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吳丹丹一愣。

  ??“你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麽。”季非凡卻搖了搖頭：“丹丹，我知道，你和郭毅這麽多年的感情了，你不可能說放就放得下。也許，他就像是一個你帶在身邊很多年很多年的東西吧，不管再破、再舊，都舍不得丟掉，哪怕是到了不得不丟掉的地步，也還是會想要在丟棄之前最後留下點什麽。當然，我並不是在說你吃一百個都不嫌腥，還想要原諒他，但是，你不得不承認，你的確是想要留下些什麽，不管是為了紀念他，還是紀念你們的感情。”

  ??吳丹丹卻不說話，隻學著剛才季非凡的樣子，用攪拌棒把黑咖啡攪出一個大漩渦。

  ??“我不阻止你的紀念，但是，我不讚同你把這個孩子作為你的紀念。沒錯，這是屬於你們倆的孩子，也是你們之間愛情的最好見證，隻要這個孩子生下來，不管你們還在不在一起，你們之間都一定還有千絲萬縷的聯係。當然，如果他可以為了這個孩子痛改前非，那固然是好，而退一步說，如果他還是老樣子，讓你不得不離開他，你也算是對你們的愛情有了一個交代。”

  ??“可是丹丹，你真的有為了這個孩子考慮過嗎？”季非凡忽然湊近吳丹丹，緊緊的盯著她的眼睛。她看到她的眼睛裏映出了自己的影子，繼而又漸漸模糊起來。

  ??她收回視線，輕聲開口：“丹丹，我雖然不是這個孩子，可至少我曾經也是‘這樣的孩子’。你知道麽？我每次看見我爸打我媽的時候，我心裏都在想，為什麽我不能選擇出生在怎樣的家庭？為什麽明明我的人生是屬於我自己的，卻從來都沒有人征求過我的意見？問一問我究竟願不願意來到這個世界上？而是就這樣想當然的生下了我？”

  ??“不過等我再長大一點，我就不會再糾結於這個根本就由不得我們人類自己做主的、毫無意義的問題上了。可我倒是確確實實的問過我媽，我問她，你明明生活的那麽辛苦，為什麽不跟爸爸離婚啊？我記得問過很多次，而每一次，我媽都是揉著我的頭發，對我說，‘因為要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啊’！”

  ??季非凡說著說著，自己的眼眶也有些紅，為了避免把情況演變成反倒要吳丹丹安慰自己，季非凡忙不管不顧的一把搶過吳丹丹的咖啡杯，一仰頭灌下了一大口。卻被沒加糖的黑咖啡苦到扭曲，整張臉都變了形，淚水鼻水口水一齊往外流。

  ??“可是這樣的完整誰稀罕啊！”季非凡的舌頭回不過來彎兒，咿咿呀呀的嚷嚷道：“沒錯，我的家庭的確是完整了，從來都沒有人說過我是沒人要的野孩子。可是，我有一段時間，因為爸爸總是打媽媽，而認為全世界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從而拒絕跟所有男同學男老師說話，他們知道嗎？我對任何人任何事都充滿懷疑，很難敞開心扉去接受一個人他們知道嗎？我覺得我在這個世界上是一個多餘的存在，是我阻礙了他們的幸福，我甚至想過去死他們知道嗎？”

  ??“這些話我沒跟我媽說，一直到她死都沒有。”季非凡盯著桌麵：“可是，我是真的真的希望，我從來都隻跟著媽媽，住在一間小小的房子裏，哪怕日子很苦，哪怕我作為一個孩子，卻沒法行使孩子的權利，可至少，我的存在是有意義的，而不至於成為一個笑話，也不至於到了最後，成了一個真真正正的沒媽的孩子。”

  ??“不過，如果我可以選擇，我更希望，我從來都沒有來到過這個世界上。”托剛才那口咖啡的福，季非凡的下半張臉還是有些木木的，不用想也知道她現在的臉色一定難看的嚇人，可她卻實實在在說的是心裏話，一丁點兒想要嚇唬吳丹丹的意思都沒有。

  ??盡管這個世界這麽美好。

  ??吳丹丹還是不說話，好像她們之間的角色一下子就顛倒過來了。

  ??“哦對了，至於你所謂的一個人生活很難，你撐不下來之類的那些話，也無非都隻是你用來說服自己的借口吧。”季非凡卻不在乎，反正她知道吳丹丹在聽，那回不回應的又有什麽所謂？甚至她不回應正好，她也就不用小心翼翼的措辭，想下什麽猛藥就下什麽猛藥：“最簡單的道理，這個世界上誰離了誰，地球都照樣轉。你看，以前在大學的時候，每次他們明裏暗裏的拿話嗆我，不也都是你擋在我前麵的嗎？那個時候，我也以為我離了你一定就活不了了，可是現在你看，我們都多長時間沒聯係過了。”

  ??季非凡的這句話成功讓吳丹丹氣笑了：“怎麽，你還有理了？”

  ??“我隻是在說，雖然那個時候我已經習慣身邊有你了，可是我戒掉這個習慣，其實也沒有多難。而且你和我不一樣，你比我更樂觀，也更堅強。”季非凡有些心虛的抿了抿嘴：“不過，這並不代表我就可以借此機會強詞奪理。我承認，的確是我對你的關心不夠，我道歉，我懺悔。而且，雖然我堅決反對你繼續和郭毅一起‘湊合’你們的婚姻，但是是否生下這個孩子，你自己做主。至於你需要的陪伴和照顧，我願意陪你一起承擔，就當是表達我誠摯的歉意了。”

  ??“非凡，你是不是傻。”吳丹丹長舒了一口氣，咧開嘴角，淺淺的笑了，像是一朵沒人注意卻安然綻放的牽牛花：“你這個表達歉意的方式，也未免太過了，養一個孩子哪是那麽簡單的事？你就不怕我把你隨口說出的安慰信以為真麽？你就不怕我賴上你麽？你就不怕被這個孩子拖垮一輩子麽？”

  ??“我說的不隻是安慰。”季非凡卻聳了聳肩：“真的，我有仔細的想過的。如果你真的想要生下這個孩子，我和你一起照顧也沒什麽不可以。”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