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也知道，在私立學校上學的，一般都是一些家裏有錢，但是學習不好的孩子。家裏把孩子送進去，就圖一個輕鬆，圖一個環境好，至於教學質量，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也沒什麽好較真兒的。所以，在那裏，我前兩年，過得也算順暢。可是就在我初三那年，市裏突然教學改革，我們學校，跟一所挺不錯的公立學校合並了，而且校方為了表現出一視同仁的態度，還特意把每個班都拆開，合並成全新的班級，確保每個班公立學校和我們學校的學生，都是一半一半。”

  ??“這……算是一件好事麽？”季非凡眨著眼睛，試探的問。公立學校和私立學校合並，恐怕不管是從師資力量上，還是從社會的接受程度上來看，都會比原來要好很多，按理來講，也應該算是件好事。可是，偏偏從蘇宥辰的表情上來看，她看不出這是一件多好的事。

  ??“從廣義上來講，算吧。”蘇宥辰抿了抿嘴：“可是對於我來說不算。”

  ??“當時，那所公立學校重新分班的依據是期末考試成績，而我們分班的依據則是抓鬮。我手氣一向不錯，所以一抽，便抽了個最好的班。據說，那個班的師資力量在整所學校裏最為強大，也是他們學校創造升學率的關鍵所在。”

  ??“起初，新班級的班主任，對我們還不錯，把我們都安排到了最前排，講課的時候，也會特意停下來問一問，我們能不能跟得上進度，能不能聽懂。可是後來，在她發現我們不是一群好學生的時候，她的態度就變了，她把我們都丟到了最後一排，看到我們成績不好，或者聽不懂她講課的內容的時候，也不再是遷就，而變成了嘲諷。”蘇宥辰笑：“她是一個老師，當然不會對我們破口大罵，可是她……怎麽說呢，很會形容、很會比喻、很會聯想。你不是總說，我的嘴很厲害，你每次吵架都吵不贏我麽？其實，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那個時候跟我們班主任學的。”

  ??“她就是這樣，用很簡單的語言，就能讓你無地自容。不過，即便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還是沒有完全放棄我們——又或者說，是為了在這個班級裏一碗水端平，以免她眼中的那些好學生，扛不住她的壓力，又看到她對我們放任自流，會自暴自棄自甘墮落。所以，每次檢查作業、檢查卷子的時候，她還是從來都沒有放過我們，錯一道題，就拿大木尺子在手心上重重的打一下，我們這群人，經常被打到連筷子都拿不起來。”

  ??“她怎麽能這樣？”季非凡入了戲，大聲的嚷著，連腮幫子都跟著一鼓一鼓的：“她這算是體罰學生吧？難道就沒有家長去告她嗎？”

  ??“怎麽沒有？別說是我們這些後來的學生了，就連原本就在公立學校的那些同學，也受不了她這種不教而誅的教學方式，那個時候，不知道有多少學生家長在她辦公室門口排隊等著被接見，就連校長室的門，也都被踏平了。”

  ??蘇宥辰無奈的笑：“可是，不管那些家長有多麽的義憤填膺，或者是多麽的低聲下氣，她都隻用一句話，就讓那些家長啞口無言。她說：如果他們不是我的學生，我才懶得去管他們，我打他們如果隻是為了泄私憤的話，那我大可以去打沙袋，他們現在還小，不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也不知道自己在什麽時候應該做什麽，牽著不走，我隻能打著走。如果您認為您的孩子足夠優秀不需要我的教導，或者是您很確定他有自己的人生方向，那您大可以直截了當的對我說，我絕對不會再多管閑事。不過，這是我的教學方式，如果您不認同的話，那麽您最好給您的孩子換一個班級，以免在我的班級裏有了這樣的特例之後，其他的孩子會盲目效仿。反正我相信，您的孩子既然那麽優秀，那他不管在哪兒都能學好。”

  ??季非凡沒追問蘇宥辰，那些家長在聽聞這個解釋之後的反應。

  ??不管到哪裏，被老師注意就代表著希望，而希望則往往決定著他們的成績、決定著他們的出路，甚至決定著他們能否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現在的他們是懵懂的、是不識好歹的，可是或許，他們的未來可以是寬廣的，而如果是為了未來，那麽犧牲現在也沒有什麽關係。

  ??更何況，全班四十多個孩子，老師一直都是一碗水端平，從來沒有偏袒過誰，他們又有什麽可說？

  ??“不過我沒跟我爸說過。”短暫的沉默之後，蘇宥辰再次開口：“倒是我爸給我開家長會的時候，看我坐在最後一排，在家長會結束之後，替我去找老師求情，他說我的個子不高，坐在最後一排連黑板都看不見，這是不是不太公平。可是我說了，我們班主任的嘴很厲害，同樣，隻用了簡單的幾句話，就讓我爸下不來台。她說，班上這麽多同學，大多數都挑燈夜戰的學習，而像我們這樣的少數人，卻每天吊兒郎當，那如果，我們隻憑借著身高的優勢，就大言不慚的占據著黃金座位，這是不是也是對別人的不公平？”

  ??“可是你……”季非凡本能的想要反駁，卻不知道怎麽說下去。

  ??“可是我不是。”蘇宥辰卻自然的接了下去：“我爸也是這麽說的，他說我不是不努力，而是我有苦衷。可她卻一挑眉毛，反問我爸我到底有什麽苦衷？如果我真的每天專心致誌的學習，怎麽會總是考全班倒數幾名？難道我的智商真的差到這個地步？甚至還問我爸，我有沒有精神鑒定機構開具的證明。”

  ??“怎麽會有這種老師？她也未免太過分了。”季非凡恨得牙癢癢。

  ??“是過分，可也就是她的這段話，讓我忽然間明白過來，我即便是祈求，也隻能祈求到同情，而不是尊重。甚至即便是同情，也要看人家是否慷慨，是否會心甘情願的施舍給我這樣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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