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立場,究竟是誰殘忍
作者:雲檀      更新:2021-08-01 10:41      字數:3582
  歐陽浨打來的電話,話音簡短,一如既往:“如果方便的話,我想跟您見一麵。”

  阿笙沒忽略歐陽浨的稱謂,她說得是“您”,而不是“你”,這一趟怕是跟韓愈有關。

  歐陽浨已經不是第一次跟她打電話要見麵了,說起執念,歐陽浨比韓愈有過之而無不及,若是阿笙拒絕,決計不會半途而廢。

  既然想見,那便見見吧!掛斷電話,阿笙出了門,身後遠遠跟著幾名保鏢,她看了,也沒什麽情緒波動,移開視線,繼續往前慢悠悠的走著。

  她從未見過這麽暗沉的天,又是一道雷聲響起,她仰臉望天,有白光劃過天際,刺眼的同時,震人心扉。

  歐陽浨抵達海邊,正是海風最大的時候,宛如最鋒利的刀子,刮得臉頰生疼,她把圍巾拉高,掩住口鼻,慢慢的朝女子走去。

  阿笙靜靜的看著她,不願在風中自虐,若是回頭感冒,受苦的還將是自己,這天她感受到了:陰,但不可怖。

  也不跟歐陽浨打招呼,阿笙轉身朝別墅走去,有保鏢正欲攔下歐陽浨時,被阿笙製止了:“熟人。”

  說完,自己都忍不住想笑了,熟?該有多熟?那些被她有意無意遺忘的五年,不管她願不願意承認,歐陽浨和她見麵的機會險些多過508舍友。

  客廳裏,歐陽浨打量著別墅內景,沉默半晌,終於開口:“看得出來,陸總很保護您。”

  阿笙看了歐陽浨一眼,沒接話,轉身找吧台走去:“喝水還是咖啡?”

  “不用麻煩了,我說完該說的話,就會離開。”歐陽浨在她身後說。

  那話阿笙聽在了耳裏,可還是去了吧台,倒了一杯熱水端過來,當然那水是給自己喝的。

  歐陽浨在她對麵坐下:“我收到了離婚起訴書副本,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拿給韓總。”

  阿笙倒是很能沉得住氣,歐陽浨今天來分明是興師問罪的,站在各自的立場上,似乎每個人都可以肆意譴責她,先是任洋,緊接著是歐陽浨。

  她該問歐陽浨為什麽,但說出口的話卻是:“那也沒什麽,再過幾天離婚會走正常程序,結果不會有任何改變。”

  歐陽浨輕輕的笑了下,隨即收斂笑意,一雙美麗的眸子突然變得深不見底:“我以前覺得你是一個冷漠的人,似乎任何東西都可以被你輕易舍棄,任何的驚喜浪漫都不足以打動你,你看你那麽漠然,以至於我一直覺得你的心是冷的,但我後來發現,你的心是灼熱的。陸子初和韓愈之於你最大的不同,一個是被你記起,一個被你忘記。連我也覺得上帝對陸子初太偏心,他和韓愈全都出自豪門,但在感情方麵,韓愈被父母所棄;緊接著又被你避之如蛇蠍;現如今,你和陸子初住在一起,這還沒離婚呢?你們有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太太,做人怎能不為他人留下絲毫餘地?”

  歐陽浨質問可謂擲地有聲,阿笙沉了眸,拿刀殺人,難不成還是刀的錯?

  顧笙說話了:“你這話斥責的很好,07年有誰顧慮過我的感受,把我當人尊重過?限製自由,囚禁,斷絕與外界一切聯係,那時候有沒有人為我留下一絲餘地?別奢望我做任何事情都要為他人著想,我在07年沒享受過這種待遇,現如今憑什麽要把寬容恩賜給別人?”

  歐陽浨一瞬不瞬的盯著顧笙,表情鄭重:“人心都是肉長的,這些年他都是怎麽對你的,你難道從未有過觸動嗎?”

  “你喜歡韓愈吧?”

  歐陽浨沒想到顧笙會這麽問她,愣了一下,情緒已歸於平靜:“對,我喜歡他,那樣一個男人,他可以為了所愛的人不擇手段,就算眾叛親離也在所不惜,雖然手段狠絕,但他是韓愈,年少便混跡商場,包括現在的陸子初,你以為他就幹淨到哪裏去嗎?不一樣為了達到目的殫精竭慮?”

  “歐陽小姐,你把話題扯遠了,我們談的是韓愈,把陸子初扯進來算什麽呢?”顧笙這話多少有些沉戾,話音比平時還要重,為愛狠絕不算什麽,但她的意願,歐陽浨可曾念及過?

  窗外雷聲不斷,耀得室內也是白光閃爍,阿笙看著歐陽浨,語氣平穩:“你也是萬事美好的人,但凡追求過你的人,你對他們無不避而遠之;後來你遇到了韓愈,覺得他是你看過最美麗的風景,你那麽愛他,但他呢?無論你是怎樣的好,他偏偏無法愛上你。沒有競爭者,也不是你學識、容貌、年紀懸殊太大,他隻是單純的不喜歡你。人就是這樣,就算你再差,也有人會愛上你;就算你再好,也會有人不喜歡你。”

  一個人的心太小,她無非是中國傳統女性,給了一個人,便再也沒辦法再給予另外一個人。

  顧笙的話看似隨和,但委實太狠,歐陽浨臉色煞白,“他喜不喜歡我無所謂,我今天隻想坐下來跟你好好談談韓愈。我以前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那麽不擇手段的去愛,如果知道有一天你會因此渾渾噩噩多年,他是否還會走上同樣的路?我想更多時候,他是別無選擇。韓永信和常靜離婚後,他就再也沒有獲取過家庭的溫暖,美國求學,雖說和常靜住在一起,但常靜嗜酒,帶不同的人回來開夜間派對,他從學校回家,每次看到的都是醉醺醺一群人糜爛的窩在客廳裏,他連從母親那裏獲取溫暖的希望也變成了奢念。換成任何一個人都會恨顧清歡,為什麽不恨呢?但你出現了,我相信他愛上你是始料未及的。韓永信和常靜雙雙離世後,他頹廢了很久,看不到生存的希望,他不愛惜別人,更不愛他自己。但你是不同的,你是他的救命稻草,偏生你愛的是陸子初,難免會勾起他的爭鬥妄念,當他得知你懷孕後,相信任何一個丈夫都無法忍受。他失手害死你女兒之後,我看的是病房裏,一對可憐的男女麵對殘酷的現實失聲痛哭。你在流淚,他也不好受。你出事後,他不知道痛哭過多少次,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韓愈,究竟要如何絕望,才會那麽悲痛?五年來,你們或許不像別的夫妻那樣幸福,但你一定是習慣他的。你喜歡的,變成了他喜歡的,你排斥的,變成了他極力清除的。遠近揣摩你的喜悲,試圖通過對你的好,來彌補他曾經犯下的錯。我以為,這種好總會有盡頭的,但誰知你就像是一個洞,掉進去隻會越陷越深。他就像是一個追愛少年,為了一個意識不清醒的人執迷不悟,跟周圍所有人都在鬥,以至於遍體鱗傷,就連想跟你通電話,都會遲疑不定,猶豫不決……”

  歐陽浨說到這裏,眼裏有了可疑的水光,抬眸看著阿笙,聲音無溫:“太太,別人怎麽對待他都無所謂,因為他不在乎,但你起訴離婚,無視韓總五年傾心對待,這麽狠心對待他,實在是太殘忍了。”

  停頓幾秒,阿笙說:“你看,言語果真是最傷人的刀。你提起那五年,好比雲煙暮靄,一晃就過去了,你能清楚記起每一天,可我呢?流年成劫,那五年好像和我沒有任何關聯。我能清醒記得最近發生的很多事,這讓我一度覺得很歡喜,不想恨任何人,也不想抓住過去不放,不願讓自己在還清醒的時候變成了一個滿腹憤怨的人,這樣一個自己是極其可悲的。誰愛我,誰不愛我,對我來說,早已不重要。我隻想脫離身上的枷鎖束縛,簡簡單單的遵從喜好,為自己活一次。這個願望很過分嗎?”

  歐陽浨沒想到顧笙的反應會那麽平靜,以至於嘴角的笑容怎麽看都有些刺眼:“不過分,隻不過你重新活過的生命裏,有一個陸子初,卻唯獨沒有一個韓愈。”

  轟隆一聲,閃電帶來的光束造成了視線錯覺,仿佛在瞬間穿過了玻璃,就那麽照耀在阿笙白皙的臉龐上,“那你教教我,我該怎麽做?左右逢源,腳踏兩隻船?或是掏空我的記憶,無視我曾經生下一個死嬰,和韓愈從頭來過?”阿笙明明說著冷冷的話,但嘴角卻帶著較之歐陽浨更深的譏嘲:“如果我害死了你家人,事後跟你說對不起,你會原諒我嗎?”

  歐陽浨抿唇看著阿笙,久久沒說話。

  阿笙說:“你看,我們都不是聖母瑪利亞。”

  歐陽浨離開前對阿笙說:“我來找你,隻是想讓你知道,如果你是水,韓愈是冰,至少他被你融化過。甚至在某個時間段裏,你和他之間曾經有過相同的體溫。”

  一隻U盤,經過粗糙剪輯,壓縮了五年時光,那些在阿笙看來宛如水月鏡花的婚姻生活開始一點點在屏幕上鋪陳開來。

  長達五年的生活裏,顧笙每天的一舉一動都被監控在攝像頭裏,不是監視,而是之前有家傭私底下傷害阿笙,有些安全措施是避免不了的。

  阿笙坐在沙發上,歪頭看著落地窗外的大海,這雪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下。

  她仿佛在一波波的海浪聲中看到了自己的命運,或進或退,一步步,透著小心翼翼,對周遭的人飽含善意,無奈的是她的所有,包括愛情,在眾人非善的目光裏,也在眾人尖酸苛刻的言語裏。

  她不可能顧慮所有人的感受,就像她之前跟歐陽浨說的,她不是聖母瑪利亞。就算是,聖母瑪利亞也有著太多的無可奈何,更何況是凡夫俗子的她。

  五年來,韓愈待她如何,阿笙細節不知,但隱約可以猜到。

  阿笙一雙手伸出手,十根手指頭全都啃的不能看,韓愈會拿出五彩的布包住她的手,對她說:“你看,手害羞了。”

  他把她當成了孩子,其實那時候阿笙確實跟孩子沒兩樣,會有煩躁、情緒崩潰的時候,韓愈會把她摟在懷裏,帶她外出散步,輕聲說話哄她情緒安定。

  五年,阿笙在另外一個自閉的時期內,她和韓愈之間確實存在過默契。

  沙發上,阿笙看電視,韓愈抱著電腦工作間隙,若是眼神移開電視,他就已經把杯子推到了她的麵前。

  下雨天,他和她靜靜的坐在一起,韓愈說所有天氣裏,他最厭棄的是暴風雪天氣,天地素裹,白茫茫一大片,他站在雪地裏會辨不清方向,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惶惶然不知所措。韓愈說這是雪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