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 贅婿的誌向
作者:白禾雀      更新:2020-03-01 19:20      字數: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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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靖完全可以大言不慚、麵不改色地說出這話來。

  在前一世他雖然不是正經科班出身,但半路出家後也是個有從業經驗的業內人士,說“有師承”什麽的絕對沒半點問題。

  中年人頗為玩味地望著他道:“這世上稀奇古怪的門派和學問不少,一些開山立派的人總是號稱要兼濟天下或是一言興邦,可說來說去,不過是為了自家的發達顯貴罷了。大義什麽的隻是個幌子,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才是正經。

  且不說那些邊邊角角的小門小派,即便是身為聖人門徒的儒生,又何嚐能夠免俗?榜上有名的人求到了功名富貴,榜上無名的要麽做些鬱不得誌的哀怨詩句,要麽放浪不羈地靠淫詞豔曲來揮灑才情,仿佛不如此就不能突出自己的文采風流似的。

  世間的好文章比比皆是,可若說到文以載道,其中值得稱道者不過十之一二而已。嗬,倒是你那些不怎麽優美的白話講了些別人沒有說的道理,實在有趣得很呢。”

  聽了這話,蕭靖頓時大生知己之感。他笑著拱手道:“多謝貴人誇獎,您也讀過蕭某的報紙麽?”

  中年人點頭道:“自是讀過,所以才會有此一說。不過,關於報紙我想說的不是這個。你為什麽要辦報?難道僅僅是為了將師門的學問發揚光大?隻怕未必吧!”

  蕭靖笑道:“貴人適才已經說了答案,又何須再問呢?天下間雖從不乏誇誇其談者,卻也有‘位卑未敢忘憂國’的人真心想做些事情,上為廟堂分憂,下安黎民百姓。蕭某雖然不才,卻也有顆赤誠之心呢。”

  中年人執著地問道:“真的隻是如此麽?”

  蕭靖堅定地應道:“蕭某所圖的不過是天下的安定,億兆生民的安居樂業,僅此而已。這聽上去有點傻,但千萬人中總要有幾個傻子。非是蕭某不知自謙,但這幾個傻子要麽是真的癡傻偏執,要麽就是這世間的中流砥柱,絕對不可等閑視之。”

  中年人嗬嗬笑道:“你倒會自誇。我來問你,創立鏡報後,你不也是名利雙收了麽?這麽說來,你和那些沽名釣譽的人又有什麽分別?誰知你的心中是如何想的,或許你隻是吃相比別人好看些呢?”

  蕭靖搖頭道:“貴人這話,蕭某實在不敢苟同。難道要做些事情的人就一定要樂於清貧,隻有安貧樂道才能獲得清名?您說的這種人是聖人,比之前我說的傻子還要少,可能一百年裏才會出那麽兩、三個吧?

  隻要是人就食人間煙火,更免不了萬丈紅塵中的種種煩惱。一個連填飽肚子都做不到、整天在破屋裏瑟瑟發抖的人,要如何實現胸中抱負?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一個連自己的日子都朝不保夕的人哪裏來的動力去扶危濟困?

  就算他德行堪比聖人,那又如何?天下能靠一己之力傳播教化、濟世安民的人萬中無一,其他人就算有心,也不過惠及一村一鎮之地罷了。若再遠些,肯定就有心無力了。

  我的家鄉有句話,叫能力有多大,責任就有多大。一個裏長可以管理數十戶人,縣令、知府要造福一方,天子則要胸懷四海、以天下蒼生為念,這就是其中的差別。

  蕭某若隻在浦化鎮寫些文字,也能在當地小有名氣,然而鏡報又怎能有今日之成就?如今不光京畿之地,連周圍的各州縣都能買到鏡報,能看到報紙上的仗義執言。有朝一日,蕭某還想將報紙賣到我大瑞最邊遠的地方去,哪怕那些地方三個月才能看到一份也是好的。

  做的事情多了,開銷也就大了。貴人有所不知,報社每日花出去的銀子像流水一樣。紙張、印製、運輸、編輯記者的人工、分銷……哪一樣能不花錢?一年下來,幾個月略有盈餘,幾個月收支平衡,還有幾個月在賠錢……最後的賬目也就不賠不賺。不怕您笑話,虧錢的時候內子還會用體己錢往裏貼補一些呢。

  若沒有錢財,這些根本就無從談起,報社早就關門了。

  也因為缺錢,蕭某到現在還住在浦化鎮的小院裏,偶爾還要住到嶽丈家去蹭吃蹭喝,這難道也能叫沽名釣譽麽?

  金銀財帛與實現抱負本就不矛盾,關鍵還是看人有沒有把名聲和錢財用在正經的地方。這並不難懂,還望貴人多多思量。”

  中年人歎了口氣。

  他不否認蕭靖的一些話很有道理,但他還是接受不了這套有些驚世駭俗的說辭。

  這人的師父到底是何方神聖,怎麽教出了這麽奇怪的弟子?

  漸漸的,中年人的臉色比之前好了一些。他隨意揮了揮手,站著的老人就從外屋搬來一把椅子讓蕭靖坐下了。

  “你若真有這樣的誌向,那還是值得褒揚的。”

  他說完這句話後特意頓了頓,又話鋒一轉道:“人常說修身齊家,你已有了自己的誌向,卻不知在家裏過得如何?”

  蕭靖聞言一愣。

  有點跑題了啊,不是說要聊人生和理想麽,怎麽突然歪到個人生活上了?

  電光石火間,他忽然心念一動,又惜字如金地答道:“尚可。”

  中年人有些神秘地笑了笑,道:“你與夫人伉儷情深,乃是京城中難得的鴛鴦眷侶,此事人盡皆知,就不用再說了。不過,夏家的人待你如何?身為贅婿,日子沒那麽好過吧?”

  蕭靖的身子在不知不覺間繃緊了,本已落下去的冷汗又一次冒了出來。

  全力平複了思緒後,他才道:“嶽丈和嶽母待在下很好,蕭某並沒有不如意之處。”

  眼前的貴人估計又會認為我在說瞎話吧?

  古人對贅婿這個身份真的形成了思維定式啊。

  也難怪,在蕭靖的前一世都能看到贅婿因家庭矛盾而殘忍殺害家人的新聞報道,不要說更加打骨子裏看不起上門女婿的古人了。

  隻是,他為什麽會問起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