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十一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輕道：“叔你比我經曆得多，應該比我更懂。”

  男人咧嘴笑笑，也跟著拍拍陳十一的肩膀：“嘿！也是，你小子還年輕。”

  聽著耳邊的哭聲，他頗為惆悵的道：“繼續說老太太吧。”

  “第一個月很快過去，老二家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等來了這一天，一早就開始聯係老幺家。”

  “老太太的東西，早就大包小包的被收好，雜亂的放在了門外。”

  “我們路過的時候，老太太還勉強跟我們笑著打招呼，說她馬上就要去看另一個兒子了。”

  “她佯裝出開心的模樣，可任誰都能看出她的強顏歡笑。”

  “老幺一家一直到中午時分也沒來接老太太，老二家一看，這哪兒行啊，二話不說帶著老娘去了四兒子家裏。”

  “至於老太太的東西，還扔在門外，他們沒想著幫忙帶過去。”

  陳十一暗自咬咬牙，為人子女做到這個樣子，真夠可以的！

  那可是將他們養大成人的親媽，他很想看看，這些人腦子裏是長了什麽，會變成那樣。

  “所以叔，老太太那些東西她又自己一趟一趟去拿的嗎？”

  男人柔搓了下自己的臉頰，點頭道：“誰說不是呢！”

  “還是幾個村裏的小夥子看不下去了，幫的忙。”

  “去了老幺家，老太太的情況並沒有變，似乎幾家是商量好的一樣，對老太太保持著同一種態度。”

  “就這樣一個又一個月的過去，老太太那天自己搬東西的時候摔了一跤，再也下不得地，也搬不了東西。”

  “平常走路倒是沒什麽大問題，但也是走走停停。”

  “這下子，幾家合計一商量，到了月底，不管願不願意，必須有人來接。”

  “唉……中間還有很多就不說了，直接說兩年多以前吧。”

  男人喉嚨鼓動了一下，咽了口唾沫，他撫著自己的胸口。

  不知道是因為剛才抽煙讓他覺得有些悶，還是說起老太太的事讓他覺得有些悶。

  “兩年多以前？”

  “嗯，對！”

  見大叔點頭，陳十一目光一凝，兩年多以前，是不是就是老太太去世的時候？

  所以，老太太的死，終究和那群不當人子的玩意兒有關係對麽？

  “其實在說老太太死之前，還得說說三年前的事情。”

  陳十一皺著眉頭，不明白大叔明明想著不說中間的事，為什麽又轉了回去。

  “三年前怎麽了，叔？”

  “三年前那會兒，老太太的大兒子以及三兒子相繼離世了。”

  “所以在那之後，每次輪到老大和老三家去接人，都是大兒媳以及三兒媳去。”

  “本來兒子在還好，雖然不怎麽待見老太太，至少骨肉相連。”

  “可等兩個男人一走，兩個兒媳再沒給過老太太好臉色看。”

  “甚至兩個女人，在村裏到處跟人說，就是這老東西克死了自己的丈夫。”

  “其實本來該是老東西死的，結果自己的丈夫卻成了替罪羊。”

  陳十一稍稍愕了一下，隨後不由開口：“這是什麽邏輯？”

  大叔輕蔑一笑：“那兩個女人哪裏會跟你講什麽邏輯，反正她們就是如此堅定的以為。”

  “從那以後，每次輪到大兒媳以及三兒媳去接老太太，都不會很積極。”

  “直到兩年多以前……”

  大叔再次提到了兩年多以前，陳十一知道，故事的重點終於來了。

  他表情嚴肅的看著男人，聽著他嘴裏說出來的每一個字。

  “那天，是月底，該輪到大兒媳去三兒媳家中，接老太太。”

  “那天，天下著大雨。”

  “那天……”

  大叔抿了抿嘴唇，抬頭看著天上的彎月，一字一頓的開口：

  “老太太，在大雨之中，生生淋了四個小時。”

  “也是那一天，老太太喝下了農藥，終於要去找她早死的丈夫……”

  陳十一瞪大了眼睛，他感覺喉嚨像是被什麽哽住了一樣。

  耄耋之年，大雨之中淋了四個小時。

  別說是老太太，就是年輕人，這麽搞也得大病一場。

  哭聲漸漸清晰，也越來越大，仿佛大叔的話，說到了聲音主人的傷心處。

  哭音當中的淒苦感覺更甚，讓人忍不住落淚。

  陳十一一時想不出，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況，才能讓老人在大雨中淋那麽久。

  她又該是如何的絕望，才會最終喝下農藥。

  “叔，當時發生了什麽？”

  收回了看向夜空的目光，大叔抬起雙手柔搓著自己的臉頰，隨後雙手合十捏在了一起。

  盡管已經過去兩年多的時間，但當時一群村民在三兒媳家門前的場麵，他依舊記憶猶新。

  帶著對老太太的可憐，他聲音低沉的道：

  “按照約定好的，那天老太太本來該被大兒媳接到自己家，但是人一直沒來。”

  “三兒媳則恨不得老太太立刻消失在自己的麵前，強硬要求老太太離開。”

  “可是那天又下著雨，老太太本來就身體不行，怎麽可能再自己去。”

  “兩人應該是吵了一架的，反正後來，老太太的東西直接被扔到了屋外。”

  “不僅如此，三兒媳更是直接關上了大門，把門鎖死。”

  陳十一沒有去問大叔，是怎麽知道這些曾經發生的一切的。

  不過大叔既然能這麽說出來，說明後麵這些事情肯定都被理清了。

  心中的火氣，隨著大叔的講述，被一點點的勾了出來。

  他甚至能夠想象到，滿頭白發，佝僂著身子的老太太，看著緊閉的大門，在大雨之中的狼狽模樣。

  不僅沒有等到人來接，自己的東西更是被直接扔到了屋外。

  “老太太在雨中應該站了一會兒，隨後她去找了村老大。”

  “因為三兒媳那兒離村老大家並不遠，老太太第一時間能想到有誰能幫她的，也就是村老大。”

  “可是碰巧，那天村老大不在，去鎮裏開會去了。”

  “我甚至能想到，她就那麽顫顫巍巍的，在大雨中淋了個來回，又回到了三兒媳門口。”

  講著講著，大叔的語速慢了下來，他似乎在思考，該怎麽組織後麵的語言。

  陳十一猜測，後麵，該是到了老太太服毒自殺的時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