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今生母女,上輩子的仇人
作者:雲檀      更新:2021-08-01 10:41      字數:3601
  “我理解她,誰又來理解我呢?”阿笙表情冷淡,她和母親之間的溝溝壑壑早已間隔太遠,遠得隻有窒息。

  阿笙說:“我在杭州盛景上班時,一天晚上加班,有一位同事母親擔心她餓著,冒雨前來送飯,那位母親叫我同事‘寶貝’,周圍同事們聽了,全都忍不住笑她。你看她們都在笑,我如果不跟著一起笑的話,會顯得我很不幸福,所以那天我差點笑出了眼淚……”

  她這話不像是在說給顧城聽,倒像是在自言自語,顧城隻覺有刀子從心頭剮過,就連出口的話也是緊窒無比。

  顧城說:“阿笙,你別說了,我心裏難受。”

  阿笙覺得難受的人真幸福,不像她,有些話說出口,內心卻是麻木成災。

  顧城黃昏下樓,腳步落在樓梯木板上,聲息空蕩,還剩下最後幾層台階,“嘩啦——”一波波的海浪聲切切傳進耳裏,仿似敲打在了心裏。

  “晚上留在這裏吃飯吧!”

  客廳裏陸子初冷靜從容的聲音緩緩響起,顧城抬眸,陸子初不知何時回來了,站在開放式吧台一角,煮著咖啡,難怪香氣四溢。

  “不了。”

  顧流沙原本坐在高腳椅上,這時從上麵滑了下來,朝顧城身後看了一眼:“姑姑呢?”

  “還在樓上。”顧城摸了摸女兒的頭:“上去跟姑姑打聲招呼,就說改天來看她。”

  陸子初端了一杯咖啡放在吧台上,顧城走過去,卻沒坐下,聲音卷在海浪裏,似乎帶著濕潤氣息:“現在外麵十個人有九個人都在罵阿笙,你預備怎麽做?”

  陸子初笑了笑,漆黑的眸仿佛浸了水,看似水光瀲灩,溫和靜默,但說出口的話卻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陰寒:“怎麽做都好,至少不會關著她,剁根手指逼迫她。”

  顧城心裏狠狠一瑟,他果真全都聽到了。

  臥室果真如預期所想,漆黑一片,阿笙沒有開燈。

  陸子初站在門口,靜默了幾秒,這才摸索著走到床邊,摸到了躺在床上背對著他的阿笙:“怎麽睡了?”

  阿笙情緒不好,不太想說話,怕心思通透的人會聽出她的壞情緒。

  陸子初怎會不知她在裝睡,若是往常也便罷了,但今日……

  “吃了晚餐再睡。”

  阿笙終於打破了沉默:“不想吃。”語氣是生硬的,她知道這樣不好,但卻沒能控製住,那樣的憤和怨讓她無法冷靜的麵對任何一個人。

  陸子初緩緩直起身,站在床邊沒有吭聲。

  此刻,阿笙隻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等她把傷口舔好了,就沒人能夠傷害她,就算那個人是她母親也不能。

  母親說:“為了你所謂的愛情,放任你父親生死不管不顧,你怎麽對得起他?你想想這些年他都是怎麽對待你的?顧笙,做人不能忘恩負義。”

  阿笙躲在被窩裏狠狠的咬著牙。

  母親剁掉手指,看著她的眼神恨極了:“顧笙,隻當我生了一個白眼狼,你滾——”

  阿笙口腔裏開始有了血腥味,她怎麽會是“白眼狼”呢?她忽然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顧家除名了,從母親剁掉手指,說出“你滾”的那刻起,她早已被母親排斥在顧家成員之外。

  陸子初離開了臥室,在客廳裏處理了幾份文件,沒有任何工作效率,將手中剛剛簽了字的文件撂到一旁,有人走過來對他說:“陸先生,飯菜該涼了。”

  “倒了吧!”

  再次走進臥室,陸子初開了燈,看了一眼似是睡著的阿笙,解開襯衫紐扣,走進了更衣室。

  換了睡衣後,陸子初靠著床頭,沉默片刻,他說話了:“有沒有那麽一瞬間,你寧願我們從未相識?”

  靜謐許久,阿笙開口道:“07年,你因為私闖民宅出事,我很難過,那時候是真的走投無路了,一邊是我父親,一邊是你,我好像夾板上的烤肉,被兩塊烙鐵灼燒著,我很疼,任何的掙紮都是無用的。我那時候有在想,如果不遇見你就好了,你不會因為前來美國找我背負汙點;我寧願被警察帶走的那個人是我,也不願是你……”

  這話聽了,方才覺得有些情緒生來敏感,阿笙刻意掩飾低落的情緒,但陸子初又怎會聽不出?

  在樓上無意中聽到她和顧城對話,陸子初聽出了她積壓多年的憤怨,那些話不能訴說,所以隻能任由自己在殘缺和晦暗中下陷沉淪,絕望滋長。

  陸子初說:“我把07年歸結成噩夢,回到國內,迎來的是外婆冰冷的屍體,有一段時間裏我得了厭食症,湯很鮮,菜很香,但吃進嘴裏卻怎麽也咽不下。阿笙,這樣的自責和愧疚我也有過,把外婆出車禍的原因歸咎在了我身上。七年來,我從來不敢一個人去樂山,每年6月28日,都會讓我變得很焦躁,仿佛有人卡著我的脖子喘不過氣來,讓一個老人為了找我遭遇車禍,這都是我的錯。”

  仿佛有什麽東西從阿笙喉嚨裏狠狠剔除而去,深思卻不知飛到了何處。同樣是6月28日,阿笙雙眼裏泛著水意,思緒卻是一片清明。

  有些事情是斷斷不能說給他聽的,一個韓老太太已讓他這般記掛多年,有關孩子的事,她怎敢再多說一個字。

  “阿笙。”陸子初頓了頓,“我和你認識快十年了,早已是這世上最親密的人,如果我是風箏,那你就是牽引風箏的線,無論我飛多高,其實我和你一直都在一起,從未分開過。”

  他不拋棄她,還是那句話:西雅圖顧家沒有她的位置,他心裏有。

  過了一會兒,阿笙說:“是啊,我要和你一輩子。”

  陸子初聽出她語氣中透露出的溫軟,眼眸變得異常柔和。

  陸子初伸手把床頭燈調暗,不再說話,她的壞情緒隻是暫時的,正在自我尋找調節的方式,他該讓她好好靜一靜。

  這一夜,陸子初沒有摟她入睡。一張床,他和她中間隔著不遠的距離,卻感覺心是近的。

  阿笙第二天看到報紙,這才得知方欣在昨夜演奏會上出了醜。

  演奏會上,方欣遲到不說,大提琴更是在演奏中出現問題,琴音戛然而止,一直在業界斬獲掌聲榮譽的方欣,竟在起身致歉音樂台上被觀眾丟鞋子,險些砸到臉不說,還被此起彼伏的聲音謾罵轟下台,方欣滿臉通紅,受了驚,隻得在保安護送下尷尬離場。

  經此事,方欣榮獲副刊大篇報道,至於頭版頭條無疑是阿笙,陳煜現身護她離開,無疑給媒體增添了猛料。

  阿笙沒有過多關注她自己的新聞,反倒看著方欣的新聞報道若有所思。

  這事透著蹊蹺。

  陸子初正在擺早餐,見她拿著報紙站在客廳一角看著他不說話,僅僅是笑了笑,抬手示意她近前。

  早餐是從外麵買回來的,海景別墅沒開火,陸子初也沒打算在這裏久住,所以也懶得收拾廚房。

  落地窗外,天空陰暗,清晨七點左右,看上去卻像是陰天黃昏,風很大,潮水洶湧。

  “我不想恨任何人,堵心。”阿笙在餐桌前坐下。

  “嗯?”陸子初挑眉,似是不明白阿笙這話是什麽意思。

  阿笙抬眸看著他:“好端端的,方欣怎麽就出醜了呢?”

  陸子初擰了眉,眼神是疑惑的,阿笙把報紙遞給他,他掃了一眼,隨後“嘩啦——”一聲合上了報紙,似是動了氣,朝外喊道:“陳煜——”

  陳煜匆匆忙忙的跑了進來,不解發生了什麽事。

  陸子初把報紙直接拍在了陳煜胸前,麵無表情道:“說說看,怎麽回事?”

  “呃……”陳煜摸不著頭腦,看了一眼報紙內容,這才恍然大悟,正想找借口搪塞過去,就見陸子初坐在了餐桌前,慢吞吞開了口:“我有沒有對你說過,不要為難方欣?”

  “您說過。”陳煜多精明一個人,看了一眼低頭吃飯不好糊弄的顧笙,再看了一眼擺明拿他當炮灰的陸子初,很顯然陸子初是打算置身事外了。

  典型的過河拆橋。

  陸子初說:“把我的話當成了耳旁風?”

  “陸先生,我是看顧小姐受傷了,所以就……”陳煜語氣一頓,不再多說,為難道:“我很抱歉。”

  “這聲抱歉該對方家千金說,出了這樣的醜,以後登台演奏難保不會有陰影。”

  陸子初說話並不客氣,眼神倒是挺冷銳的,阿笙坐不住了,試著勸他:“算了,陳煜也是關心我……”

  陸子初握住她的手:“這事你別管,陸氏上下現在忙的不可開交,有公事他不忙,為難一個女人做什麽?”

  這話丟出來,聽似淡漠,但說話的人周身傲氣凜然,在場的人,包括保鏢在內,沒人敢多說一句話。

  沉默的還有阿笙,她原以為這事跟陸子初脫不了關係,但他看起來似乎很意外也很生氣,況且……陳煜低著頭,看著倒像是自以為做了好事,沒想到卻一大早受了委屈。

  阿笙心裏開始對陳煜有了頗多抱歉。

  吃完早餐,陳煜已經忘了先前不快,忙前忙後,從阿笙手中接過陸子初的大衣外套時,甚至還對阿笙笑了笑。

  阿笙垂眸淺淺笑了,難怪外界有人說陳煜是陸子初的影子,多年來有他陪伴在陸子初左右,這令她寬慰不少。

  陸子初拿著文件下樓,步履匆匆,出門前對阿笙說:“今天有可能會下雪,你不要出門,晚上陪你一起吃飯。”

  “好。”聽到下雪,內心竟有著小小的雀躍。

  陸子初窺探到她的小情緒:“喜歡下雪天?”

  “不討厭。”

  他抿唇笑笑,走了幾步,又返身回來摟著阿笙的腰,親了親阿笙的唇。

  有保鏢別開了臉。

  隻是淺吻,但陸子初並沒有急著離開,貼著她的唇,聲音含糊:“據說,經常晨吻的人可以多活五年。”

  “你信?”

  “我信。”他相信是因為淺吻對象是她。

  不得不走了,今天很忙,上午要去趟公司,下午還要抽空回一趟陸家,記者會敲定在明天上午,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出麵,若非事物纏身,他是很想陪她呆上一整天的。

  車行半路,陸子初接到了母親的電話:“中午約了韓愈吃飯,你也來。”

  陰天,整個天幕仿佛壓在了頭頂,阿笙送走陸子初就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沒有開電視,看了也是堵心。

  手機響起的時候,剛好外麵有雷聲劃破天際,阿笙倒沒有嚇著,但心卻狠狠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