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在這世上,還有他懂她
作者:雲檀      更新:2021-08-01 10:38      字數:3679
  阿笙的話傳遞進眾人耳中,但卻無法傳遞進常靜的耳中。韓永信的死,激發了她內心最深處的隱晦。

  阿笙眼前恍惚,她不是醫生,沒辦法平息一個抑鬱症患者的憤怒,所以隻能聽到她更瘋狂的叫罵。

  那些罵聲,阿笙聽不到,她覺得發生的這一切真是糟糕透了。

  被晚輩如此言語相激,常靜似是瘋了。

  眼前常靜情緒失控,把怒火全都發泄在了阿笙身上,氣的韓老太太憤聲道:“阿靜,你鬧夠了沒有?”

  常靜搖晃著阿笙,恨聲道:“你愛過人沒有,你懂什麽?你懂什麽?”

  聲音宛如從牙根深處蹦出來一般,阿笙也不反抗,隻冷冷的看著她:“你這麽鬧下去,你說韓叔叔如果看到這一幕,他會不會失聲痛哭呢?”

  此話一出,隻會激怒常靜,但圍觀眾人卻都對顧笙佩服的不行,這姑娘別看年紀小,嘴毒,心腸狠,最重要的是性子沉穩驚人,控製情緒近乎完美。

  事實上,阿笙隻是努力讓自己麵無表情,這一屋子的人,隻有她能幫姑姑,隻有她,但……

  “夠了。”

  有人快步上前,一把扯開緊抓阿笙不放的常靜,把阿笙護在了懷裏,當著眾人的麵,掌心放在她腦後,把她按在了懷裏,不讓她觸及外界紛爭,那是保護者的姿態,那麽旁若無人,那麽堅定。

  室內忽然安靜下來,就連常靜也停止了沙啞的叫罵聲,韓老太太和韓淑慧看到這一幕,一時愣住了。

  韓愈站在門口,目睹這一幕,神情漠然。

  阿笙和陸子初的戀情就是以這種方式曝光在所有人麵前的。

  迎接他們的是一片兵荒大亂嗎?還不至於。

  韓永信死了,韓老太太沒心力管這種事,陸昌平事先知曉,忽略不計,倒是韓淑慧看著擁抱在一起的人,眸光複雜,眉頭緊鎖,她覺得有必要找兒子好好談談。可這樣的母子談話注定要延後了,因為律師來了。

  淩晨五點,律師前來宣讀韓永信死前立下的遺囑,遺囑是在顧清歡病房宣讀的,出乎現場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鑫耀投資公司由顧清歡接任總裁一職,國外投資股份悉數歸韓愈所有……

  韓永信國外投資股份驚人,雖不如鑫耀投資公司,但那些股份累加起來,卻是一筆很驚人的遺產。

  讓眾人意外的是,韓永信把鑫耀投資公司看得很重,理應傳給兒子,沒想到竟把畢生心血,全都交給了一個外人。

  房間裏很靜,常靜不相信,拿著遺囑反複看了好幾遍,“這不可能,韓愈是他親生兒子,他怎麽能把公司交給一個外人?”說著,怒指顧清歡:“她算什麽?一個賤貨,憑什麽接任總裁?”

  律師說:“抱歉,韓先生確實是這麽安排的,另外……”律師掏出一封信遞給顧清歡:“韓太太,韓先生之前委托我們,等他去世後,一定要把這封信交給你。”

  常靜扯了扯唇,似是想笑,但終是沒能豁達的笑出來。爭了一輩子,到頭來,韓太太是別人的,就連公司也是別人的,再看韓愈,他明顯是受傷了,眸色深邃,眉梢擰起,身為母親,她忽然意識到,兒子正在試圖逼回淚水。

  常靜理智,似乎就那麽忽然間盡數歸位,輕輕握住了韓愈的手,他沒有回握,掌心裏都是汗,但卻僵硬的厲害。

  韓愈對韓永信殘留的最後一絲父愛,似乎在此刻盡數揮霍殆盡。

  那封信是韓永信半月前交給律師的。

  清歡:

  還記得初次見麵,你來韓家麵試,你站在客廳裏,身上都是雨水,手臂有明顯擦傷。

  那天你在路上摔倒了,但為了遵守時間約定,所以來不及換衣服,就匆匆趕了過來。

  韓愈很喜歡你,說你話語不多,但卻滿腹才學,受益匪淺;家裏時刻有女孩出沒,再加上你又很漂亮,阿靜起初是不放心的,她擔心你會貪財引誘我。

  我記得當時我笑了,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一個看書那麽安靜的女孩子,偶爾出神發呆,偶爾滿腹心事,偶爾……寂寞並絕望著。

  一直都知道,你是一個矛盾的人,絕望但卻從容生活,我在漫長的歲月裏,漸漸認識你,直到把你視作親人。

  25歲到38歲,你從韓家家教,一步步成長為鑫耀副總裁。眾人都說你是為了我,所以才經年不嫁。

  我也這麽認為過,我想若不是愛,怎能讓你為了這樣一個我,心甘情願的守護經年。

  13年,你把你最美好的年華給了鑫耀,似乎替我守護鑫耀,早已成為你的習慣,那般無欲無求,好幾次我都想問你:“這麽做,值得嗎?”

  但我該怎麽問呢?一切隻是猜測,你是我紅顏知己,是我商界最得力的黃金搭檔,你那麽了解我,比我了解我自己還要深。

  如果沒有你,我和阿靜也勢必會離婚的,她該有新生活,而我隻會把她變成婚姻裏的囚鳥。

  一場婚姻分居戰,持續經年,僵持的我和她彼此身心交瘁,你在那段時間成為了炮灰,承受著莫大的委屈,也曾想過召開記者會澄清我和你的關係,但這麽一來,似乎隻會越描越黑。

  清歡,我是喜歡你的,不敢深化到男女之愛,所以隻能僅限於此了。

  38歲,你生日那天,你笑容溫和,第一次握著我的手,對我說:“永信,我們結婚吧!後半生,我陪你走。”

  我覺得你瘋了,我也瘋了,因為我和你結婚了,我是一個自私的人,我一直覺得對你有所虧欠,可婚後的你看起來很開心,那些笑仿佛能吹進人心裏。

  知道嗎?傻姑娘,你沒掩飾成功,每年3月15日,你都會關機消失;每年7月8日前後,你會躲在房間裏,就那麽發呆一整天;我知道的太晚,上次病發住院,心髒忽然很疼,為你感到心疼。

  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麽會在歲月裏成長的這般不快樂。

  我知道我活不長久了,心髒跳動的越來越吃力,可我放心不下你,為了我,你成為了孤家寡人。

  能不能不要在人群中走路時,倔強的仰著頭;能不能擁有你自己的悲喜。能不能在我心髒停止跳動的時候,還能好好的活著。

  顧清歡,我害怕了。

  這一輩子,是我負了你和阿靜,阿靜有韓愈,可你有什麽呢?

  你知道鑫耀對我來說究竟有多重要,我把它交給你,你幫我好好的守著,好好的活著……

  夫妻一場,最終走向曲終人散,但我想告訴你:清歡,你人生裏所有的沉默,我都懂得。

  所以,如果你有愛過我這個人,請善待自己。

  那天,顧清歡看信的時候,沒有眼淚。

  不顧醫生勸阻,在阿笙的攙扶下,一步步走進了停屍間。

  顧清歡臉上毫無血色,跪在停屍房,趴在韓永信胸口上,久不聞心跳聲,終於有淚無聲滑落。

  她哭的時候沒有任何聲息,究竟要有多大的意誌力才能強迫自己不哭出來。

  在場眾人無不動容,常靜眼前一陣恍惚,唇微啟,良久方才沙啞開口:“顧清歡,都說我狠,其實最狠的那個人是你,為了一顆心髒,你生生破壞了我好端端一個家。”

  一語出,宛如驚雷,眾人都驚呆了。

  阿笙來不及有所反應,就聽韓老太太驚聲道:“把話說清楚,什麽意思?”

  常靜近似悲哀的看著韓老太太,目光一一掃過眾人,最後步伐遲緩的走到韓永信麵前,目光溫存的打量著他的遺容,吐出驚人之語:“1988年,永信發生車禍,他心髒原本就有問題,車禍發生後急需心髒移植,後來院方說有個男人前幾天發生車禍,腦出血引發腦死亡,但心髒還在繼續跳動著,最後還是院方出麵說服了男人家屬,把心髒移植給了永信。”

  “所以呢?”韓老太太聲音顫抖的厲害。

  “我最近才知道,17年前,那個男人是顧清歡的男朋友。”

  常靜說這話時,顧清歡已經麵無表情的站起身,身形搖搖欲墜,人影虛浮,眼前一黑,在她栽倒在地之前,陸子初已經快速上前接住了她的身體……

  阿笙立在原地,尚未消化常靜的話,隻覺頭腦發懵,一片空白。

  有時候,世人想要的,往往是命運無法給予的。更甚者,不給予卻掠奪。

  1984年,顧清歡21歲,也就是這一年,她認識了蘇瀾,萌生了第一次心動。

  他們是在朋友聚會上相識的,不同校,不同係,卻相知。

  他是一個豁達開朗的男人,喜歡登山和打籃球,笑起來的時候有潔白的牙齒。

  他叫她“清歡”,語調輕柔,她那時候才發現,原來她的名字被人叫起來也可以那麽美。

  她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纏綿的像是一場美夢。猶記得,那時嘴角揚起的笑,比夏花還要明媚妖嬈。

  她愛他,因為他是她初戀,因為他們那時候愛的很純粹。

  蘇瀾生性幽默,偏生她性情寡淡,他是一個坐不住的人,卻在認識她之後,喜歡陪她靜靜看書,偶爾看書累了,抬眸總能看到他溫存的眸光,他會越過桌子,雙手捧著她的臉,俊顏逼近她:“清歡,你說我怎麽會這麽喜歡你呢?”

  一句話,心裏足以開出耀眼的花。

  四年相愛,仿佛把彼此融進了掌心紋絡裏,不易察覺,卻在生命裏不可或缺。

  3月15日是蘇瀾的生日,從1984年到1988年,都是她陪他一起度過的。

  1988年的3月15日,是她陪蘇瀾度過的最後一個生日。

  生日那天,蘇瀾說:“清歡,什麽時候帶我回家,一起見見咱爸咱媽,商量一下我們的婚事。”

  這話聽似是在開玩笑,但蘇瀾當時的表情卻很認真。

  她笑,其實早已打算88年暑假帶他回家,她想她會安靜的站在他身旁,跟家人介紹:“他叫蘇瀾,我很愛他。”

  蘇瀾是7月8日出事的,出事前跟她通電話,能夠聽得出來,為了見她父母,他很緊張,唯恐細節做得不到位,頻頻詢問她父母平時有什麽喜好沒有?

  想了想,她說:“你先去商場等我,我一會兒過去找你。”

  蘇瀾笑著說:“你看看,娶你可真不容易。”

  那天,顧清歡乘坐出租車前往商場,汽車內本市交通頻道正在播報一條車禍訊息:今天上午10:15分,在三環東大橋發生了一起重大車禍,一位車主係酒後醉駕,在逆向車道撞向兩輛轎車,兩輛車被迫相撞,車體嚴重變形。一轎車車主當場死亡,另一轎車車主受傷嚴重,已送醫急救,目前肇事司機已被警方控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