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之浩慣有他和善的麵孔，隻看了那表情凶惡的男子一眼，收到指令的壯漢將卞識微往外一推，將少年跌了個踉蹌。

  被鬆開的卞識微不解：“蘇兄，這是何意？你我雖無甚交集，何時又至於刀劍相向？”

  “兩位誤會，誤會。”蘇之浩笑著道了聲抱歉，做了個邀請的姿勢，“事情說來複雜，不如先進去喝杯茶？”

  “不能讓他們進去，他們一定是白柳兒的幫凶！”輪椅上那女子容貌甚佳，裝飾素雅清麗，可惜臉色極差，比抹了灰麵還要憔悴三分。臂上和腿上更是處處包紮，看上去十分可憐。

  “是死人還是遭劫了，包成刀削麵了也堵不上你的嘴。”許仙仙隻覺得她吵鬧，並未認出她就是頭日碰見時自己還誇過嗓音好的小美人。

  “這……”小美人嘴一撅，臉瞬間垮下來，用她那副黃鸝般的好嗓子扯道，“甘大哥已經故去，你們這些小人也不願給他個——”

  許仙仙想起一進來時聽到的命牌，眉一挑：“真死了？”

  “還裝，就是白柳兒手下那個孽畜咬死的！”房蘇琴憤憤地盯著她，“人證物證俱在，她有什麽好抵賴的。”

  許仙仙更覺奇怪：“那關我什麽事，你要報仇找她去。”

  房蘇琴正要開口，蘇之浩身後那俏麗女郎先開口了：“誰不知道你們兄妹倆出身低賤，是白家二小姐的兩條走狗。一上午都不見，也不知給她做什麽醃臢事去了。”

  卞識微一時不知該先反駁哪個，卞霞卻一副什麽也沒聽見的樣子，隻是淡淡瞥那女修一眼，然後朝她走了兩步。

  “你、你想幹嘛。”薛宓自詡出身高貴，縱然法術不精，也有一副好容貌和靈藥堆出來的根基，怎麽會容許一個不知來路的人這般上下打量自己。

  更別提她剛剛還在眾目睽睽之下讓自己出醜。

  “你就是薛蓮妹的堂姐？”薛宓正欲好好羞辱對方一番，卻聽見她問。

  “是。”她下意識看了薛蓮妹一眼。

  “那是真屍，甘國田命牌已滅。”蘇之浩麵露哀戚，“在下從未設想同道之間也會心生嫌隙，而發生爭鬥之事。”

  “與我何幹？”許仙仙不明白一幫人杵在門口有什麽意思，隱隱不快。

  薛宓見少女那副坦坦蕩蕩的模樣，再忍不住，指著她道：“甘國田不是你殺的，我們在路上遇到的埋伏卻是你設下的！”

  卞識微一頭霧水，正打算寫點什麽上去的小本子一合：“能找個口齒清晰，條理明白的人來說話嗎？”

  蘇之浩扶額：“不如還是進去再說。”

  不愧能忽悠大半人為他做事，蘇之浩在敘述事情時還算不偏不倚，原原本本把許仙仙和卞識微不在時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原來甘國田的“屍體”再等了兩刻鍾之後也未消失，這才引起眾人懷疑。學醫的某個人在其他幾個人幫助下驗過屍體後，說出一番驚天事實。

  甘國田在生前不僅腹部受過重擊，導致兩根肋骨斷裂，後腦勺也有嚴重的撞傷，胸前更是有三道明顯的動物抓痕，軀幹和頸部也有不少撕咬傷。但真正致他於死命的，是腦後一個汩汩流血的大洞。

  聽到這裏時許仙仙還沒覺得有什麽，直到落座後一群從未有交集的修士氣勢洶洶地朝她看來。

  淡淡的血腥氣和草藥味從他們身上傳來，新傷。

  蘇之浩用眼神安撫了那群人，然後繼續道：“正當我們聚集在堂內討論事宜時，甘兄的屍體忽然無由焚燒起來，等大家察覺到趕上去時，看守屍體的人被打昏在地，一個黑影從窗口竄了出去。”

  “這時候，前去采藥的人們剛好回來，與那蒙麵人撞上，便跟著追了出去。沒想到那人腳程極快，追出去四五裏後遇上大霧，那人消失在大霧中不見。眾人遂欲返回，這時候卻忽然——觸動了不知哪來的法陣，頓時火光四射，一條條火龍竄出，如鞭炮般在腳下和空中爆裂開，足足二十七人都受其波及。”

  “雖皆未傷及性命，但八人重傷，其中五人因傷勢過重，主動捏碎木牌傳送離開。另外又有十餘人因為受到驚嚇，接二連三傳送離開。”

  卞識微搶道：“那又關我們什麽事，難道就因為霞妹是陣法師，你們就能懷疑是她夥同那蒙麵人來埋伏你們？”

  感受到那群人的熾熱視線，許仙仙側了側臉：“說下去。”

  “那地方荒涼，有許多破屋荒屋，後來探查的時候，我們在那裏發現一塊碎布，是一段被撕扯下的白綾。”

  有人將那段邊緣被燒焦，還沾著灰塵的白綾用托盤盛上，蘇之浩觀察著她的神色。

  許仙仙不喜歡他的眼神：“你想說明什麽？”

  “纏枝忍冬紋的夫餘白綾，除了你還有誰會穿？你現在就把外衫除了，讓我看看你裏麵穿的什麽，”薛宓惡狠狠瞪了她一眼，“那法陣將我右臂上炸出三道兩寸長的口子！”

  “不疼嗎？”許仙仙問。

  “什麽？”

  “我還以為你疼得說不出話。”

  “你——”

  “看來你們的意思是我殘害同道，”許仙仙掃了一眼神情各異的眾人，“不過很可惜，你們說的那段時間，我不在那個地方。”

  “沒錯！”卞識微聽大半天了，壓著情緒道，“我們去交任務了，在村長家裏，穀春可以證明。”

  “不可能！”薛宓大驚，“你們是怎麽做到的，你們征服了狂怒的四不像？就你們兩個！”

  “我們兩個怎麽了，比起你這個臨陣脫逃，還拉下自己妹妹墊背的可強多了！”

  “什麽？誰說的！”

  卞識微此話一出，不少人都朝薛宓和薛蓮妹二人看去。

  薛宓在人前一貫是嬌俏可人兒的模樣，惹人憐愛得很，此刻眼神卻如淬毒了般瞪著她的堂妹。而後者則躲閃著，臉色像死人一樣白。

  房蘇琴摸了摸薛蓮妹的手，安撫著她，然後對薛宓說：“宓姐姐，他說的話未必可信，先將當下事說清楚也不遲。”

  “那你半夜裏與白柳兒密謀又是怎麽回事！我親耳聽到你與她商議著什麽，還說絕不留情，下手一定幹淨利落！”薛宓反應過來，翹著指頭質問。

  “誰能證明？這好像全是你的一麵之詞。”許仙仙輕飄飄一句，掃了臉色各異的眾人一眼，“誰想聽你們說這些，我困了，有新的證據再來找我吧。”

  “你、你不能走！”薛宓作勢要去抓她的頭發，被許仙仙靈巧躲過。

  卞識微看了眼那女鬼似的長指甲，忍不住唏聲。

  “今日多事，薛小姐和房小姐心中疑懼是難免，但聽卞姑娘講的，似乎也不無道理。若無確鑿證據，還是不要互相猜忌的好。說不準……這也是考驗。”那姓趙的修士倒是說了句明白話。

  除了那幾個被法陣炸傷的，和薛、房兩位小姐的擁躉，隻剩下幾個甘國田的好友，看上去懨懨的，對她根本沒什麽興趣。

  其他人不是蘇之浩手下默默無聞的小兵小將，就是各成一派光看熱鬧的獨行俠，更不會攔她上樓。

  蘇之浩仿佛也對眼前的情形有些頭疼，他按了按太陽穴，苦笑道：“諸位今日遭了驚嚇，十分辛苦，不如休息整頓一番，再做打算。”

  許仙仙懶得聽他後麵那些廢話，無視了薛宓朝她翻來的白眼，徑直走向樓梯。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許仙仙忽然開口。

  卞識微以為她要說什麽重要的，趕緊翻開小本子上新的一頁，提筆。

  “甘國田的兩根肋骨是我踢斷的。”

  “炸傷他們的法陣是我設的。”

  “我與白柳兒確有密謀。”

  細筆在紙頁上劃下一道長痕，卞識微仿佛突然聽不懂她嘴裏說出來的每一句話，艱難地講這些信息串聯在一起，愣愣問：“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許仙仙的腳步越來越快，語速也越來越快：“我不該留下那片布料，還有——收拾行李，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