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很抱歉，這個劇本，我想我寫不了。”

  ??季非凡深吸一口氣，像是一氣嗬成般的，將這句話吐出來，很輕、很慢，卻並沒有多為難。

  ??甚至在說出口之後，她不經意的側過頭，瞥到映在窗子上的自己的影子，發現自己的臉上竟然還帶著笑。

  ??“為什麽？”可很顯然，在座的其他人卻遠不似季非凡那般鎮定。於導猛地站起來，椅子腿毫無征兆的摩擦在地麵上，發出刺耳的“刺啦”聲，恐怕如果不是介意有這麽多人在場有失顏麵，他或許會直接上來拉扯季非凡：“季小姐，我們已經講好了，而且這個機會你不是也很期待麽？”

  ??“是啊，我是很期待。”季非凡抱歉的笑笑：“可是我所期待的，是我可以用我自己創作出來的劇本，來證明我自己，而不僅僅是一個可以讓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大熒幕上的機會，更不是要借誰的東方，自欺欺人的假裝自己過得很好。”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季非凡的視線緩緩的移到了歐陽的臉上，看著她那雙若有所思的眼睛，和她平靜的對視。

  ??“季小姐。”歐陽喊著她的名字，不失嚴肅，沒回應季非凡的懷疑，也沒解釋為什麽。她隻是微微笑了笑，表情複雜，或許有輕蔑，或許有尊重，或許還有嘲笑：“你還太年輕，你知道你的這個決定，究竟意味著什麽麽？”

  ??“我知道。”季非凡回答。

  ??她什麽都知道。

  ??而從歐陽的反應上，季非凡也足可以看得出，其實她也同樣什麽都知道。

  ??她今天之所以會坐在這裏、之所以會肯定自己的構思、之所以會在還沒有聽完自己全部的梗概之前就草草決定，其實並不是因為自己有多優秀，而是因為早就有人在背後，給她下達了這樣的指令。

  ??一個坐到她這個位置上的成年人往往很忙，所以她隻是在執行命令，不需要演的多認真多敬業，隻需要完成任務，便萬事大吉。

  ??當然，又或許她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她的淡定，也無非隻是來源於她見多識廣之後的見怪不怪。一個微笑、一個眼神而已，什麽都不代表，也什麽都不意味，一切都隻是季非凡自己做賊心虛。

  ??可是沒意義了，不管究竟是哪一種，都已經沒意義了。

  ??“對不起。”季非凡欠了欠身，將自己麵前的那幾張印著故事梗概的白紙胡亂的斂在一起，一股腦兒的塞進背包裏，接著提起背包，大步跑出了門。

  ??出了門，她便開始奔跑，步子越來越大，速度也越來越快。季非凡平時很少運動，身體也不怎麽好，因而冷不丁的劇烈運動，讓她的身體有些吃不消，就好像胸腔裏有一隻大手，將她的心肺都硬生生的扯下來了似的。可她就是想跑，她就想知道，她究竟需要跑得多快、又跑的多遠，才能逃離這一切。

  ??直到她撞到了一個懷抱裏。

  ??撞得有點兒狠，顴骨處劇烈的痛感牽動著麵部全部的神經，疼的她說不出話來，連同著心裏的那個五味瓶，也跟著撞碎了。她想哭，想說對不起，卻統統都開不了口。

  ??他會罵我吧？

  ??他一定會罵我吧？

  ??季非凡心想。

  ??罵就罵吧。

  ??她不再掙紮。

  ??隻是偏偏，那雙手卻抱緊了她。她的身子僵了一下，有點兒慌，也有點兒委屈。依舊是想哭、想道歉、想掙紮、想大聲求救讓路人把這個死變態送到警察局，可是不知怎麽，身體就像是一隻耗光了發條的鐵皮青蛙，不過隻是一塊冷冰冰的金屬。

  ??下一秒，她聽到蘇宥辰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別怕，有我在。”

  ??她抓住蘇宥辰的衣襟，終於可以放肆的哭一場。

  ??等哭夠了，她從蘇宥辰的懷裏退出來，刻意無視掉他白襯衫上的那一大塊水漬，有些別扭的別過了頭：“你怎麽跑那麽快啊？”

  ??“是你跑的太慢好不好？”蘇宥辰白了季非凡一眼，淡淡的說著，語氣裏是一成不變的調侃和諷刺，仿佛剛剛的那一切都隻是季非凡的臆想。她從來沒有在誰的懷裏哭泣過，也從來沒有因為誰而絕望過。

  ??她多羨慕蘇宥辰，如果一切都可以當做不存在，那又該多好。

  ??可是這麽多年，日積月累，就算是再記吃不記打的人，也都一定練出了條件反射。

  ??她坐在路邊，望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和車輛，什麽都不去想，隻是發呆。

  ??蘇宥辰跟過來，在她身邊坐下：“就這麽放棄了？”

  ??“不然呢？還能怎麽辦？”她吐了口氣，這口氣在肺裏憋了太久，以至於呼出來的時候，隱隱有些疼。

  ??“你又沒有想過，也許這件事真的不是季永剛的授意呢？畢竟現在，我的MV還沒有發布，在網上也看不到一絲一毫有關於你的消息，而且我們的拍攝隻用了一天，其它的時間你基本都呆在家裏，從行蹤上來看，也完全沒有可疑之處。季永剛或許完全不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麽，不知道你認識了於導，更沒有必要在一開始就派來自己的手下來給你鋪路。”蘇宥辰頓了頓：“非凡，或許，這真的是你自己爭取來的，而不是誰施舍給你的。”

  ??“或許吧。”季非凡沒什麽心情去思考，也害怕越想越心煩，索性就什麽都不再去想：“可是我還是不能接受。”

  ??蘇宥辰側過頭，沒追問，隻是靜靜的等待著。

  ??“你知道麽？從小到大，我都活在這樣的陰影裏。我坐在前排，別人就會說是季永剛給老師送了禮；小學升初中的時候，我的成績特別好，擇校進了一所還不錯的初中，但是沒有人恭喜我，他們隻會說，一定是季非凡她爸賄賂了校長；至於我後來參加的大大小小的比賽，隻要略有成績，也一定會有人說，是季非凡她爸提前找考官要到了試題……你明白麽？蘇宥辰，你能明白這種感覺麽？”季非凡像是電影中演到的精神病患者一般，連續不斷的拷問著。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