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麽？”少女支著臉看她，臉頰被火光映得紅通通的，泛著一層躍動的光，整張臉都透著健康青春的氣息。

  “你先前說那聖杯能解水源毒性，”許仙仙的語氣不像在責怪，而是一種近乎天真的發問，“為什麽我試過卻不行？”

  她能感受到對方平穩的呼吸聲，一點也不像毫無修為的農家女。

  “這你也要問啊？”穀春無奈地歪了歪頭，“這個，師父說不能告訴的。”

  “那如果……”許仙仙把語氣放輕，望著她清澈無瀾的黑眸中，蠱惑道，“隻有我們兩個人知道。”

  忽然一道威嚴的聲音從天而降，如敲鑼般砸在許仙仙頭頂：“警告，不得誘惑考官。”

  許仙仙被震得耳朵一懵，臉上的表情比見了鬼更難受。

  穀春卻沒事人一樣站在原地，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善意提醒道：“試煉內的情景成像於各首殿，如果和我說太多話，會被很多人關注喲。”

  “比如警告？”她回憶著剛才的聲音。

  穀春恍然大悟：“你聽到師父的聲音了？”

  原來如此。

  她下意識望了望左右：“什麽都能看見，什麽都能聽見？”

  少女頓了頓，思考了一會兒才回答：“嗯，也不全能。”

  “人越來越少了。”她正說著，忽然頭頂一道轟隆聲，緊接著什麽樹葉樹皮混著幹泥巴撲簌簌地往下掉，穀春被她帶著往後一攔。

  踏著熊熊烈火的兩掌重如黃金，在地麵上砸出兩個深坑，竟然是白柳兒身邊那頭火雲虎。

  少女忽然咿呀一聲：“它受傷了。”

  許仙仙讓她待在原地，上去一看果然。被精心護養的漂亮白毛因為戰鬥而變得淩亂不堪，腦後、前額的毛發都如火灼般焦黃，甚至有炭化的痕跡。

  是雷修。

  火雲虎看上去像是被激怒了，雙眼突出，朝著空氣齜牙。

  片刻後，又十分不情願地伏下背來，望著許仙仙。

  許仙仙知道火雲虎是通人性的，她擔心少女跟著她會有不便：“去哪裏？”

  火雲虎把腦袋朝它來的方向一望，許仙仙了然，將臉一側：“上去。”

  “我嗎？”穀春不確定地看了許仙仙一眼，卻並沒有多害怕麵前這頭龐大的虎獸，甚至輕撫了下它脊背上明顯的抓傷：“一定很疼吧。”

  許仙仙沒來得及提醒它白柳兒這隻火雲虎有多暴躁，正道一聲不好，卻驚訝地發現，今天的火雲虎格外溫順，對少女不說有多親近，卻難得沒有脾氣。

  “坐穩了。”壓下這點怪異，許仙仙一個箭步飛射出去，火雲虎緊跟其後。

  不多時，兩人一虎便在小院前停下。

  兩扇大門中央隙開一條縫，白柳兒麵帶警惕地掃過她身後的陌生少女，語氣不善：“你一個人進來。”

  許仙仙倒不是擔心穀春會有危險，隻是……

  她抓住少女的手腕往裏走，語氣肯定：“讓卞識微和你的火雲虎看著她。”

  白柳兒輕嗤一聲，將許仙仙引入內室。

  剛到門口，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就撲麵而來，少年**著上身，焦黃的發際往下，是從頸部一直延伸到後背的大麵積樹枝狀斑痕。

  即使是未被繃帶包裹的地方，也有不少血蔭紅腫，皮膚因為血瘀而呈現出紫黑色。

  除此外，許仙仙還瞥見兩三道已經愈合的鞭傷，淺粉色的新生皮膚與樹枝般生長的雷擊紋幾乎要合成一幅圖畫。

  是受到了伏擊？

  記憶中李洵之從來不會以這樣不端正的麵貌出現在白柳兒麵前，他永遠腰背筆挺，永遠服從命令，永遠忠心恭順。

  可此時他俯在那張架子床上，冷汗從山巒般起伏的背部滑下，一隻手緊抓著側麵圍子的邊，手臂上青筋暴起。

  即使看不見表情，許仙仙也能夠想象出他所忍受的痛苦。

  因為喉嚨嚴重燒傷，他幾乎發不出正常的音節來說話。這樣的狼狽，卻沒有在他的主人麵前發出一點聲音，仿佛要將所有的疼痛與屈辱都獨自品嚐。

  “真沒用。”白柳兒麵無表情地看著那具遍體鱗傷的軀體，目光和她看任何一個下等的仆人沒有什麽區別。

  許仙仙不知道她的用意：“你想怎樣？”

  “以我之力，通過綜試並非難事。”白柳兒的語氣還是那樣漫不經心，卻永遠高高在上，她的目光中充滿肯定，好像無論任何事，隻要她想，就能。

  “以我如今之力，名留榜十，恐難。”

  “我？”許仙仙覺得她高看了自己。能通過綜試本來就不易，何況要在九峰中取榜上前十。

  她感到莫名其妙，忽然想起兩月前的爭鋒相對，那個跋扈任性的白家二小姐很快浮現在她眼前，嬌而惡地討著那隻白狐狸。

  那時的爭鋒相對，再到如今的暫時聯手來看，一切簡直……不可思議，不可思議到她難得笑出聲來：“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說過，有錢能使鬼推磨。若至榜十，無論何種獎勵優待，我悉數贈與你。”白柳兒的聲音柔若柳絮，在她的耳邊輕輕化開。

  這個人好像生來就擅長蠱惑，即使不利用任何法術和手段，她也擁有讓人著迷的本事。

  許仙仙沒打算一口答應她，漫悠悠道：“我父親是說過，女孩手裏得有錢。但他也不忘教我，有錢也得有命花。”

  “若為我白家的護衛，為我門客……”白柳兒不知她意圖，繼續試探。

  “別怪我打斷你白小姐，”許仙仙很不客氣地指了指從頭到尾連一句哼哼也無的李洵之，“他身上傷得可不輕，如果沒有藥及時處理，這樣的傷走不下去。”

  “拜入碧雲天不許攜家眷奴仆，埋伏設計他重傷者雖一人不餘，但玉霖峰至今仍有十餘人，若此時將他傳出，以他文試成績，能通過綜試的可能極微。”

  白柳兒纖指一點：“我要他留下。”

  僅隔一牆，另外兩人之間的氣氛卻截然不同。

  卞識微本來正繪聲繪色地同少女講著自己從前在書院時與同窗們的趣事，忽然望見兩人從屋內走出，為首的白柳兒麵色之凝重，令他立刻閉嘴。

  穀春也心細地察覺到氣氛的轉變，扯了扯許仙仙的衣角：“發生什麽事了嗎？”

  許仙仙輕瞥她一眼：“往後幾日，你留在這裏做飯。”

  少女道了聲“好”，小聲說：“那我什麽也不問。”

  趁著白柳兒去看她的火雲虎，卞識微壓低聲音道：“怎麽樣，李兄他骨頭接上了嗎？”

  許仙仙點了點頭。

  卞識微舒一口氣：“我隻會處理些簡單的傷口，從來沒見過這樣嚴重的。小白帶他回來的時候，我都快嚇死了。整個人一股……和你燒飯一樣的味兒。”

  “是雷修。”

  “雷修？等等……幽州盧氏四兄弟，擅雷火，配合默契……”卞識微將他的小本翻開，怔愣了會兒，“怎麽把人打得那麽厲害？”

  “以李洵之的實力，不至於。”許仙仙看著隻受了輕傷的火雲虎，不難猜出他是為了保護白柳兒的契約獸才如此狼狽。

  竟然隻傷了毫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