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生如夏花,愛情沉沒在心底
作者:雲檀      更新:2021-08-01 10:38      字數:3594
  出租車司機在前麵歎了一口氣:“唉,又是一幕人間悲劇,誰家攤上這事,非哭死不可。”

  顧清歡隻安靜的聽著,沒說話。地球這麽大,幾乎每天都有人死去,再親密的人,也終有一天會走向曲終人散,所以在彼此還在的時候,一定要緊緊的抓著對方的手,好好的活著。

  所幸,她愛的人都還好好的活著。

  到了目的地,顧清歡下車,蘇瀾還沒到,抬頭望天。7月8日那天,天很藍,上麵漂浮著大朵大朵的白雲,仿佛棉絮,忽然想起了蘇瀾,微笑的時候很溫暖,宛如天空一般潔淨。

  天太藍,雲太白,刺疼了她的眼睛,不知為何,低頭揉眼睛的時候,心裏忽然很難過。

  7月8日,蘇瀾車禍重傷頭部,深度昏迷。

  7月9日,蘇瀾喪失自主呼吸,需要呼吸機維持生命。下午,醫生對蘇瀾父母說:“接近腦死亡,請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7月10日,蘇瀾腦死亡,但心髒卻在不缺氧的情況下,還在繼續跳動著。

  蘇瀾父母已經徹底絕望了,每天以淚洗麵,顧清歡沒有淚,她趴在蘇瀾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聲,對蘇瀾父母說:“你們聽,蘇瀾還活著,他心髒還在跳。”

  聽了她的話,蘇瀾父親背轉身擦淚,蘇瀾母親捂著嘴哭,但那樣的無助和絕望,又怎能抵擋哭意逃竄而出?

  握著他的手,她輕聲說:“蘇瀾,你醒醒,我們說好要結婚的。”

  是的,他們說好要結婚的,都是她的錯,如果她不提議去商場,他也不會出事,是她親手葬送了她的幸福。

  7月11日,院方有人前來找蘇瀾父母,這些人要取走蘇瀾的心髒,一直不流淚的顧清歡,得知蘇瀾父母同意,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她緊緊抱著蘇瀾,不肯鬆手。

  蘇瀾父母也哭:“清歡,如果蘇瀾活著,我想他也會支持我們這麽做的。”

  她那麽茫然無助,她給蘇瀾父母下跪:“我求求你們,別把蘇瀾心髒給別人,我們再等等,一定會出現奇跡的,蘇瀾一定會醒過來的。”

  蘇瀾父母因為顧清歡的堅持,有了動搖。

  醫生在一旁歎聲道:“蘇先生此刻用器械和藥物才能維持生命跡象,但他的心髒和肺功能會很快衰竭,到那時心髒將會徹底停止跳動……”

  醫生的話徹底粉碎了顧清歡的白日夢,摧毀了蘇瀾出事昏迷後,她所有的信仰和堅持。

  她淒厲的哭,眼睜睜看著蘇瀾身上的器械被拔掉,眼睜睜看著蘇瀾被推進手術室被人取走心髒。

  那日,一個叫韓永信的男人正在手術室裏做著手術,蘇瀾的心髒即將移植到他的身體裏,站在手術室外的,是飽含希望和緊張的韓家和陸家人。

  停屍間裏,顧清歡選擇了沉默,不再流淚,怕那些淚流出來,身體裏湧出來的痛,便再也毫無遮掩。

  “你看看,娶你可真不容易。”誰能想到,這是蘇瀾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她把臉埋在蘇瀾的脖頸裏,笑著說:“蘇瀾,我是你的清歡。”

  蘇瀾死後,好比花草離開賴以生存的土壤,顧清歡心裏住著一個已亡人,於是花草枯了,隻能日複一日絕望的生活著。

  她叫蘇瀾父母爸媽,說她會奉養他們一輩子,但兩位老人卻在欣慰落淚的同時,悄無聲息的搬了家,臨別時留給顧清歡寥寥數語。

  “這座城,有溫暖,有歡笑,有痛苦,有絕望,我和你叔叔老了,無力承受,我們走了,徹底離開這裏,試圖忘記過去;孩子,忘了蘇瀾,忘了我們,好好把握自己的人生,珍重。”

  有時候人之所以痛苦,是因為太清醒。

  為什麽那麽愛蘇瀾?因為他開啟了她的熱情和愛情,因為他給了她別人無法給予的深愛。

  進入韓家,從未想過破壞韓永信和常靜的夫妻生活,她隻想走近“他”身邊,不動聲色的陪著他。

  如果時間可以重回,如果韓永信還活著,也許在他得知蘇瀾存在的那一刻,曾經捫心自問過:日日相陪左右的女子,你真的了解過她嗎?

  那句“你究竟愛的是我這個人,還是我這顆心?”反複被他呢喃出聲,卻最終沒有寫在那封信裏。

  已經不重要了,不管她愛的是誰,她都不曾屬於過他,唯一屬於他的,隻有那個“韓太太”。

  沒有人知道,韓永信臨死的最後一刹那,眼角滑落的淚水,是為顧清歡而流。

  他想起她38歲生日那一天,他含淚答應娶她,她片刻晃神,然後傻傻的笑了,笑的那麽燦爛,笑的那麽孩子氣。

  認識那麽多年,他從未見她笑的那麽開心過。

  清歡啊!要一直這麽笑下去……

  顧清歡生命體征不穩定,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阿笙守著她,看著病床上,臉色蒼白的姑姑,說不出一句話。

  很多事情,一旦了解頓悟,便會發現,那些曾經堅持的真理和是是非非,究竟有多可笑。

  姑姑藏得深,她和顧家了解的太淺薄。

  蘇瀾死後,顧清歡的記憶陷入了沉睡,她無法戒掉有關於蘇瀾的一切,更何況13年日夜想念,早已成為她身體的一部分。

  她已習慣愛上消失人海的那個他。

  為了四年愛人,13年孤影一人,被家人離棄,值得嗎?如果顧清歡醒來,也許她會說:無關值不值得,韓永信離婚後,陪他走完人生最後一程,她是願意的。

  陸子初拿著藥水彎腰幫阿笙上藥,臉頰微疼,看到她皺眉,陸子初好看的眉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忍忍。”

  常靜抓的傷口雖然不深,但卻細碎,若是不處理,難保以後不會落疤。

  她握著了他的手,然後鬆開,從口袋裏掏出之前韓永信留給顧清歡的那封信,遞給陸子初:“你把這封信交給你舅媽,至少要讓她知道,在他們離婚前,我姑姑和你舅舅是清白的。”

  05年10月31日清晨,韓家血案涉及刑事紛爭,被警察立案調查,於是鑫耀總裁去世一事暫時被醫院封鎖了消息。

  陸子初把信轉交給常靜,離開病房時,看到了坐在走廊裏的韓愈,一夜未眠,雙眸沉如暗夜,深不見底。

  停在原地,陸子初灼熱的目光凝定在韓愈的身上:“現如今是自訴案,一旦檢察院介入,就會變成公訴案,到那時,想撤訴就來不及了。”

  “有一句話叫覆水難收,潑出去的水,還能收回來嗎?”說這話時,韓愈沒有抬頭,但麵容卻帶著陰氣。

  陸子初抿緊唇,就那麽沉沉的看著韓愈,他無法窺探韓愈的情緒,隻能看到他蒼白的麵容。

  縱使顧清歡婚前和韓永信是清白的,也難以消除韓愈常年積壓的怨和恨,他是一個完美主義者,忍受不了人生中出現的任何小瑕疵。

  如此步步緊逼,縱使顧清歡聲名狼藉,也不見得他就能高興到哪裏去?

  悲哀的人,豈是隻有一個顧清歡?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回頭,是母親。

  韓淑慧說:“子初,我們去花園走走。”

  最終沒有去花園,10月末的最後一天,天空變得難以捉摸,雨水量很大,嘩啦啦的從天而降,肆意摧殘著花園灌木。

  韓淑慧很喜歡下雨天,尤其是在這樣的月份裏,下一場大雨,涼爽清冷,不顯燥熱,仿佛能衝刷所有的悲傷和痛苦。

  “那女孩叫顧笙?”韓淑慧的聲音融進風雨中,若不是站得近,怕是會模糊難辨。

  “嗯。”

  韓淑慧看了陸子初一眼,欲言又止。

  陸子初很清楚,那一眼究竟意味著什麽,對於他和阿笙在一起,母親是不悅的。

  韓淑慧短暫沉默,然後輕描淡寫道:“你應該很清楚,我無法同意你們在一起,你爸爸在商界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和顧清歡侄女在一起,別人表麵或許不會說什麽,但背後會怎麽笑話我們陸家,你想過沒有?”

  陸子初並不急著說話,看著秋雨,眸光深邃,語氣卻很溫軟:“媽,你有多愛我爸爸,我就有多愛顧笙,但願我和她能夠少一些坎坷,有一天迎向我們的是春暖花開,而不是柳暗花明。”

  陸子初聲音平淡,聽似溫情,但話語裏卻帶著強硬的張力,字裏行間透著小小的迫壓。

  韓淑慧沒說話,知名建築設計師,上流圈赫赫有名的陸夫人,縱使聽了兒子“忤逆”的話語,也不見絲毫情緒外露,有雨水撲打在她的臉上,掏出手絹擦幹,平靜道:“你和她的事以後再說吧!你外婆身邊有我陪著,至於阿愈,心裏鐵定不好受,你多陪陪他。”

  韓淑慧去醫院了,很快韓永信的屍首將會送往殯儀館……舅舅死了,除了外婆和母親,無疑韓愈將是最痛苦的那一個。

  該如何安慰他呢?母親其實一直都不夠了解韓愈,他越痛苦,就越強勢,他現在需要的是冷靜,否則任何言語都有可能刺激到他。

  病房裏,阿笙擰幹熱毛巾上麵的水,吃力的扶起顧清歡,想要幫她把身上浸出來的汗擦幹淨。

  “我來。”突然伸出來的手臂接替了她的動作,阿笙心一緊,側眸,是笑容溫潤的陸子初。

  他就那麽自然而然的把顧清歡扶起來,靠在他懷裏,見阿笙拿著熱毛巾站著發呆,抬手刮了刮她鼻子:“愣著幹什麽?快擦。”

  阿笙眼睛是潮濕的,最孤立無援的時候,還有他陪在她身邊,心裏就像是一池被攪亂的湖水……

  有陸子初幫忙,阿笙輕鬆了許多,幫顧清歡擦完汗,陸子初扶她躺下,幫她蓋上被子,然後請醫生進來。

  醫生檢查顧清歡身體時,阿笙催促陸子初去殯儀館,韓永信是他舅舅,顧清歡又是她姑姑,她知道,他夾在中間有多為難,但他給她的隻有撫慰,這個男人在寡淡的言語中為她撐起了一片天。

  他揉了揉她的頭,離開了病房,阿笙原以為他去了殯儀館,卻沒想到他幫她叫了一碗粥和幾份清淡的小菜。

  阿笙也確實是餓了,折騰了一晚上,疲憊至極,他給她遞什麽,她就吃什麽,吃完了,方才有些後知後覺,他好像什麽也沒吃。

  阿笙說:“你一會兒出去,別忘了吃早餐。”

  “好。”

  陸子初看著她好一會兒,漆黑深邃的眼瞳裏閃過一絲溫情:“下午我來看你,到時候在醫院附近給你開間房,你好好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