ??雖然他知道很多……

  ??但這一刻，他想相信陸風，想相信這個不願讓他們跪下的新主人。

  ??“願為少主赴湯蹈火，不惜軀命！”

  ??這一刻，老三竟情不自禁地喊了出來。

  ??“赴湯蹈火，不惜軀命！”

  ??同一時間，身邊的六人異口同聲。

  ??他們也和老三一樣，感受到了胸腔幾近燃燒的血液！

  ??他們本是奴隸，即便做了陸家的侍衛，處境卻沒有改變多少。

  ??家族人員可以隨意驅使他們，長老管事可以一句話便讓他們送命。

  ??族中子弟，甚至可以讓他們跪在地上，踩著他們的頭顱擦拭自己一塵不染的白靴！

  ??從沒有人將他們當人。

  ??沒有人正視過他們。

  ??更沒有人當著他們的麵，告訴他們：

  ??不要跪，你是我的兄弟。

  ??然而這一切，陸風做到了。

  ??他們對陸風的話並不懷疑，因為陸風並不需要用冠冕堂皇之詞來籠絡他們這些命賤的奴隸。

  ??所有人，同一時刻，將跪在地上的左腿抬了回來。

  ??雖然還是半跪著，卻不是奴隸對主人的禮儀。

  ??而是下屬對上級的忠心。

  ??既說不跪，那就不再跪。

  ??“起來吧。”陸風說道。

  ??“多謝少主！”七人同時起身。

  ??如同一人。

  ??七人麵麵相覷，卻又不由得笑出聲來。

  ??每個人竟都紅著眼眶！

  ??“少主，可有什麽吩咐？”老三回過神來，朝陸風拱手問道。

  ??“那什麽，嗯……”陸風方才還一臉堅毅與激昂，此時卻變得有些尷尬。

  ??因為陸婉兒也走了出來，三分委屈七分不滿地望著他。

  ??窗戶還沒修……

  ??“要不你們幾個，先幫我把這窗戶修了吧……”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