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作者:緣君九月      更新:2022-02-19 12:58      字數:2606
  天色冥冥,身著夜行衣的兩人穿行在林中,腳步匆忙。

  “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卞識微不斷往扶著往下滑的褡褳,終於,他還是先開口的那個。

  “走快點?”許仙仙的聲音裏明顯帶著疑惑。

  “不我是說,你到底什麽時候和白家小姐聯手,什麽時候又在外麵布了法陣,還有為什麽要踢斷甘國田的肋骨……”

  許仙仙沒有對他的問題表示不耐,隻道:“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卞識微眼看這個不怎麽識路的少女左拐右拐,沿著彎彎繞繞的林邊小路不知走出幾裏,越過樹木,逐漸能望見一片破敗荒蕪的木屋。

  那裏應當就是目的地,他們被“埋伏”的地方,卞識微想。

  直到少女在他麵前停下,左臂一抬,五指張開。樹幹上立刻顯出一道他看不懂的符咒,泛著熒熒藍光。

  而原本的爛磚破瓦,在一層淡淡金光的籠罩下,變得堅固結實,整潔一新。

  破爛的木條眨眼間化作堅固圍牆,原本一個大窟窿的位置變成一道兩扇開的青銅門。不過頃刻間,野樹荒屋竟成一座幽林別野。

  “來了?”紅衣少女從屋頂躍下,妝容精致,衣物整齊,一看便還未就寢。

  卞識微還不確定眼前笑魘如花的美少女是不是殺人凶手,結巴了下:“你好,我是卞識微。”

  白柳兒見他局促,勾了下發梢:“白天見過的。”

  許仙仙不著痕跡地往旁邊移了下:“他還什麽都不知道。”

  白柳兒指了指神獸般站在屋脊上的少年:“我允許你問他三個問題。”

  卞識微不解:“為什麽我不能問霞妹呢。”

  白柳兒翹起的三根手指壓下去一根,李洵之從房頂躍下,聲音沒有絲毫的抖動:“因為她不能說。”

  卞識微的目光在神色各異的三人中間轉了一圈,沮喪道:“這也太耍無賴了——讓我想想,總有兩個問題是最緊要的。”

  “來了!”少女忽然麵色一凜,三人同時噤聲,細聽著四周的動靜。

  卞識微不敢說話,懷疑自己這肉身凡胎的耳朵是否也能聽見。

  “呼——”蕭蕭風聲中夾雜著一股肅殺之氣,寬大的芭蕉葉如巨扇般將涼風颼颼地往下送,夾雜著晨露,透人心涼。

  “這兒為什麽會長芭蕉?”卞識微一抬頭,忽地眼前一道黑影襲來,不是別人,正是李洵之。

  “到屋裏去。”他的聲音很冷酷,不由分說將卞識微推入門內,“你留在這裏,會礙事。”

  卞識微一頭霧水,用眼神詢問著許仙仙。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對你來說,會很危險。”許仙仙本不願把他牽涉進來,但事已至此,總不能將一個凡人隨便卷進來。

  “卞公子要是感興趣,倒也可以趴在牆頭看。”

  “好,我相信你。”卞識微總感覺白柳兒那笑容十分瘮人,陰森森的像個妖豔女鬼,他忙不迭地關上門。

  五層高的小樓,附帶著一個寬闊院落。一條木架搭起來的走廊上,頭頂全是正成熟著的紫葡萄,顆顆晶瑩飽滿,長勢極好。

  這裏竟然會有葡萄,還是自己種的。

  卞識微從來隻見過果盤裏的葡萄,攀在棚上的還是頭一次。

  又是芭蕉,又是葡萄,難道這地方是什麽仙境?他甚至摘下一顆,捏在手裏細細觀察,又閉上眼,將它在掌心摩挲。

  毫無變化。

  “嗚吼——”一聲尖嘯將葡萄驚得滾落在地,卞識微的身體微微發抖,挪動著步子走回門邊,將眼睛對準門鎖的小孔。

  當卞識微看清外麵的東西究竟是什麽,他的瞳孔驟地放大。

  四隻無法用常物形容的龐大怪獸站立在空地上,其中一隻四腳著地,鱷魚般的巨尾長滿尖刺,笨重地向三人襲來。

  “縛!”時間並不緊缺,三人都更願意在不消耗太多物資的情況下除敵。恰得近日多雨,空氣潮濕,她的力量當然也會更強。

  荊棘狀的白色冰刺鑽入粗糙厚實的外皮,將那隻的兩條腿都死死釘住,青色的血液汩汩外湧,滴落在地麵現出的金色符咒上。

  暫時失去行動能力的那隻拚命掙紮,另外的三隻一擁而上。強壯有力的虎爪在空氣中劃出一道淒厲慘叫,白色的龐大身影在空中陡然現出,火雲虎被長尾的一鞭惡狠狠地撲在怪物的身上撕咬。

  紅色的火牆拔地而起,將四隻怪獸團團圍住。白柳兒單手一招,零星火點如煙花般竄向深色的厚皮,白煙從數百個不規則的小孔中鑽出,呲呲作響。

  一柄利劍旋然飛出,青色的血液順著劍刃的方向拋灑半周,醜陋的頭顱因為法陣的強大爆炸力而震到門上,卞識微與那張潰爛青臉打了個照麵,被焦臭味衝得胃裏一激。

  門閂哐當一震,卞識微調整了幾個呼吸,走回枝葉茂盛的葡萄藤下,佯裝無事地擰下顆葡萄來,誰料力度重了些,掐成兩瓣濺出汁液來。

  門閂哐地一動,鎖上符文乍現,三人被腥臭的風裹挾著推進。李洵之朝著臉色不太好看的卞識微走去:“搬水。”

  “你總不會想在沒清洗過的屠場入睡吧。”白柳兒將葡萄棚下的一口方井指給他看。

  那黑衣少年一看就是常年習武,身強力壯的,待他扛上兩桶滿滿的井水起來,卞識微才勉強撈了搖搖晃晃的大半桶起來,臂膀處的衣衫都濕透了。

  搬到門口時又灑得隻剩一半。

  卞霞的半邊身體都隱在陰翳中,神情看不分明,她的衣服外籠罩著一層透明而輕薄的紗,材質十分柔軟,垂至腳踝的衣擺與少女的身體相貼合。

  透明的紗將她的頭發、手指全都包裹遮擋著,隻露出半張臉來。

  卞霞很細致地整理著手腕處的褶皺,察覺到他的靠近後,瞥了眼那些水桶:“夠了”

  “那些……”他盡量控製著自己的呼吸,不讓那些惡心的氣味湧入鼻腔,“那些是什麽?”

  “你不會想夢見的東西。”許仙仙看向他。

  “好了,我要開始了。”

  卞識微察覺到什麽,往後退了半步,符文亮了一霎,兩扇門再次合攏,碰撞下灰塵輕揚。

  “擦呲——”

  他知道外麵正在發生著什麽。

  少女的動作大概很仔細,也很嚴謹。她做起事情來一向這樣。

  卞識微知道她上樓梯時會默數著台階的梯數,飲茶時會將茶杯放在離自己不近不遠,像是刻意測算過距離的位置。

  那麽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她的神情也該是認真而仔細的。會小心地束起頭發,不把自己的衣服弄髒,隔著特製的手套,她會親手把每一寸地方都清掃得仔仔細細,一層不染。

  細瑣的動靜讓他聯想到螞蟻行軍,他的頭頂好像有幾隻螞蟻,耳朵後麵也有什麽東西,背後,四肢,都不受控製地微微戰栗。

  打擊、切割和衝洗的聲音在一牆之外接連響起,他仿佛看見書院的廚娘們,手中剔骨刀一寸寸地紮進雞或者是羊的,關節和脂肪的縫隙中,血水被衝進槽裏,紅色和白色的肉漂在水中,被一雙雙勞作的手清洗著……

  他無法控製心髒的狂跳,甚至感覺有人正在觸摸他,他的脖頸、手臂和掌心都開始發熱,額頭上積滿密密的細汗。

  白柳兒將院裏的燈都點燃了,發現卞識微的臉色白得可怕。

  李洵之上前,拍了拍那個不中用的大高個,在他背後詢問道:“第一次?”

  卞識微隻感覺心口一寒,再也壓抑不住的惡心湧上喉頭,將黑夜和未知帶來的疑懼嘔成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