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說該去老幺家，老太太那時候最疼愛的，就是最小的這個娃。”

  “哼！”

  大叔冷笑一聲：“這個時候，他們反倒是兄友弟恭起來了。”

  大拇指和食指緊緊捏著手中的煙，原本圓柱形的煙，因為他太過用力，都被壓扁了。

  好像又回到了當初那個時候，大家義憤填膺，一個個都在忍著怒氣。

  “幾家見推讓不出來，幾個兒媳就開始哭窮哭慘，說老太太去了自己家怎麽怎麽過不下去。”

  “這個時候，幾個兒子反倒是不說話了。”

  “不過大家全都冷眼看著幾個女人表演，哪怕她們說得再慘，沒人表現半點同情。”

  “最後還是村老大寒著臉，叫停了她們的表演。”

  “眼見哭慘不成，幾個女人各自看著對方，眼裏都有了火氣。”

  “連帶著，看向一旁偷偷抹眼淚的老太太，都帶上了怨恨。”

  陳十一慢慢握緊了拳頭，這幾個女人，什麽毛病？

  百善孝為先，哪怕她們沒讀過書，她們在教育自己孩子的時候，也是那樣撒潑無賴嗎？

  隱約的哭聲，隨著大爺的講述，似乎越來越悲涼。

  陳十一抬起頭四下看了看，空氣中的陰氣依舊很淡，淡到幾乎沒有痕跡。

  仔細的觀察了一番，他沒有找到想象中該出現在附近的老太太。

  回過頭來，大叔那因為喝了酒顯得比較紅的臉，已經變回了正常顏色。

  他的嘴裏不停，依舊在跟陳十一說著老太太的故事。

  “村老大拉著滿臉皺紋的老太太，走到了幾個兒子兒媳麵前。”

  “先是對著幾個兒媳好一頓說教，然後又跟老太太幾個兒子回憶那時候他們母親多不容易。”

  “最後幾家商量好了，輪流去各家住，每家住一個月。”

  “但是誰也不願意第一個接納老太太，最後幾人還是通過抽簽決定了順序。”

  “唉……真是……真是……”

  大叔歎了口氣，真是了半天也沒說出來後麵的話。

  看著已經被自己快捏扁的煙，他趕緊吸了最後兩口，然後扔到腳底下碾熄。

  陳十一皺了皺眉頭，如果僅是這樣的話，老太太還不至於怨氣不散，化作陰魂吧？

  至少從結果來看，算是好的。

  老太太年紀大了，不用再一個人守在老屋，可以跟兒子兒媳住在一起。

  雖然兒子兒媳都不待見她，可是似乎又比孤苦無依自己過好得多。

  而且從老太太自家老屋被拆，還把錢拿給幾家修新房可以看出，老太太對幾個兒子，還是那麽的疼愛。

  那麽在其死後，也不會陰魂不散，悲苦哭泣。

  抿著嘴想了想，他突然覺得，依照幾個兒子兒媳的表現，他們似乎會做出更過分的事來。

  或許，那才是這淒涼哭聲的關鍵。

  看了一眼銘文鬼欄還在的提示，雖然這個任務的要求是什麽還不清楚，但是他心底已經準備接下。

  朝還在發呆的大叔喊了一聲，他沉聲道：“叔，那後來呢，老太太過得怎麽樣？”

  回頭看看依舊緊閉的大門，似乎自家媳婦兒還沒有開門的架勢。

  後麵的事情，男人已經有些不想再說下去了，到這裏，陳十一應該也明白老太太會這麽深夜哭泣，肯定是因為她的兒子兒媳。

  見陳十一一直盯著自己，男人深吸一口氣：“兄弟你還要聽？”

  “嗯。”

  “不是我不想說，我是怕你聽完了，一晚上都氣得睡不著覺。”

  陳十一眼睛眯了眯，平和道：“沒事兒，叔，你說吧，我聽聽。”

  男人狠狠拍了拍大腿：“行！那你就聽聽，反正今晚我估計也睡不了了，陪你再氣一回。”

  說完他齜牙咧嘴的揉了揉剛才拍的位置，像是因為太用力打疼了。

  “幾家當場抽簽，決定了老太太以後輪流去各家的順序。”

  “老二家雖然一臉的不願意，但是既然天意如此，他們也隻能將老太太帶回了家。”

  “決定了去誰家，幾人倒也沒有反悔，都認了這結果。”

  “眼見事情得到了解決，大家也漸漸散去，哪怕再覺得四個兒子兒媳不孝，終究不是自己的家事。”

  看著男人的目光朝自己望了過來，然後又不說話，陳十一有些懵。

  遲疑了一下，他問道：“然後呢？叔。”

  “然後？房子拆了，但是老太太的東西卻還在搭起的窩棚裏。”

  “幾個兒子兒媳根本不管老太太，還是老太太自己一趟又一趟的將衣服這些拿到二兒子家裏。”

  “不僅是衣服這些，還有鍋碗瓢盆，那些都已經快爛得不成樣子的東西，後來也被她收走。”

  “一方麵是因為老太太節儉，另一方麵……”

  男人麵無表情，直勾勾的盯著陳十一，隨後嗤笑一聲。

  “另一方麵，則是因為老二家雖然讓老太太住了進去，但是吃喝還得自己弄。”

  “說是住進了兒子家裏，也真就隻是提供個住的地方。”

  “老太太的地更不敢荒著，菜也得她自己種。”

  “嗬！兄弟你知道嗎？我們光是看著都覺得心酸。”

  男人又把手搭在了陳十一的肩膀上，不住的搖著頭，他雖然在笑，卻是苦笑。

  “老太太年輕的時候拚了命，到老了留下一身病根。”

  “身體不好，提著鋤頭都是顫顫巍巍，更別說自己下地了。”

  “唉……大夥兒都看不過去了，那幾個兒子都看得下去。”

  “就這，老太太還擺擺手，說她自己閑不慣，得找點事兒做。”

  “可是她那走路都費勁的樣子，哪是在找點事做，那分明……唉……”

  陳十一抿了抿嘴，大叔剛才說過的話猶在耳邊，那麽倔的一個人。

  是啊，那麽倔的一個人，才能含辛茹苦把四個孩子養大。

  也是那麽倔的一個人，才會七老八十還扛起了曾經養活一家的鋤頭。

  當青絲化作滿頭銀發，當平滑的臉上爬滿皺紋，當她迎來晚年。

  最後，也迎來了孤苦無依，哪怕住在兒子家，也依舊孤苦無依。

  “兄弟，你說，人這一輩子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麽？”

  大叔的語氣很是認真，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說這樣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