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因為幾個兒媳的原因，她跟四個兒子的聯係似乎也越來越少。”

  男人說到這裏停住了，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似乎接下來他要說的，讓他覺得有些難受。

  陳十一等了一會兒，見他不開口，輕聲問道：“叔，那後來呢？”

  偏過頭來看了陳十一一眼，男人的眉頭皺了一下，抿著嘴猶疑的道：

  “兄弟，你說我兒子將來要是不孝，我該怎麽辦？”

  陳十一愣了愣，這好端端的說這老太太的故事，怎麽突然轉到了自己的身上。

  不過轉念一想，大叔可能因為老太太的事，對以後產生了擔憂。

  輕聲安慰了幾句，他將話題又給拉了回來。

  男人又從兜裏摸出一根煙來，算上剛才抽的，這已經是第三根煙了。

  陳十一很懷疑，大叔那句“抽煙對身體不好”，是不是說著玩兒的。

  打火機的火焰閃爍跳動了幾下，男人重重吸了一口煙，隨後被嗆得連連咳嗽。

  幫他拍了拍後背，陳十一輕聲道：“叔，要不就別抽了吧。”

  男人擺擺手，示意陳十一不用擔心。

  “咳咳，沒事兒，咳……我習慣了。剛才說到哪兒了？”

  “哦……我想起來了，老太太一個人在老屋住著。”

  “這一住，她就那麽孤孤單單的過了好多年。”

  咳嗽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他鬆了口氣，手中的煙夾著也沒再往嘴裏送。

  看著明亮的火星一點點變暗，他聲音低沉的道：

  “一直到七八年前，她的那間老屋被拆了，上麵補貼了不少錢。”

  “有了錢，但是一直住的家卻沒了。”

  “這個時候，幾個兒子倒是主動找了過來。”

  “我不知道是誰的主意，又或者是誰的打算，反正老太太把這筆錢拿出來，給幾個兒子修了新房。”

  陳十一的眉頭幾乎都皺到了一起去，給幾個兒子修了新房？

  老太太因為幾個兒媳的原因，本來就和幾家人沒了什麽來往。

  此刻卻因為老屋被拆除，幾家全部主動找了上來。

  這筆錢被幾家人分走了，可是老太太呢？她該住哪兒？

  七八年前？

  七八年前的話，那老太太應該是七十多歲了吧？

  陳十一不相信，一群長期不跟老人來往的兒子，會想著房子修好以後，好心贍養老母親。

  果然，隻聽大叔跟著就道：“房子沒了，住的地方沒了，錢也沒了。”

  “嗬！可是四個孩子，沒有一個願意把老太太接到自己家去。”

  “當時因為這事兒，幾家差點打起來。”

  “兄弟，你是不知道啊。老太太七八十歲的人了，當時看著那幾兄弟跟他們媳婦兒，躲在一旁偷偷抹眼淚。”

  “那麽倔的一個人，那麽要強的一個老太太。”

  “曾經為了四個娃，那麽拚命的一個女人。”

  “最後……隻能躲在邊上偷偷的哭。”

  大叔還是抽了一口手中的煙，想著當時的場景，手都有些不穩。

  陳十一麵容冷峻，那哭聲盡管依舊微弱，可在此刻顯得格外的刺耳。

  他仿佛看到了，一名性格堅韌的女子，慢慢到了滿頭白發的古稀之年。

  她所有的付出都隻為了自己的四個孩子，可是到她滿臉皺紋，步履蹣跚的年紀，幾個孩子卻為了不想養自己，打了起來。

  而她之所以無家可歸，卻是因為把房子被拆除的補貼，拿給了兒子兒媳修了新房。

  就連抹眼淚，她都隻敢躲在一旁偷偷的，不願讓人看見。

  大叔有一句話說得是對的，有的人，真不是人啊。

  “所以呢？叔，老太太最後因為沒地方可去，然後走的嗎？”

  男人因為抽的那口煙，又劇烈咳嗽了幾聲。

  這一回，連眼淚都咳出來了，陳十一幫忙輕拍著他的後背。

  等男人平複下來，他抹了抹胸口，擺擺手：“好了，兄弟，謝謝。”

  “你這話對也不對，老太太是因為沒地方可去走的，但卻不是你理解的那樣。”

  撣了撣煙灰，他看著手上還剩半截的香煙，輕歎了口氣。

  “唉……當時這事兒鬧得太狠，大半個村子的人幾乎都去看了。”

  “四個兒子，還有四個兒媳，當真是撕破了臉都不讓老太太去自己家。”

  “大夥兒都看不下去了，那他們還是人嗎？”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朝著幾個兒子兒媳一頓臭罵。”

  “後來他們一看犯了眾怒，把老太太扔在一旁，人直接就要走。”

  別說當時在場的人了，陳十一聽了，僅僅想著那樣的場景，心裏都來氣。

  幾個兒子兒媳應該也是四五十歲的人了，自己的孩子都長大了。

  他們難道就不害怕，這樣去做，等自己老了之後，孩子有樣學樣？

  忍著心裏的怒氣，陳十一沒有打擾大叔的講述，隻是眼中已經有了冷意。

  “本來就看不下去的大夥兒，一看老太太被扔到一邊沒人管，當時就有暴脾氣的準備衝上去打人了。”

  “按道理來說，這是人家的家事，大家罵一罵就行，動手則是出格了。”

  “可是老太太年輕的時候有多拚，村裏人都有目共睹，實在是為她報不平。”

  “然後村老大站了出來，攔下了幾個兒子兒媳，也攔下了忍不住怒火的眾人。”

  “在村老大的協調下，幾個兒子兒媳，被大家逼著商量個對策出來，老太太不能沒人管。”

  “都不想管，那可以，把老屋拆除的補貼的錢，還回來！”

  “村老大的語氣很重，我們都看得出來，他也在強行壓製自己的怒氣。”

  陳十一心底冷笑了一聲，他都不用多想，從大叔之前的講述就可以推出，這錢既然已經到了那幾家的手裏，怎麽可能再還還回來。

  果然，大叔的話驗證了他的猜測。

  “聽到要將到手的錢再還給老太太，幾人都有些不樂意。”

  “不過他們看了看周圍已經圍滿的人，還有大夥兒一雙雙憤怒的眼神。”

  “他們也知道，今天這事兒不商量個章程出來，他們肯定是走不了的。”

  “可是讓誰把老太太接回家，誰都不願意……”

  “這個說該去老大家，畢竟是長兄，該擔負起這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