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風忘了自己是怎麽回到那破舊小屋的，他隻記得在安撫那些侍衛之後，便迎來了一陣劇痛。

  ??像一把刀在他的體內遊走，他隻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四肢筋脈皆在斷裂。

  ??斷裂，但又極快地修複。

  ??而後，再次斷裂！

  ??疼痛，使他昏厥，又將他痛醒。

  ??但他一點兒也不以外。

  ??陸風知道，這就是代價。

  ??掌控他人的劍氣，也必然要為此付出代價。

  ??劇痛猶如潮水，不知在他體內來去了多少次，他則像潮中的人兒，一次次被潮水拍擊在山岩上，又一次次被潮水裹挾回大海中。

  ??直到清晨的第一束陽光照射進屋，陸風終於清醒了過來，剛想要起身，身子卻是不由自主地一斜。

  ??動靜當即驚醒身邊半跪在地半伏在床的陸婉兒。

  ??“哥！”陸婉兒一個激靈，順勢扶住差點滾落下床的陸風。

  ??陸風之所以滾落，完全是因為他的手臂使不上力氣，回想起昨日之事，不由得苦笑。

  ??手臂是斷後再續的，那玄袍老者說過，若沒有中上品的斷續膏，這條手臂就會永遠地使不上力氣。

  ??可到哪兒去找那中上品的斷續膏呢？

  ??“哥你好些沒有，身上還疼不疼？”

  ??陸風正思索間，忽然聽見耳邊嘶啞的問候，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在陸婉兒的懷裏，急忙端坐回去。

  ??看著陸婉兒那紅腫的雙眼和憔悴的神色，顯然是在陸風床前守了一夜。

  ??令人憐惜，又讓人惱怒。

  ??那些家夥居然對這樣一個弱女子、一個小孩子下得去手！

  ??原本想說的話，當即被陸風咽了回去，他勉強擠出一點笑容，對陸婉兒溫聲道：“我沒事，你趕緊休息……辛苦你了。”

  ??陸婉兒本想說些什麽，卻被陸風催促著躺了回去，她受的傷其實不輕，且本就疲憊，此刻感受著被窩的殘溫很快便安心睡去。

  ??陸風溫柔地拂過陸婉兒的碎發，待她呼吸平穩，這才轉過身去。

  ??這一刻，他的眼中已不再有半點溫柔，僅剩下些許的冷意。

  ??“還是得先去找李叔……”陸風喃喃自由，同時打開了門。

  ??然而……

  ??“嗯？怎麽，誰，誰叫我？”開門的瞬間一個人影順勢滾了進來，迷迷糊糊像是沒睡醒一般。

  ??“李叔？”陸風驚訝。

  ??顯然，李大為也在他屋外守了一夜。

  ??“陸……少主你醒了？”李大為跌倒在地，同時清醒過來。

  ??“等等，李叔……”陸風不解地問道：“為什麽叫我少主？”

  ??“事情我都聽老三他們說了，少主既已參加家主競選，自然是要繼承家主之位……”李大為說到這兒，反而有些拘謹：“說實在的，我原以為少主你隻是個懦弱無用之徒，現在看來，卻是我瞎了眼。不過我是真的沒有想到，少主竟能夠獨自麵對大長老二長老，甚至還……”

  ??“行了李叔。”陸風打斷話頭，“我承認以前是太過懦弱，在經曆了這麽多事之後，我知道我錯了。”

  ??“忍讓，換來的從不是安定，越是不爭，別人反而越發變本加厲。”

  ??“你能相通就好，這世道本就是如此！”李大為胡亂擦了把臉，“少主稍等，我去給你打水洗漱。”

  ??李大為剛爬起來，便被陸風攔住。

  ??“行了李叔，你我之間什麽時候變得生分了？這些事情我自己來就行，你還是先去休息休息吧。”

  ??“休息什麽，我在這兒睡得比米糧鋪那小破床舒服多了，少主你這是要出門？”

  ??見陸風點頭，李大為也匆匆忙忙忙活起來，很快便煮好了一鍋子米粥。

  ??陸風坐在桌邊，沒有先出門，隻是不斷回憶那玄袍老者的招式，對著自己的手掌發愣。

  ??可那玄袍老者哪有什麽招式？不過是靈氣外放成團罷了。

  ??引氣鍛體，陸風早就做到了，可這靈氣外放，卻將他難倒，在怎麽嚐試，也不過在手掌上勉勉強強聚起了一些靈氣而已。

  ??正嚐試時，李大為端著稀粥走了進來，見陸風皺著眉頭盯著手掌，又感受到陸風手上的些許靈氣，李大為當即知道少主在修煉，半點聲音也不敢發出，深怕打亂了陸風的思緒。

  ??可誰知道，陸風這一嚐試就是大半個時辰，直到床頭傳來一聲淺顯的**，才將陸風的思緒拉扯回來。

  ??醒來的是陸婉兒。

  ??也許是餓了許久，陸婉兒睡眼還朦朧著，身體卻已經誠實地到了桌邊，鼻翼微動，貪婪地攝取著香味。

  ??就在陸婉兒準備上手的時候，頭頂立即吃了陸風一記掌刀。

  ??“先去洗漱！”

  ??“哦。”陸婉兒不情不願地離開，眼睛從始至終一直盯著那黃泥小鍋裏的食物。

  ??“唉……”陸風長出口氣，無論他怎麽嚐試，那靈氣卻都是薄薄的一小成，似乎永遠也無法成團。

  ??一旁的李大為見狀，連忙安慰道：“修行隻是本就是聚沙成塔，急躁不得。不如先吃粥？”

  ??說著，便盛上滿滿一碗，端到陸風的麵前。

  ??粥尚有餘溫，陸風抬起便喝，卻又被李大為攔了下來。

  ??頂著陸風疑惑的目光，李大為緩緩從懷裏摸出一個小布袋來，在陸風的桌上攤開。

  ??布袋裏是一些灰白相間的粉麵。

  ??“這是……”陸風剛想詢問，腦海裏卻又閃過些許味道。

  ??鮮，鹹，又帶著淡淡的苦味。

  ??這是鹽？

  ??陸風撚了一小撮，放到嘴裏嚐了嚐，隨即便吐了出來。

  ??原因無他，這東西的味道實在奇怪，鹹味之間還夾雜著不少泥土中腐爛的苦臭味。

  ??若不是那鹹味過於明顯，陸風幾乎要將這些東西當做是某種石頭的碎末了。

  ??但轉眼一想，他又釋然了，畢竟沒有經過提純的鹽被稱作鹵，而除去海水蒸發製得的鹽外，大多數的鹵料本就在石頭之間。

  ??所以說這東西是石頭碎末卻也不算不妥。

  ??陸風猶豫之間，隻見李大為小心地兩指從那小袋中搓起一小撮末兒，小心地撒到碗裏，心滿意足地笑著，同時還不忘舔幹淨手指上的殘餘。

  ??再看看剛來的陸婉兒欣喜的眼神，和李大為如出一轍的動作，陸風當即知道，這本就是這裏的常態。

  ??且看這二人的模樣，顯然，即便這樣的鹽，也不會便宜。

  ??但自小就吃著精製鹽長大的陸風，哪裏吃得慣這樣的鹽？幹脆地喝完一碗幾近沒有味道的粥，接著便坐在一旁發起呆來。

  ??粥不算少，卻也不多，李大為喝了兩碗隨即放下，小心問陸風道：“這粥不合少主胃口？”

  ??陸風聞言搖頭，沒有說話。

  ??問題不是粥，而是鹽。

  ??眼看著陸婉兒小心的刮幹淨鍋底的稀粥，又把碗端到他的麵前，雖明白她的意思，卻完全沒有聽到她說些什麽。

  ??陸風將那空鍋直接端到麵前，仔細望著鍋內。

  ??鍋內已經沒有什麽了，陸風看的，是鍋壁上覆著的那層灰膜。

  ??而他的腦中，想道的卻是以前上學時候的一幕。

  ??燒杯，漏鬥，玻璃棒。

  ??溶解，蒸發，提純。

  ??他的眼睛一亮，端著鍋拎著鹽袋，二話不說就往廚房跑。

  ??李大為和陸婉兒皆嚇了一跳，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不是，少主你這……”

  ??見陸風衝洗了鍋子，接著又裝了小半鍋清水，李大為原本隻是有些好奇，以為陸風要煮些什麽。

  ??可一轉眼，卻見陸風掏出小袋，灰白粉麵忽而盡數落入水中。

  ??李大為好奇的表情瞬間凝固。

  ??“呀，哥你在做什麽！”

  ??陸婉兒嚇得驚叫出聲，若不是身前有陸風，幾近要忍不住伸手去撈那還沒浸沒的鹽末了。

  ??眼看著鹽末很快融入水中，李大為的表情複雜，幾近痛心疾首，卻又忍不住道：“少主，就算不喜歡也不至於……你這，哎……”

  ??兩人皆是一臉的惋惜和不解，眼睛直勾勾盯著水麵，仿佛那鹽能在水中重新浮出來似的。

  ??入了水的鹽，還能重新浮出來嗎？

  ??想想也知道這絕不可能。

  ??“就這麽糟蹋了，這可是我兩三個月的量啊……”李大為心痛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而此時陸風沒有理會二人，自顧自地點起火來，就這麽望著鍋子，手中一隻筷子在鍋裏不停攪動。

  ??陸風沒走，兩人自然也在這兒陪著。

  ??李大為知道，陸風雖然頑劣，卻也不會無理取鬧，此舉可能自有深意。

  ??而陸婉兒的心底，也隱隱泛起期待，和李大為一同目不轉睛地盯著鍋子。

  ??水，很快便沸騰了。

  ??陸風同樣在盯著鍋內，看著一股股水汽蒸騰而上，心底似乎有些明悟。

  ??這水汽和靈氣何其相似？鹽已經完全溶解，陸風便不再攪動，伸出手來掌心向上，全身的靈氣同時從掌心冒出。

  ??在陸風的刻意控製下，靈氣並沒有在手上停留，而是如水汽那般不斷上升。

  ??試著試著，陸風忽而有感，將掌心靈氣收束起來，朝著一側的窗格，猛地一掌推出！

  ??砰！

  ??那些外放的靈氣如同衝襲的小獸，猛地撞向窗格，隨即摧枯拉朽一般，將遭遇之物盡數粉碎。

  ??“靈氣外放……原來如此。”

  ??一舉功成，陸風不免高興，但一股焦糊味，隨即而來。

  ??鍋裏的水已經燒幹，隻留下些許黃褐如泥的東西在翻騰。

  ??成了！

  ??陸風望著鍋內欣喜不已。

  ??李大為也同時望向鍋內，臉色卻沒那麽好看。

  ??他們所期待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好好的一袋鹽就這麽消失得無影無蹤。

  ??“果然……沒了，全沒了。”李大為微微歎氣小聲惋惜，但轉眼望向陸風，卻又覺得好受了些。

  ??剛才陸風一掌將窗格擊碎，李大為自然也看在眼裏，這是靈氣外放的標誌。

  ??“若是這一袋鹽，能使少主學會靈氣外放，倒也值了。”

  ??失去一袋鹽並不是什麽大事，隻要少主有實力，這樣的鹽，自然要多少有多少。

  ??李大為想通此節，頓時覺得天都晴了三分，正準備向陸風傳授些經驗。

  ??卻又見陸風取了個盤子，又折了片窗框碎片，也不顧鍋還在火上，便在鍋內搗鼓起來。

  ??兩人好奇不已，湊上前去看著陸風刮擦鍋壁。

  ??奇怪的是，那鍋底僅剩的東西陸風動也沒動，甚至還刻意避開，反而對鍋壁上那些白末十分上心。

  ??“哥，你這是在做什麽？”陸婉兒十分不解，在她看來，那些白末與煮粥時附在鍋邊的湯皮並沒有差別。

  ??哪有人煮了粥，不去吃粥，反而吃那湯皮的？

  ??就在兩人撓頭時，陸風已經將那白末盡數收集，也不顧鍋還在火上，便將白末端到了二人麵前。

  ??“來，嚐嚐？”

  ??陸風端著小蝶，對李大為陸婉兒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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