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蘇宥辰點頭。

  ??“你……”季非凡想說你不明白，又覺得如果就這樣說出口的話，未免太像瓊瑤劇，便笑著搖了搖頭，語氣和緩：“你或許明白，可是不會真正的明白。”

  ??“這麽多年，我一直都活在季永剛給我的陰影裏。我所有的好，都是季永剛照在我身上的光環，而我的壞，才代表真正的我。所以，有一段時間我特別努力，我特別想擺脫這一切證明我自己，可是結果呢？我等到的依舊是‘一定是她爸爸給老師塞了紅包’。那又有什麽意義？不管我做什麽，又做了多好，在大家的眼裏，也永遠都是那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所以後來，我就索性什麽都不去做，你說，如果我努力了，卻得到這樣的評價，我心裏一定會有落差，可是如果我什麽都沒做，那是不是就不管他們說什麽，我都不會在乎了呢？”季非凡歪著腦袋，盯著在地磚上爬來爬去的螞蟻，忽然就想要去抬腳踩死。

  ??她被自己骨子裏的邪惡嚇到了。

  ??可是那又怎麽樣？她又何嚐不是別人腳下的螞蟻？

  ??“可是我錯了。我還是很在乎，而且特別特別在乎。真的，我很想很想做些什麽，讓大家看一看我真正的樣子，而不是我帶著‘季永剛女兒’這張麵具的樣子。更何況……”

  ??季非凡忽然說不下去。

  ??她已經鋪墊了足夠多，剛剛在蘇宥辰麵前表露出的難堪也已經足夠多，多到讓她認定萬無一失，認定自己一定能夠連眼睛都不眨的就說出口。可是她還是高估了自己，有的時候，那些難堪的累積，也不全都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還有可能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要怎麽說？在她小時候，每一次看見媽媽挨打，她什麽都做不了、隻能哭著央求媽媽早點逃離這一切的時候，媽媽回答她的總是一句話：我們兩個還要指望爸爸呢。

  ??為什麽指望？又指望什麽？一個打老婆的男人又有什麽好指望？

  ??季非凡不是沒問過，可媽媽卻總是說，你不懂。

  ??她不懂，她的確不懂。

  ??可她卻忍不住問自己，如果自己可以強大一點，那麽媽媽會不會就會轉而指望自己？而不用再在這裏受氣了呢？

  ??季非凡的確從小就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可她卻知道，她必須強大。

  ??隻是強大很難。

  ??隻是想要自己站起來，很難。

  ??“所以，我其實不是跟誰賭氣，也不是心血來潮。這樣的念頭，我一早就有，隻是現在才終於下定決心，要去拋開一切。你知道的，有這樣的決心很難，如果我這一次沒有經受住誘惑，回頭了，那麽下一次，在想要邁出這一步，就更加困難了。我相信，我憑我自己的力量，一定可以做到的。而且，我也不希望看到，我所喜歡的、堅持的、想要捍衛的東西上，被人塗上這種烏七八糟的色彩。”季非凡語氣淡淡的，卻說的篤定。

  ??“季非凡。”蘇宥辰終於開口，不知道是剛剛一直沒想好說什麽，還是因為季非凡隻顧著滔滔不絕，所以根本沒給他機會去說什麽。

  ??“嗯？”

  ??“我也相信你。”

  ??“謝謝。”季非凡點頭，由衷的笑。她的感謝並不僅僅是為了這一句輕飄飄的鼓勵，這麽長時間來，蘇宥辰一直陪在她身邊，逗她開心，給她加油，她不是看不到，隻是蘇宥辰從來都是雲淡風輕、不以為意的，她也就隻好把所有的感謝，都藏進肚子裏。

  ??眼下，她終於等到了機會，可以說出這兩個字，雖然分量有點輕，但她相信蘇宥辰一定能明白。

  ??果然，她看到蘇宥辰微微勾了勾嘴角，神色複雜，接著像是刻意避開什麽似的，別過了頭。

  ??他好像一直都是這樣，也很喜歡這樣，什麽都不說破，隻留給彼此最簡單的理解和默契。

  ??季非凡也沒想過要讓他難堪，便也不再說什麽，隻是安靜的盯著地麵，努力在心裏搜尋著可以打破尷尬的下一話題。

  ??“其實我小時候，也曾經被人誤會過。”可她不知道為什麽，蘇宥辰卻又忽然把話題拉了回來，她不問也不打斷，隻是靜靜的聽：“那個時候，我剛剛從孤兒院回來，我爸怕我心裏有落差，沒讓我留級，而是還讓我回到原來的班級上課，想著畢竟那些同學都是熟悉的，對我總歸能友好一點。”

  ??“不過，我爸倒是真沒猜錯，我的那些同學，對我的確不錯，老師知道我的遭遇，也對我格外關照。就連我不交作業、上課答不上問題、考試不及格，也從來沒有說過我什麽。”他苦笑：“當然，其實我自己也不願意在班級後麵打狼。可我缺了那麽久的課，本來成績就一般，再回去的時候，更是什麽都聽不懂了。”

  ??季非凡心裏一緊，這個“小時候”的故事讓她莫名心涼。

  ??她喜歡童年，雖然她隻能記住一些細小的片段，可她卻不得不承認，童年是她過得最快樂的時光。家庭和睦，模樣討巧，同學友善，沒有那麽多的風言風語，也沒有那麽多的勾心鬥角。

  ??可是蘇宥辰的童年不一樣，那樣的童年她沒有經曆過，更是想都不敢想，甚至隻要一想到那兩個字，都會讓她遍體生寒。

  ??那蘇宥辰呢？他回憶起這一切的時候，又會有多難堪？

  ??可他卻隻是笑了笑，便繼續說下去：“我和你不一樣，小升初的時候，我考的特別不好，那些什麽奧數題我統統不會，一會兒開水龍頭一會兒關水龍頭的，我差點兒以為是精神病院的入院測試。我在上頭答了個‘請節約用水’就交卷了，等後來卷子發下來的時候，我還差點兒成了全班同學眼中的笑話。”

  ??“不過，我爸也沒指望我能考的多好，直接托關係，讓我上了一所私立學校。”最為難的部分過去了，蘇宥辰的臉色卻反倒陰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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