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自說自話
作者:白禾雀      更新:2020-03-01 19:18      字數: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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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越放棄了速戰速決的念頭。蕭靖的態度並不像他一開始所表現的那麽配合,既然這樣少不得要費些工夫。

  “若非親眼所見,越某可不敢相信公子居然過得如此樸素簡單。”他死死地盯著蕭靖的眼睛,不緊不慢地道:“不過,越某還有一事不明:若報社當真沒什麽資財,院裏院外的護院又是從何而來?我去過的地方不少,也算是有些眼色,這些師傅可不是普通人吧?”

  蕭靖一愣,隨即苦笑道:“您有所不知,這些人非是蕭某請的。日前我遠赴臨州,有一家人欠了我天大的人情,非要張羅著報答。我百般推辭,人家就是不依,無奈之下,我也隻能收下了這些護院,先一步把他們派回了家裏。這錢嘛,自然是那家人替我出的。嗬,您還別說,家裏有人守著也算不錯,至少能安心許多,再不怕那些宵小之徒上門來騷擾了……”

  他口若懸河地解釋了半天。老越聽得很是不耐,好不容易才找到個空隙,他趕忙插話道:“這個且放下不說,公子出趟門也要帶不少盤纏吧?光是雇車的費用,隻怕就……”

  蕭靖用一聲長歎打斷了老越的疑問。他用力搖了搖頭,才道:“說起這個,蕭某更是滿肚子的苦水。辦報紙是為什麽?自然是為了國家,為了朝廷,為了普通百姓。所以,剛收到臨州出事的消息鏡報就派出了記者,那是要振奮人心、鼓舞士氣;前段時間蕭某又去臨州,則是為了把臨州複興的故事一筆一劃地寫出來,再將之傳播於天下,以作為我大瑞朝兒女不屈不撓之典範,為萬世表率。

  這兩趟出遠門是為了天下的大義,也是為了我大瑞朝。隻要能為大家謀些福利,為人們多準備些精神食糧,就算我吃些苦又怎樣?老越,你別看我雇了大車出門,但那都是省吃儉用從牙縫裏摳出來的錢。一路上,我到處住最便宜的客棧,吃最粗糙的飯食,實在手頭緊,還得跟個乞丐似的找人家蹭口飯吃。對了,我還去過一次定和縣,路上為了省錢住大車店,結果半夜被小賊用迷藥迷暈了。哎,差點被人賣到深山裏,連命都保不住!

  有時候我也會想:那些都是別人的事,我犯得上麽?因為我的任性,家裏人都得跟著吃苦受罪……這又何必呢?

  小雅是個大閨女了,又出落得這般靈秀……可是,讓我這麽一搞,別人都知道報社窮得很,不願跟我家結親,她也隻能“蓬門未識綺羅香,擬托良媒益自傷”,小姑獨處過她的苦日子……

  小遠正在長身體的時候,本應多吃些好的,可他也隻能跟著我們隨便來點粗茶淡飯,有的時候還不一定能吃飽。哎,這孩子是我從河東大旱的災民堆裏帶回來的,本以為能讓他過上好日子,誰知卻還是這樣饑一頓抱一頓,我……”

  說著說著,蕭靖的眼圈紅了。聲音哽咽的他還在試著繼續說下去,可才試了幾次,他就已泣不成聲,再也說不下去了。

  不知是入戲太深還是想起了過往的苦難歲月,剛擦完地正要出去的董小雅也流出了眼淚。在老越的注視下,她稍稍扭過頭抽噎了幾聲才閃身退出了房間。

  這妮子一向眼窩淺,想來是觸動了心事吧?

  傷心的蕭靖哭了一陣才漸漸收住哭聲。他很是不好意思地對老越笑了笑又深吸了幾口氣,才道:“可是,一想到身為一介草民的我能為陛下分憂,能為大瑞帶來浩然正氣,我心裏就覺得值了。所以,這些都是我自願的。

  今天既然您來了,姓蕭的就跟您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錢是身外之物,我不稀罕那玩意,也不想過什麽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我想要別的啊!我為朝廷盡了忠,為了百姓解了難,為何就沒有一點嘉獎呢?

  河東大旱時,出錢出糧的富戶都拿到了官府頒下來的牌匾。鏡報所做的不比他們差,不誇張地說是“活人無數”,要是知縣汪老爺知道我等的功德,那該有多好!

  這些苦處我都沒和別人說過。要不是您來了又正好提起這事,我實在不知道能和誰聊聊,憋著憋著都要憋壞了。哎,還是說出來痛快……

  翻著白眼的老越都快喘不上氣來了。我就提了一句,誰知道你憋出來這麽一大坨啊?

  真是說你胖你就喘。老子給你扣頂高帽,你就順杆爬當上了“忠君愛國的模範”,最後還東拉西扯的好像縣裏欠了你什麽似的,這是幾個意思?

  我是來收稅的,不是來跟你扯淡的!

  因為說的話太多,蕭靖也閉上了嘴巴。

  真話假話摻在一起說最好使。剛才的那番話七分真三分假,小遠的身世、住黑店被劫等大事都是如假包換的事實;至於小事,就難免要做些無傷大雅的藝術加工了。

  不過,如果有心人真的想查,這番話也瞞不住誰。畢竟報社在浦化鎮立足已久,一幹人等吃什麽用什麽,隻要在鎮子裏仔細打聽一下便能一清二楚。

  別人不傻,蕭靖沒指望動動嘴皮子就能唬住人家。準確地說,這隻是他表明態度的方式,相當於拋出了一顆軟釘子。

  “公子的一番話的確感人至深。”老越麵無表情地道:“隻是,我隻能管管這課稅之事,別的事我管不了,請恕我愛莫能助。適才越某所說的收法也算妥當,公子若無異議,這事便定下了吧。”

  蕭靖連忙搖頭道:“異議當然有。我看老哥是自己人,便不跟您繞彎子了:三成極是不妥,報社根本就拿不出這麽多錢來。您剛才也聽到了,如果要繳這麽重的稅,我和這院裏的人就要出去喝西北風了。我們的日子都過不下去了,將來哪裏還有鏡報,這不是殺雞取卵麽?”

  老越冷聲道:“那以公子的看法,如何課稅比較合適呢?”

  蕭靖微微一笑,道:“最多半成,不能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