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新的文件出現在了娟爾的書桌上，她拿起讀了個開頭就忍不住“唔哦”了一聲。

  ??法師的雕像立刻就傳出了聲音，“怎麽了娟爾小姐？”

  ??娟爾敲了一下雕像的腦袋，“別見縫插針地找機會偷懶！”

  ??“我是在關心娟爾小姐，怎麽能說是偷懶呢！”斯圖科夫的聲音如此堅稱。

  ??娟爾本想再敲他一下，但在讀完了這張文件後又改變了主意，手指點在了雕像旁邊。

  ??“算了，就當給你休息一下好了。”

  ??斯圖科夫識趣地問道：“令娟爾小姐發出驚呼的文件上到底都寫了些什麽呢？”

  ??娟爾把文件歸檔，說道：“對羅特的監聽記錄而已，但內容很有趣，看來要牽扯上慈恩會了。”

  ??“慈恩會？這不太好吧，把雨水都攔在聯合王國與新世界外的結果就是周邊的汙穢濃度會大幅上升，按照預計汙穢的反撲很快就要來了吧？”斯圖科夫問道。

  ??“不止於此。”娟爾苦笑道，“來自拉夫特的情報，世界的中心點已經連續三天沒有移動了，本該開始反撲的汙穢之力反而停住了，你應該猜得到是怎麽回事吧？”

  ??“有某種存在消耗，不，應該說是吸收集中了大量的汙穢之力才對。看來要出現一個不得了的影子了，難道是過去隕落的某個天使？”斯圖科夫感覺情況不容樂觀，“在這種情況下讓最大的慈善組織出事不好吧？很多地方的民眾都可能會陷入恐慌，災後重建也會……”

  ??娟爾打斷了他，“你還是在根據數據進行分析麽？”

  ??“是啊，這有什麽不對麽？”斯圖科夫不明白突然提起這個是幹什麽。

  ??“你沒考慮過數據虛假的情況麽？”娟爾說著找出了幾張文件，卷起來敲了一下法師的雕像。

  ??“赫曼伯爵捐獻魔能暖爐和結界發生器的文件？這，慈恩會的回執寫他捐獻了五萬套魔能暖爐和兩萬套結界發生器，但是商會的交易記錄卻說他就購買了五千套暖爐和兩千套發生器？”斯圖科夫震驚道，“這十倍的缺口，怎麽能胡寫？”

  ??“隻要沒人調查，那就可以胡寫。”娟爾輕笑道，“你會想要去調查慈恩會麽？你想查你就能查麽？你能查你就查的出結果麽？你查出了結果就能告訴別人麽？你告訴了別人別人就會信麽？當然，這種事最多也就能走到能不能告訴別人那一步了，大部分根本就查不出結果，有太多的理由了，邊境情況太複雜沒有詳細記錄，物資損壞甚至遭到搶劫，又或者接受捐贈的村子滅亡了，都是一筆爛賬。”

  ??娟爾收起了那幾張文件，輕輕歎氣道：“原本是打算作為赫曼伯爵的把柄使用的，但是這樣子根本沒法用嘛，慈恩會的回執和商人的交易記錄，你說大家更相信哪一邊？”

  ??斯圖科夫不能接受，“你是說慈恩會根本就沒有起到那麽大的援助作用！？”

  ??娟爾從虛無中拉出了一個抽屜，扒拉著裏麵的文件說道：“也不能那麽說，他們的倉庫裏還是存著不少根本就沒送出去的援助物資的，真到了不出力就不行的情況，也還是拿得出東西的。當然大部分情況下用那些東西賄賂一下相關人員，創造出援助過的假象比起真的去援助耗費要少多了。利益相關者多的很，事務官機構也有被滲透，我隻能說白廳勉強還白著，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那些貴族就不要自己的榮譽了麽？”斯圖科夫想不通。

  ??“你滿腦子都是數字，當然不懂這些了。”娟爾說道，“再說他們也沒丟掉榮譽啊，大家不都認為他們是有進行捐獻的麽？掙麵子自然好，可要是能麵子裏子一起掙不就更好了？”

  ??法師的雕像氣得在書桌上跳了一下，“這裏子都黑了！我要問問王河俠客組織的聯係方式……對了，那個羅特找上了慈恩會對吧？他想幹什麽？”

  ??娟爾拿出了被自己歸檔的那張文件的複製，歪著頭想了想，然後還是卷起來用它敲了下法師的雕像。

  ??稍微沉默一會兒之後，斯圖科夫嘟囔道：“與協會一起，加強與貴族的合作……太天真了！就算是讓能讀心的霍姆斯去，人就不會屏蔽掉精神類的異能和法術，或者製造虛假的情報麽？”

  ??娟爾說道：“你是法師才會那麽想，實際上根本用不到那種會露馬腳的手段，偌大個慈善組織裏麵以為自己在真心做慈善的人總是有的，讓他們去不就好了，保證心口合一，讓那個讀心者感動的痛哭流涕。這種事白廳最熟悉了，讓王族議會以為自己的權力得到徹底的發揮的同時又不讓他們耽誤正事可是事務官的絕技。但話說回來，這個羅特的真正目的可未必就是如此啊。”

  ??娟爾隨手從虛空中抽出了好幾個抽屜和文件夾說道：“之前沒能發現秦漢人羅特這個假身份的破綻之處是因為無跡可尋，雖然說這一點本身就很可疑，但現在倒是不用糾結這個了。這個假身份能夠無跡可尋的唯一原因就是一切準備都是羅特親力親為的，換句話說我們可以通過秦漢人羅特的虛假經曆知道真的羅特那段時間都在哪裏幹什麽。”

  ??她把秦漢人羅特的情報按時間和地點在記憶中的地圖上分類，在書桌上擺好，將慈恩會在對應時間與地點的情報中可能被羅特獲得的部分也整理了出來一一對應，隨後臉上露出了笑容。

  ??“果然，按照這個順序獲得有關慈恩會的信息的話，絕對會對慈恩會產生懷疑的，雖說一點證據也沒有。這樣一來就可以確定兩件事了。”

  ??斯圖科夫一頭霧水，“哪兩件事？”

  ??“羅特對慈恩會不懷好意，以及他正在積極利用自己的特殊性。”娟爾書寫著新的指令，這樣說道。

  ??“特殊性？你是說災星？”斯圖科夫聞言猶豫了一陣才說道，“……這種沒法證偽的東西，你真的要相信麽？根本就沒有任何魔法上的依據。”

  ??娟爾知道斯圖科夫要跑題了，但她其實也隻是想要找個機會放鬆一下，暫停了手頭的工作，“不能用魔法解釋的東西我們遇到過很多了吧？”

  ??“我是相信超凡能力大統一論的，但我不認為內力就是本源，我打算稱之為以太。總之既然超凡力量的本質是統一的，那麽以太可以變成魔力，魔力就也可以變回以太，並進而轉化成其他種類的超凡力量，所以一切都可以用魔法來解釋！”斯圖科夫高聲道。

  ??“等你真的找到了以太再說吧，對了，在你把我給你的工作做完之前不許你把時間浪費在以太研究上！”娟爾哼笑道。

  ??斯圖科夫不滿道：“可每次我幹完一個你就立刻又給我第二個，這樣下去我永遠沒有時間進行這關係到根源的研究了！”

  ??“明明連戰士和武夫們的傳奇能力你都研究不明白，話不要說的那麽滿。”娟爾對他所謂根源的說法是不太當真的。

  ??“那是因為傳奇階段會產生質變，而且還有真神的神性饋贈的影響，所以才暫時，暫時而已！事情總要有一個循序漸進，而且那個羅特可不是傳奇，這種災星的說法根本不合理！”法師的雕像晃動了一下。

  ??娟爾這次不是從虛空中，而是從書桌裏抽出了一個黑色的袖珍抽屜，把手中寫好的指令放了進去，嘴裏“咻”了一聲，小黑抽屜就自己收了回去。

  ??“明明你那麽喜歡數字，為什麽不相信一下樸素的統計學呢？”娟爾伸了個懶腰。

  ??其實羅特的話語中有著更有趣的地方，不過這種趣味就不是誰都能體會得到了，既然斯圖科夫看了那份文件後沒有什麽反應，娟爾也就不打算談論這件事了。

  ??白廳並不是對某一座建築的稱呼，隻是因為事務官的辦公地點無論建築風格都是白色的建築，所以人們才會用白廳來形容王都的事務官。

  ??普通居民，乃至許多事務官本身都是這麽認為的。

  ??但若非要問這王都內是否有一個最適合“白廳”這個稱呼的地方，其實還是有的。

  ??在天秤街18號的三樓左手邊第二個辦公室裏，有一扇綠色的門，打開這扇沒有通向任何地方的門後再去往寶瓶路6號，就可以進入一個不一樣的地方，據說那裏就是最適合白廳這個稱呼的場所。

  ??在那個沒有人知道實際上在哪裏的建築中最中心的一個房間，一位西裝革履的紳士正有些焦急地等待著眼前的黑色抽屜做出回應，兩位隻負責監視他的超凡者，一位東方麵孔的武夫和一位西洛族法師對此感到十分奇怪。

  ??從這個黑色抽屜中得到的指令分為兩種，一種是可以酌情處理的白色，一種則是不惜代價，必須得到執行的黑色。

  ??黑色指令往往會造成一些短期來看簡直就是恐怖的結果，但長期來看又總是會被證明是當時這個聯合王國可以做出的最好決定。

  ??但現在那位紳士所等待的隻是對一個男人的後續應對而已，就算那個男人有一個不得了的徒弟，隻要他沒能證明自己有教出第二個好徒弟的本事，那他的價值也就不過如此而已，監視者們完全不知道紳士到底在緊張什麽。

  ??終於，黑抽屜彈了出來，裏麵的紙——是白色的。

  ??紳士肉眼可見地鬆了一口氣，拿起白色指令讀了一遍後，竟然還顯得有些激動。

  ??他轉向了監視者，東方武夫立刻抽出了長劍，“維薩客先生，請您保持冷靜！”

  ??紳士糾正道：“是艾薩克，那個不發音的！別緊張，你看這個。”

  ??艾薩克從白色指令中拿起了一張小小的卡片。

  ??西洛族法師奇怪道：“這些資料不用銷毀？雖然說這隻是白色指令，但這有什麽意義？”

  ??艾薩克笑著擺了擺手指道：“那是你沒有理解到這其中隱含的思想，雖說說出這些話的人自身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

  ??東方武夫打斷了他的話語道：“不要與監視者有過多的交流，維薩客先生。”

  ??“咳，我說了是艾薩克！”艾薩克又糾正了他一次，但被這麽一打岔也冷靜了下來，不再與監視者說話，而是走出了這個房間，來到了一個白色的走廊。

  ??他向右走了三步，又向左數到第四道門，隨後在第四道門對麵的白色牆壁上敲了五下。

  ??一道綠色的突然出現並打開了，雖然門後看起來還是一片純白，但他卻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過了一會兒，艾薩克緩緩走出了水瓶街3號，心中帶著激動地走向了同一條街的15號，他和其他幾位現役或退休的事務官都參加了這裏的一個俱樂部。

  ??他受到了啟發，有一些新的想法要和同僚們交流。

  ??在被羅特說服之後，霍姆斯帶著羅特一起在慈恩會的募捐點進行了捐款，羅特現在所有花銷基本都可以在冒險者協會內部完成，身上這點金幣本身還是別人給的，要他在王都暫居時使用，捐起來也沒什麽好心疼的。

  ??霍姆斯已經決定了要想辦法促成協會與慈恩會的合作，哪怕不能全麵合作也至少埋下一些種子，為今後做打算。

  ??當然這種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夠達成的，他打算先爭取協會內部的一部分支持，總之這急不來，霍姆斯決定還是先帶羅特去把和矮人會麵的路鋪好，不然自己得了建議就跑去忙，把出點子的人一個人晾在人生地不熟的王都就太不合適了。

  ??離開幼鹿路時已經是中午，霍姆斯卻說時間上還來得及。

  ??在繼續跟著他繞路的過程中，莉潔莉特以心聲問了羅特幾個問題

  ??“你質疑貴族體製的那些話是臨時想出來的麽？”

  ??“有一半是吧，畢竟我又想不出更好的規矩，那麽破壞舊規矩就隻是在製造混亂了。隻是為了討價還價，我為了製造假身份而奔走的時候也姑且是學了點的。因為我覺得霍姆斯可能會對慈恩會敬而遠之，不願與其深度接觸，所以才先提出一個更誇張的說法來讓後麵的觀點聽起來更合理一些。”

  ??養父威爾斯福對羅特來說值得尊敬，可不隻是因為他救了他們母子，更是因為他造就了一個更好的村規。

  ??這一點羅特覺得自己目前還做不到，連一個好的村規都想不明白的他可不會去想要破壞一個王國的規矩。

  ??但話說回來，不去破壞也不代表不能質疑，還是用斯普瑞普村的事例來說，在威爾斯福長老改變一切之前，覺得村規有問題的人就已經大有人在了，隻不過他們都和羅特一樣隻覺得不好卻找不出怎麽改變，可也正因為有這樣的人在，威爾斯福長老的新規矩才能那麽快被接受，少部分頑固的村民才成不了氣候。

  ??就算自己不知道怎麽改，那至少也要為可能來到的改變做好準備，羅特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要求自己的。

  ??“我隻希望以後要是有人搞出什麽特別大的事情後把你扯進去，你不要感到太驚訝就好啦。”

  ??“……我最近不一直都是這麽過來的麽，還有什麽好驚訝的。”

  ??聽他這麽說，莉潔莉特也沒辦法了。

  ??還有一個問題，她本不打算指出來，但考慮到羅特本人最近的表現還很合她的意，她還是問出來了。

  ??“羅特，我在這個世界還沒有見過鳥誒？”

  ??羅特裝作確認霍姆斯所指的路，要霍姆斯把王都的地圖給他看了一眼，點頭以心聲說道：“你要是想看的話，好像王都裏是有一個動物園的。”

  ??“不是這個問題啦，是你之前整理思緒的時候，不是想到了什麽麻雀啊，候鳥啊，雖然你也可能學習過對應的知識，但那種比喻沒有深刻的印象是不會出現在思考中的吧？”

  ??羅特腳步未停，但收起地圖的手卻稍微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應該是灰衣人的影響吧，沒什麽好驚訝的，他受到我的影響肯定比我受到他的多。”羅特沒有表現得太過在意。

  ??莉潔莉特覺得自己總之是提醒過了，也就不再多說些什麽。

  ??在離開幼鹿路後其實也沒有走太久，霍姆斯就帶著羅特走到了一處充滿了各種教室的地方，和基本都是武館和劍術教室的大力神路不同，這條勝利女神路上教室的種類就多的很了，而霍姆斯帶著羅特饒了一圈來到的這個街口附近就基本都是魔法教室了。

  ??在街邊這眾多的裝潢華麗，且大多附加了許多的魔法效果搞得花裏胡哨的魔法教室中間，隻有一個房屋與眾不同。

  ??在各種西式房屋中間，突兀地有著一個東方式的房屋出現了，說東方式而不是秦漢式，是因為那種風格雖然似是而非，卻又有一些奇怪的複古感。

  ??沒有牌匾，隻是勉強能感覺到這應該是一個武館。

  ??沒有秦漢式常有的那種富麗堂皇感，沒有采用複雜的圖案與雕飾，直線的線條顯得很是素雅。

  ??門也很奇怪，木欄與紙構成的門看起來很脆弱，攔不住什麽人，似乎是要往側麵推拉而不是往裏麵推或往外麵拉的。

  ??再有就是很冷清，哪怕是這種特殊時期，在這房屋周圍的魔法教室中都能感覺到明顯的人的氣息，似乎正在上課，而眼前的武館中卻幾乎沒有人氣。

  ??“這裏麵真的有人麽？”羅特問道。

  ??霍姆斯有些費力地感應了一下，“嗯……哦，人在，這家夥心思寡淡，經常讀不到，就好像在路邊有個石子，你看見了卻注意不到的那種感覺。”

  ??就在這時，眼前的推拉門被拉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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