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丹丹故意停頓了一下，抬起頭去看季非凡的反應，卻發現對方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那杯星冰樂身上——因為剛剛的手抖，杯中的液體差不多都已經灑光了，隻剩下還沒來得及融化的冰沙，於是季非凡也就隻能不安分的把靠近杯壁的冰沙都用吸管戳到中間來，祈求“動能”可以轉化為熱能，好讓冰沙快點融化。

  ??吳丹丹索性就一直這樣盯著季非凡把手中的冰沙攪來攪去。

  ??誰讓她沒等到回應，卻還是不死心的一定要等到回應。

  ??她剛剛才宣布了一個如此果斷而偉大的決定，偉大到她幾乎要把自己都給感動了，所以，她覺得季非凡怎麽也該說點什麽。或者是沆瀣一氣的把郭毅臭罵一頓；或者是怒其不爭的指責她為什麽不早一點下這樣的決心；或者是她能想到些什麽自己想不到的方麵從而勸說自己隱忍；甚至哪怕隻是用力的點點頭，讓她知道有一個人是站在自己背後，默默支持自己所有決定的就好。

  ??反正怎麽也不是像現在這樣，她的果斷和偉大，被她不小心掉進了水中，回身去找的時候，已經連一個波紋都看不到，對錯深淺，都要靠她自己去猜。

  ??她不想猜，卻一直盯到季非凡終於反應過來，所謂能轉化成熱能的那種動能並不是她的這種“動能”，從而放棄了這樣的無用功，改為雙手抱住杯子，用掌心的熱度一點一點的將冰沙融化，再終於如願以償的美美喝了一大口，也沒等到答案。

  ??其實根本就沒什麽好說。大家都是成年人，也都有自己的判斷力，在這種太顯而易見的問題上，恐怕每一個大腦都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可這個“最高指揮官”把處理意見一層一層的傳達下去，下麵那些真正應該執行的神經小兵，卻永遠執行不到位。

  ??如果吳丹丹真的如她所說的那般果斷而偉大，那麽她一定早就當斷則斷，哪兒還輪得到坐在這裏等自己給她批複執行意見？

  ??在愛情裏，每個人都出爾反爾。

  ??這句話，不隻是概括了吳丹丹，更概括了她自己。

  ??“可就在我下定決心要跟他離婚的時候——”果然，終於放棄抵抗繳械投降的吳丹丹一張口，就剛好說出了季非凡剛剛寫在劇本上的那句台詞，連一點懸念都沒有。

  ??“我發現我懷孕了。”

  ??季非凡終於還是抬起頭來，瞪著眼睛，像是一隻金魚。

  ??明明愚蠢得連究竟為什麽會在這裏遇見吳丹丹都給忘了，卻自以為自己是可以預知未來的普羅米修斯。

  ??見季非凡終於有了反應，吳丹丹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非凡，你說，我要怎麽辦？這樣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再過下去了。我受夠了這種提心吊膽的生活，受夠了我每天拚了命的工作可是日子卻還是過得一天比一天差，更受夠了他每次打完我之後，跪在我旁邊一遍又一遍的哀求、一遍又一遍的說著以前，一遍又一遍的提醒我當年的我究竟有多麽的愚蠢。非凡，你知道麽？我真的是做夢都想離開，做夢都想擺脫掉這一切，可是，我舍不得這個孩子。”

  ??“我知道你不喜歡孩子，我也知道你想說什麽。”季非凡才剛張了張嘴，吳丹丹便又忙不迭的蹦出一句話，將季非凡那不知已經吐出來還是正準備吐出來的音節徹底遮蓋掉，就好像剛剛那個一直在等她回應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她似的：“你一定想說，現在這個孩子還沒出生，甚至還沒有成型，所以我現在回頭、現在止損還來得及，總比以後後悔了，還帶著個拖油瓶要好得多。或者是現在都是什麽年代了，女人也能頂半邊天，我如果真的想要這個孩子，我生下來，一個人也能養活他。”

  ??“可是非凡，你不懂婚姻，你也沒做過母親，你更不是我。我曾經聽過一個故事，說每一個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孩子，都會在另一個我們不知道的世界，做一個選擇，他喜歡誰，誰才有機會做他的媽媽。他選擇了我，讓我有了延續生命的機會，這是多麽美好的一件事？我又怎麽能辜負他的選擇？又怎麽能放棄他？”

  ??吳丹丹的眼淚又開始簌簌的往下掉：“可是，我一個人真的養不了他啊，雖然郭毅在家裏也是什麽都不做，可是至少家裏還有一個人在，總能讓我覺得心安一點。”

  ??“非凡，你的工作需要出差嗎？我的工作需要。有一次，我一個人去陌生的城市出差，因為差旅費不報銷，所以我隻舍得住便宜的小旅店，很小、很髒，更重要的是那兒一點也不安全。到了晚上，我聽見門外有來來回回的腳步聲，甚至好像還有人在敲我的房門，可我卻不敢出聲，也不敢看，隻把頭蒙在被子裏一個人哭。那個時候，我就特別想郭毅，不管怎麽樣，隻要他在我身邊，我就不怕了，我就一定不怕了。”吳丹丹自言自語一般的說著，又補充了一句：“還有，如果我真的獨自一人帶著他，那麽等他長大了，問我沒什麽他沒有爸爸，我又要怎麽回答他啊？如果他的同學笑話他，我又要怎麽保護他啊？”

  ??“可是如果他長大了，去了同學家裏了，看到同學父母都是恩恩愛愛的模樣，然後回家問你：媽媽，為什麽爸爸總打你啊？那你又要怎麽回答他啊？”季非凡歎了口氣，幽幽的開口：“還有，丹丹，我剛才什麽都沒想要說，都是你自己臆想出來的。”

  ??一切，也都是你自己臆想出來的。

  ??塑料杯裏的星冰樂已經被她喝光了，她再也沒有什麽可以讓她用來分散注意力的東西，於是，她也隻好托著下巴，歎了一口氣，認真一點的開口：“丹丹，我救不了你，因為你在想什麽，隻有你自己知道。你是舍不得這個孩子，還是舍不得郭毅，也隻有你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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