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期許春暖花開,拒絕柳暗花明
作者:雲檀      更新:2021-08-01 10:38      字數:3593
  阿笙點頭,有些話不擅長講出口,想必“謝謝”兩個字說出來,一定會惹他生氣,於是上前抱著他,有他在,她很安心。

  此刻她才意識到,她究竟有多依賴這個男人。

  陸子初卻誤會了她的心緒變遷,輕拍她的背,“別擔心,你姑姑不會有事的。”

  陸子初沒有時間用早餐,上午去了殯儀館,利用午餐時間又去了一趟韓家,於是午餐自動取消。

  陸子初去的時候,警察剛找馮媽問過話。

  韓家客廳,陸子初坐在沙發上,眉目冷清,眼見馮媽端著一杯茶走過來,隻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接過茶,道了聲謝謝,方才開口:“馮媽,能跟我說說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嗎?”

  馮媽說:“我也不太清楚,夜間先生和太太好像發生了爭執,然後我就聽到太太慘叫一聲,等我跑過去的時候,就看到先生昏了過去,太太捂著胸口,渾身都是血。”

  “就這些?”陸子初表情並無異樣。

  馮媽站著,垂眸不語:“我隻知道這些。”

  “坐。”陸子初看了她一會兒,示意馮媽坐在他對麵,若無其事開口:“我聽警方說,韓家監控錄像幾天前就壞了?”

  馮媽連忙點頭:“對,壞了。”

  陸子初靜靜喝茶,頭也不抬:“壞的真及時。”

  馮媽微愣,遲疑道:“你……認為我是在說謊?”

  陸子初放下杯子,緊緊盯著她:“馮媽,舅舅去世前,說刺傷顧清歡的那個人是他,這話可能會騙了警方,卻騙不了韓家人。我舅舅信佛,忌殺生,是個素食主義者,平時情緒掌控有度,這樣一個人,你覺得他會拿匕首傷人嗎?而且那個人還是他的妻子。”說到這裏,陸子初言語輕輕,似笑非笑:“如果舅舅沒有傷害顧清歡,總不能顧清歡自己拿刀捅自己吧!還是說……”陸子初語氣故意一頓,馮媽驀然抬眸,屏息看著他,陸子初在她略顯緊張的目光下,緩緩開口:“還是說,真正蓄意謀殺顧清歡的那個人,其實根本就不是別人,而是你。”

  陸子初的話在空曠的客廳裏,有一種直刺人心的銳利,馮媽被誤解,急著辯解:“怎麽可能是我,是先生和太太的意思,是他們不讓我……”

  馮媽忽然不說話了,因為她看到陸子初嘴角若有似無的笑,意識到她中了陸子初的語言圈套,臉色一時難看的很。

  陸子初眸子一緊,笑容溢出來:“馮媽,一旦案件公訴,你如果繼續堅持撒謊的話,到時候你犯有包庇罪,再加上做偽證,隻會數罪並罰。如此包庇凶手,值得嗎?”

  聞言,馮媽呼吸窒悶壓抑,目睹陸子初冰冷的眼神,仿佛有冷意瞬間蔓延馮媽全身。

  醫院裏,顧清歡還未醒來,就有警察前來查看不下兩次。

  中午的時候,警察對醫生說:“韓太太醒的話,請及時聯係我們。”

  阿笙站在窗前,看著外麵淅淅瀝瀝的雨水,這雨已經下了一上午,但卻沒有轉小的趨勢。

  中午12:30,她在醫院電話亭裏撥通了韓愈的手機:“我們談談。”

  大街上,梧桐樹枝幹在狂風吹襲下搖來搖去,天地間盡是雨霧,視線內那棵梧桐樹已經老了,也不知道還能經受多少次風雨摧殘。

  沉寂無聲的汽車內,隻有雨刷器輕輕擺動著,前景一會模糊,一會清晰,周圍來往行人,容貌難辨。

  “怎麽樣才肯放了我姑姑?”阿笙問。

  “你希望我怎麽回答你?”側眸看阿笙,汽車內開著車燈,韓愈的眼睛灼灼發亮,“讓我想想言情電視劇都是怎麽演類似情節的……”韓愈唇角弧度加深,逼近她:“如果我說用你身體來交換,你願意嗎?”

  輕佻諷刺的言談,瞬間讓阿笙涼了手腳,麻了心。

  麵對韓愈,語言變得很匱乏,那些積蓄已久的話語,明明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

  那句“用身體來交換”雖然突兀,但阿笙還不至於惱羞成怒。這是毫無必要的,畢竟他事先說過,這番話來自於電視劇狗血情節,而如今……他們生活在塵世中。

  她想,不管韓愈怎麽做,她都無權怨恨他。每個人都有自私的那一麵,如同她,哪怕親人有錯,也會在潛意識裏守護到底,韓愈隻是做了跟她一樣的事情,她守護顧清歡,而他守護他的家人,如此而已。

  這個男人生來凜冽,說著輕佻譏諷之言,卻能認真的注視著阿笙的眼睛,漆黑的眼神看似陰沉,但卻夾雜著愛恨交織。

  她明白了,他的靈魂在掙紮,因為無處皈依。

  有些壞情緒,無需言語說明,阿笙也曾曆經過親人離世,悲痛淹沒了世間所有的歡喜。她想這一刻,韓愈的痛和恨,她是懂得的。

  但懂得,並不代表放任。

  “韓愈,如果我用我身體來交換,你要嗎?”阿笙輕聲說。

  尋常女子如果聽到他的話,該做出什麽反應呢?是生氣,還是憤怒,或是一巴掌甩過來?

  不,她是顧笙,沒有人能夠拿捏眼前這位女子的喜悲,她可以在眾人都悲痛的時候,漠然相待,也可以在眾人都歡喜的時候,藏匿自己淺淡的小憂傷,她在他麵前總是寡言寡語,偶爾壞的不動聲色,偶爾無情決絕。

  她說這話時,跟他之間的距離其實很近,隻有咫尺之遙,那麽近的距離,以至於他能清晰看到她的眼眸。

  那雙眼眸褪掉以往冷清,融合著罕見的媚氣,但卻冰冷鋒銳,仿佛能一寸寸的鑽進人心裏。

  唇與唇近乎相貼。

  韓愈忽然明白,顧笙現如今如此氣定神閑,必定心存惱意,但心知此刻發火會顯得很愚蠢,所以隻能壓抑忍耐。

  大雨衝刷著車身,卻好似衝刷在韓愈身上一般。

  如果顧笙真的拿身體來換,他要嗎?

  想他韓愈何至於淪落到如此田地?說句難聽的話,女人身體構造一致,或胖或瘦,或玲瓏有致,或宛如飛機場,遊走人世多年,如果他隻是為了欲而欲,何至於麵對她如此痛苦?

  比起身體,他更想住進她心裏,但她不要。

  那一瞬間,韓愈緩緩與她拉開距離,靠著椅背的同時,心裏仿佛被刀劃過。

  他說:“從得知噩耗到我爸爸去世,我一直沒流眼淚,知道為什麽嗎?”

  阿笙本想說些什麽,但目睹痛到麻木的韓愈,忽然說不出任何話語來。

  “小時候,我爸爸告訴我,男人不能輕易落淚,如果我想哭,一定要在哭之前,高高的仰著頭。爸爸去世後,我一直仰著脖子,脖子都仰酸了,但跟我說話的人卻注定此生無法再見。”

  韓愈無聲笑了笑,不帶絲毫情緒,笑容就那麽僵滯在嘴角好一會兒,方才再次開口,語氣輕飄:“站在我的角度上看待問題,我無法原諒你姑姑,但比起憎恨,我更想知道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那個真正刺傷你姑姑的人究竟是誰?”

  阿笙微微皺眉,平靜敘述:“你父親臨死前,說刺傷我姑姑的那個人是他。”

  “你相信?”韓愈眸子瞬間沉了下來,仿佛嵌進了鐵釘,直直的盯著阿笙。

  阿笙迎上韓愈銳利冰澈的眼眸,“如果你爸爸真的在說謊,那你有沒有想過他的說謊動機,也許他是為了保護某個人?”

  阿笙並不掩飾她的意圖,這話明顯話裏有話,韓愈豈會聽不出來?他淡淡的瞥了阿笙一眼,微微眯起的眼神,仿佛能窺探人心。

  “比如說,我母親?”韓愈唇角揚起一抹笑,不過卻是冷笑。

  阿笙抿唇不語,她確實是這麽想的。要不然韓永信何至於臨死還要包庇那個人?除了是常靜,她想不出還能是誰?

  “不是我母親,那天我和我母親在一起。”

  此話一落,阿笙呼吸有了片刻停滯,興許在車裏坐的太久,手腳似乎越來越涼了。

  其實,不是她手腳涼,真正手涼的那個人是韓愈。

  無言的沉寂中,他忽然握緊了阿笙的手,那手很涼,有著不輕易示人的軟弱,似乎隻要緊緊抓著她,就能固守一輩子,一起奔赴蒼老。

  他並不解釋為什麽會突然握著她的手,事實上,他再堅強,也希望能夠在人生最黑暗的時候,有這麽一個人,一隻手可以被他牢牢緊握。

  阿笙手顫了一下,她還是很鎮定的,任由他握著,良久不語。

  “為什麽不拒絕?”他問,聲音隱忍。

  車裏車外,因雨水造訪天地,隔絕成了兩個空間,深秋涼意襲人,許多葉子肆意飄落,看上去莫不哀傷。

  阿笙靜靜開口:“還記得04年盛夏,我們初見時的情形嗎?”

  “年紀輕輕,但卻眉目寡淡,難纏。”韓愈聲音很輕,初見,他並不喜她,少女脆軟又堅強,是個矛盾的人。

  “七月陽光足夠炎熱,看到你的瞬間,我就在想,你如果為難我,我該怎麽辦?”阿笙微微一笑,當時的心境確實如此,人生若隻如初見,當時的韓愈,拋開身份不談,隻那麽靜靜的坐著看書,無疑他是美好的。

  聞言,韓愈想起舊時光,因為純碎,所以溫暖,一時感慨萬千。

  “韓愈,我想人與人之間的相遇,最初的時候一定飽經時光厚待,哪怕見麵方式再如何糟糕,若幹年後想起,必定會覺得那是一場最美的遇見,一如你我,一如你父親和我姑姑……”

  握著她的手,一點點鬆開,有時候,突然湧出來的溫情總會在現實麵前縮在龜殼裏,直到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10月31日下午,韓愈回到殯儀館,離得很遠,就看到了母親和陸子初。

  走廊一角,兩人背對著他,他們的神情,韓愈看不到。

  “阿愈。”韓老太太在不遠處叫他。

  韓愈並未深想,邁步走向韓老太太,忘了這茬。

  也是在那天下午,阿笙回了一趟T大,508舍友都去上課了,但阿笙床上卻留著一張字條:“急死了,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回來後,給我們聯係。”

  紙條旁邊,放著那晚她摔壞的手機。

  阿笙收拾了幾件衣服,走到門口,又返身回來,拿起筆在便簽上給幾人留了一句話,很簡短:“離開幾日,過後詳談,勿念。”

  去辦公樓請了假,教授見她臉上有細碎的傷痕,擰了眉:“跟人打架了?”

  阿笙笑了笑,從傷口上看,明顯是抓傷,難怪教授會這麽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