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勇氣
作者:緣君九月      更新:2022-04-05 17:19      字數:2403
  四肢的無力讓她害怕,那是一種,比來自別人的威脅更深的傷害,深入骨髓,撼人心魄。

  她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個時辰,也數不清天空中有多少種顏色的鳥兒飛過。此刻她腦中最清晰的唯有一件事,那就是停在她腿上的那隻烏鴉。

  尖喙,黑羽。

  當鮮肉和著未涼的血被烏鴉啄出,鑽心的痛感在靈魂中滌蕩一遭。

  這裏分明是,分明是在一片屍山中。她要被烏鴉吃掉了嗎,像飼料一樣。人能吃鴿子鵪鶉,那烏鴉當然也能吃人。

  她,在被吃。

  [北門氏滿門忠烈,誰能想到今日卻這副死相。]那隻啄了她肉的烏鴉從她腿上飛起來,盤旋到她的頭頂。

  [天魔角與我十魔海密切相連,平日裏在他北門軍手下吃了不少虧,如今總算謀得五萬血**魂,好解心頭之恨。]另一隻烏鴉也飛過來,降落在她的肩膀上。

  [活著的時候倒是威風,現在看來,也不過就是一張肉餅了。]

  [瞧,人死絕了,眼睛還瞪著呢。]

  [這皮囊倒是不錯,何不扒了回去做件衣裳哈哈哈。]

  無數隻烏鴉從不同的地方飛過來,尖嘴, 長喙, 純黑的眼珠都木愣愣地轉著朝她看,每一對眼睛都像一雙紮進十指的釘子。

  漫天的烏鴉化作濃濃的黑水, 從頭頂將她覆蓋。口鼻被掩住的感覺並不好受,不知何時能夠活動的雙手掙紮著將頭頂罩住她的黑布撕開。

  她愕然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她還是沒回到自己的身體裏。

  這是怎樣的折磨,她要離開這裏!

  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中,忽地透出絲絲亮光來, 好比幽暗的山洞。

  一塊碎石從腳下滑落, 卻沒有半點聲音,底下竟然是黑黢黢的河流。

  “看啊,那都是你殺死的人。”一個與北門戎如出一轍的聲音在耳邊如驚雷般炸開。

  “那不是我!”許仙仙的眼角已經濕潤,她轉頭一看, 那張可惡的正嘴角上揚著的臉, 不是北門戎是誰?

  但她一拳過去,那身影卻破碎成數百道琉璃鏡片,懸浮在她的身邊。

  數百張可恨可惱的麵孔問她道:“你還記得他們的臉嗎?”

  “他們有的被你殺死, 而有的因你而死,一個個都恨透了你,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那聲音當真無情極了,冰刀子一般往人心上紮。

  “我說了那不是我。”她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

  “你的家人,朋友……看,都在那裏,你不想為他們報仇雪恨嗎?”

  數千副辨不清麵容的人身在黑河裏沉沉浮浮,發出非人的聲音, 像惡鬼一樣朝上伸著手, 一旦有活物靠近,必得被撕個粉碎。

  “那些人是你殺的, 不是我殺的!”她終於大叫起來, “你到底想幹什麽!”

  怪哉怪哉,在許仙仙看不見的地方, 冒出一張白色骷髏臉來。

  按說靈宮中所結的戾氣越重, 身負血光越盛, 這二極橋下的河水便越渾濁厚重, 她靈宮中陰霾密布,本相冥蒙不說, 更是血光衝天,被殺戮之息所覆蓋。若非惡貫滿盈的魔頭, 怎麽會是這副樣子?但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真是怪得很,怪得很。

  骷髏臉心想:“老夫在這山裏清清靜的已有近五十年,平生倒是第二回見到這樣魔氣衝天的靈修,不過前一個早已在水牢中關了二十年,是個早就被靈修界遺忘的叛徒。”

  他向來以衍心魔,逗弄這些十來歲的娃娃為趣,今日這個倒是有些特殊了。旁人身負了血案,或者欲念太盛,糾纏其中的不外是貪嗔癡三縛。

  但眼前這個, 雖害怕惶恐,但心境毫不動搖, 仿佛與她無關一般,倒是過於冷心冷情了。

  “但如果這些真的與她無關,那麽這樣的表現還說得過去。不、絕不可能, 識海記憶為線,總不能將別人的經曆串了來。倒是有趣,有趣。”骷髏臉雖不知道她究竟經曆了些什麽, 卻大致能體會其心情和感受。

  他以那小姑娘的本相開口道:“這是兩極橋,走上橋去,就能窺見你平生所經曆一切中最為難以忘卻,也最難以掙脫之事。可以是噩夢,也可以是美夢。隻要能從這座橋安然無恙地走下去,便算是結束了。”

  他觀得此女靈宮中靈氣繚繞卻不成定狀,藍色的水靈脈時隱時現如掩在霧中,其中又參雜絲絲殺戮戾氣,形成一種詭異而微妙的平衡。

  幽暗的環境中,那些令人聽了頭皮發麻的聲音像甲殼蟲一樣鑽進她的耳朵,少女輕閉雙眼,低聲呢喃。

  骷髏臉一聽,方才還惱怒得張牙舞爪的少女,竟像個小女兒般咬牙道:“真氣人啊, 真氣人。”

  片刻後她開口, 對著虛空中破碎的鏡片:“從這裏走過去, 對你來說一定很簡單吧。”

  什麽二極橋,那不過是一塊又一塊並不連接的浮木。

  言罷,少女挺了挺背,足尖點向下一塊浮木。

  但堪堪立住,她便麵色一駭。

  碎鏡片中閃過一片紅衣,骷髏臉耐心解釋:“二極橋所承載的,是你魂靈之重。除非你修了十世的善人,還真不敢從這上麵躍過去。”

  他這麽一說,許仙仙頓覺腳下有千鈞重,整副骨架都沉得要命,好像背了一座山,雙膝竟然直接下墜跪在木板上。

  幽靈們簇擁過來,又仿佛不敢靠近了她,圓滾滾的一顆顆腦袋在她身邊滾來滾去。

  “有所行,便應有所覺悟。”骷髏臉高深莫測地甩下這麽一句後,便徹底消失在此界中。

  “小叔說,柳兒想要什麽樣的禮物都可以?”小小垂髫,女孩生得卻已是粉雕玉琢,眉心一點朱砂,手裏還玩著一串翠珠串成的手串,她正摸著上頭的粉碧璽,忽然將手串往木案一拍,結牌下兩個碧璽墜角磕到案上,發出碰撞聲。

  白羿的目光也是此是轉過來:“柳兒想要什麽?”

  高台之上,獵獵秋風將女孩的衣裙吹得呼呼作響,還不及他腰高的小東西,像懸崖邊探出腦袋來的小雀,不知死活地臨著高台,指向地上那個血統低賤的奴隸:“我要他。”

  “他?”白羿眼睛微咪,像是微醺的模樣,“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把獸苑裏最值錢的小“戰士”傷了胳膊,我正要讓他給新進的那幾條鬣狗作肉幹。”

  “你胡說,”小女孩從沒有圍欄也最危險的高台邊緣退下,目光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叔父,“白獅已經在獸苑待了六年,他才剛來就能傷了你最值錢的戰士,那麽他也能變值錢。”

  “一個賤東西,算不得什麽禮物。”白羿的目光掃過台下那個邋遢又狼狽的,被兩個壯漢壓在地上的瘦弱少年。他實在太瘦,連肋骨都清晰可見,但臉上手上,卻濺滿了對手們和自己的鮮血。

  “爺,第十局了。”有小廝對他說。

  白羿慢慢站起來,按照獸苑的規矩,這些賤奴隻要能在“戰士”手下挺過十場,就有被赦罪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