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動扶梯平穩地向上攀行。

  一身T恤沙灘褲的劉可韋站在擁擠的扶梯上，周遭大多數都是推著購物車的中年婦女，這個染著棕色卷發兩手揣在兜裏的家夥顯得那麽格格不入。

  他在這家超市已經上上下下逛了好幾遍了，有一點點的不耐煩。

  因為想不到要買什麽東西作為禮物。

  人事經理邴楓早上給他發了一條短信，說是今天他生日，晚上要在他們宿舍裏小聚一下，除了曹係統、佘關卡之外，汪經理也會過來。

  潛台詞是沒有外人，都是之前從廈門那家“金鷺”公司一起跳槽過來的，曾經參與過那款《隋唐風雲錄Online》研發工作的老同事。也就是車光龍曾經說過聖杯工作室裏影響力最大的圈子的內部聚會。

  特意用短信通知，想來也是不願在公司裏公開邀請的緣故，畢竟在一個剛組建不久，還沒有度過磨合期的團隊裏，大張旗鼓地搞小團體會讓別人很忌諱，所以才會這麽低調處理。

  過生日沒有問題，吃飯也沒問題，問題是該送點什麽禮物呢？劉可韋為此差不多苦惱了一整天。如果對象是個女孩，那麽送點香水化妝品什麽的都很得體，可對象是個不抽煙隻在應酬場合喝酒沒有不良嗜好的人事經理，想要送點合適的東西可就犯難了。

  送衣服？不知道他的尺碼；送名牌煙酒打火機？人家不好這一口；送點裝飾品啥的？好像不夠實用；送水果糕點？是不是太隨意了一些……實在想不出方案，隻好決定來易買得實地逛一逛，說不準就能發現什麽合適的禮物。

  於是，這家大型超市的一樓食品區、二樓生活用品區、三樓服裝區、四樓家電區他每層都走了兩三回，可還是沒有什麽思路。

  最後，他不得不選擇了最沒有創意的男性禮品——一柄中檔電動刮胡刀。

  手裏握著刮胡刀的包裝盒，劉可韋在收銀台結賬後便走出了超市大門。看看時間已經是飯點了，於是他加快了腳步向邴經理他們租的公寓趕去。

  好在超市距離那個小區也不過數百米，十數分鍾後，他便敲響了邴經理、曹係統和佘關卡合租的那間公寓的房門。

  邴楓給他開了門，他隨手將刮胡刀塞給邴楓，說了聲生日快樂，便熟不拘禮地直接闖進屋子裏。

  廚房傳來的炒菜的香味，劉可韋抽了抽鼻子，走過去探頭張望了一下。邴楓的女朋友和佘關卡的女朋友兩人正在你切我炒地忙活著。

  “琳姐，小蘭，辛苦兩位啦，準備了啥好吃的？真香啊……”劉可韋笑嘻嘻地做出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

  兩人頭都沒空抬起，隻是點頭揮手示意了一下，打了個招呼，便繼續手裏的活計。

  “別擱這兒搗蛋，你找老曹小佘他們玩去！”邴楓扯著他離開了廚房。

  於是劉可韋便被邴楓推搡著去了曹係統的房間，曹係統帶著耳機正在玩魔獸世界，佘關卡坐在邊上看著，劉可韋湊過去加入他們，不時對曹係統的操作手法加以挖苦嘲諷為主的評點。

  沒過多久，房間裏又進來一個人。他長著高大魁梧的個子，麵容神似Rain一般的斯文清秀，頭發卻隻有剛剃光沒幾天後新長出來的短短一茬子，整個人的體格、長相和發型呈完全不搭的三種風格，充滿對比衝突的反差。

  看到這個人溫和地笑著坐在屋內唯一一張單人沙發上，曹係統立刻關閉了遊戲，三人一道站起招呼道：“汪經理，您來了。”

  “坐吧，別那麽客氣，”汪經理不經意地摸摸頭頂上的發茬，“好久沒和你們一起坐坐，有時候還挺懷念廈門呢。”

  三人賠笑著在床邊一溜兒坐下，就像在班主任麵前的學生一樣乖巧。

  說起來，這位汪經理可以算是帶著他們入行，手把手地教會他們如何製作遊戲的人。不僅僅是上司那麽簡單，說是老師也不為過。而且三人也是追隨著這位昔日的主策，一並跳槽離開前公司來杭州的。所以在他的麵前，表現得略微拘謹也不奇怪了。

  “策劃部最近怎麽樣？”汪經理開門見山地問，“你們手裏的工作都還順利麽？”

  “都挺好的……”

  “挺順利。”

  “沒啥問題。”

  三人紛紛回答道。

  “其他部門的工作情況呢？我不是告訴你們有空多去程序和美術跑跑嗎，多多少少會有了解吧，說說看。”汪經理鼓勵著三人。

  三人你看我我看他，最後曹係統和佘關卡眼神示意讓劉可韋回答。

  “目前來看一切正常吧，程序那邊進了不少新人，正在分配他們的工作，有些應屆生看起來有點吃力，估計幹不長。”劉可韋思索著說道，“美術那邊在確定風格，還沒大規模招人，所以進展會慢點。”

  “美術問題不大，你們要多盯著點程序。”汪經理的右手放在膝蓋上，五指輪流叩擊著，“美術決定不了一款項目的生死，風格好壞無非就是細節表現而已，做出來效果不好的話，把人統統換掉都無所謂，萬一時間不夠，還可以臨時找外包。但是程序那邊一旦出了問題就是大事，而且不方便換人，代碼有關的事交接太麻煩，更沒法外包給別人去做。十款研發失敗的遊戲裏，其中八款問題都出在程序上。”

  “是，我們知道。”劉可韋點點頭，然後試探著提出自己的意見，“可我們也不能直接跑去程序看他們的代碼吧？出沒出問題，要等測試服務器架起來才能知道。不過黎主程和龔主程不是您老朋友嗎？他們倆的實力您心裏應該有數吧。”

  “畢竟沒一起共事過，雖然認識了很多年。”汪經理輕輕地搖搖頭說，“所以我對他們是有信心，但沒把握。如果我還是主策，能掌握研發進度的話，心裏還會踏實點。可現在這一塊工作都交給老許了，我就是個坐在辦公室裏聽聽報告簽字蓋章的項目經理，手伸太長的話，怕他會有什麽想法。”

  “您和許主策不也是七八年的老交情了嗎？這點小事他不至於誤會您吧？”劉可韋小心翼翼地問。

  “老許能力是有的，經驗也很豐富，可在有些事情上會很固執。既然他是主策，還是要照顧一下他的情緒。”汪經理樂嗬嗬地做了個鬼臉，像是想拉近一下彼此的距離，“開個玩笑，你們都知道搞數值的通常小心眼比較多。”

  劉可韋微微撇撇嘴，像是在說其實您這句話可不一定隻是玩笑。

  注意到他的這個表情後，汪經理微微一愣。

  “你們也要體諒一下老許，策劃部現在一共五個人，你們三個都是我從廈門帶來的，就一個新來的文案算是老許自己招來的。作為一個主策，連自己部門裏一大半的員工都掌控不住，他也蠻辛苦的。”

  “策劃部肯定還會再招人吧？”劉可韋不甘心地反駁，“到時候十幾個二十個策劃往公司裏一坐，我們三個擱人堆裏也不起眼，許主策還有啥好擔心的。”

  汪經理搖頭道：“不一樣，你們三個和將來招進來的策劃肯定不一樣，關卡係統肯定是你們牽頭，除非你們工作上出了大紕漏，否則老許怎麽也不會讓後麵進來的新人越過你們，這不僅是你們的麵子，也有我和小邴的麵子，老許不至於這麽不會做人。”

  劉可韋無話可說地點點頭。

  “所以你們在公司裏要低調一點，尤其是在策劃部裏，要主動配合工作，不該管的事情就別管，給老許留下點餘地。”汪經理繼續說道，“你們弄好關卡和係統就行了，數值和文案這兩塊別越界，不然老許搞不好還會覺得我想要在策劃部裏架空他，能明白不？”

  聽到最後一句話，劉可韋愣了愣，眼珠轉了兩下，一副吞吞吐吐的表情。

  “怎麽，出了啥問題？”汪經理敏銳地捕捉到了劉可韋的異常。

  劉可韋轉頭看看曹係統，又看看佘關卡，兩人的表情也有點尷尬。

  “好像……那個文案策劃和咱們哥幾個走得有點近，經常一起吃飯啥的，倒是和許主策關係挺冷的。”劉可韋嚅囁道。

  汪經理眨眨眼睛，表情一時也僵住了。

  正好這時候，邴楓進來通知開飯，眾人便暫時收了話題，前往客廳的大圓桌前坐下。

  一頓飯吃罷，汪經理示意邴楓跟著他去了陽台。

  “小邴，策劃部那邊可能會有點問題。”汪經理趴在欄杆上眺望著街市的夜景，“新來的文案可能和老劉他們走得太近了，我擔心老許會不會多想。”

  邴楓想了想，問道：“你是說他會覺著掌控不住策劃部？”

  汪經理點點頭，沒有接話。

  “那就多給他招幾個策劃不就完了唄。”邴楓不以為意地說，“其實就許主策那個生人勿近的性子，來十個人至少有八個和他親近不起來，所以主要還是他自己的問題。”

  “那可不行，現在還不是大規模招策劃的階段，程序那邊沒磨合好，招一堆策劃進來閑著麽？現在這五個策劃給的活兒，程序那邊都排不過來呢。”汪經理搖頭拒絕道，“得想個辦法先安撫他一下，別讓他以為咱們要坑他。”

  邴楓撓撓腦門問道：“你的意思是……”

  “老許不還單身嗎？”汪經理想了半天，最後總算拿出了一個主意，“你來牽頭，把公司裏幾個沒對象的年輕姑娘約出來，叫上老許和老龔去唱K，就當是聯誼好了。氣氛弄起來後，你找機會和老許私下說說，我們對他的工作很期待，再問問他有啥需要公司支持的計劃，至少讓他看到咱們對他的尊重和重視。”

  “又讓我幹這種事，有加班費嗎？”邴楓嬉皮笑臉的開了個玩笑，“要不咱們給他挑個漂亮女策劃得了，就安排在策劃部裏讓他自己去搞定。”

  “如果隻是招個妹紙的話，我倒是不反對，”汪經理一錘定音道，“你來負責吧，雙管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