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噠噠的鹹菜像被浣衣娘擰得發幹的布條，晶鹽粒粒分明地掛在破碎的鹹菜葉上，幹幹癮癮的鹹菜葉像破布條一樣在微風中輕輕晃蕩，頂部由一根紅繩係著。

  卞識微從最左邊數到最右邊，不多不少，還是一百一十三。

  看來沒什麽問題

  不，問題大了！

  卞識微的嘴巴張成一個圓形，他先是看了一眼許仙仙，又重新抬頭數了一遍上麵的鹹菜幹，愣愣地報數：“一百一十三，那就是說……沒變。”

  少女倒是十分淡定，點頭道：“沒錯，還是一百一十三。”

  “可是——”卞識微張口欲辯，又忽然想到什麽，“難道甘國田……早就是個死人？”

  許仙仙想了想：“隻有兩種可能。”

  卞識微忙問：“什麽？”

  許仙仙煞有其事道：“可信，或者不可信。”

  卞識微苦著臉：“怎麽你也說起廢話來。”

  又問：“那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許仙仙顯然也不願意坐以待斃，她想了想說：“出去走走吧。”

  又小聲問卞識微：“我讓你收拾的東西，你藏好了嗎？”

  卞識微連忙點頭：“我假裝拉肚子跑了七八趟，演得十分逼真，連沈大娘都來問我要不要去醫館了。”

  卞識微追問：“你這麽篤定，這裏以後不能住人？”

  許仙仙一臉正色：“即便沒有怪物出沒，這裏之後也一定會打起來，我們人少力量小，躲遠些總沒錯的。”

  卞識微覺得她說得對，想到今早發生的事情時落寞了下，片刻又欣喜起來：“那現在呢？咱們去哪兒？你能找到路的是不是？”

  少年隻覺得許仙仙詭異地沉默了下，然後聽見一個小小的聲音：“我把地圖畫給你。”

  畢竟有百八十個人，許仙仙把大多人的臉都掃了一遍，耳朵裏還被迫灌了不少有的沒的。來到此方天地，各人態度不同，盡管年齡相仿，又像郊遊似的遍地都是。

  神色肅穆緊張者有之，坦然從容者有之，彷徨無措者亦有之。

  除了卞識微生得高大些，兩人行走在這些正值青春的少年少女間，實在是普通得緊，並沒有引起太多關注。

  也就是那些有幾分家底的少爺小姐們，習慣了眾星捧月的待遇，身邊時刻一大幫擁躉，前呼後擁地擺著神氣，身邊想要討好依附的不在少數。

  白柳兒不在意自己身旁有些什麽人，隻是態度十分冷淡厭惡，偶爾隻冰冰地說兩個字，露半個笑，就能叫那些自視甚高的高門公子些樂開花，仿佛為她死了也願意。

  也不少討厭白柳兒那副做派的，不過大多是女子，自詡名門閨秀，自矜得很，平日清高，私下又閑話那白柳兒放浪，咬著手帕恨恨地拉了個小團體，也邀請落單的許仙仙和他們一塊兒。

  許仙仙暗自覺得這樣的做派和兒時過家家沒有什麽分別，很客氣地拒絕了。卞識微倒是覺得很有意思，說白柳兒和她身邊那護衛就像話本裏的人。

  許仙仙問為什麽，卞識微則有些羞赧地紅了臉：“就是那些，風花雪月的本子，也有寫這樣的。一個忠心護衛，一個嬌媚小姐。一個是玉樹清風，一個是富貴牡丹，終日相伴，時刻相隨，日久生情，私奔成婚。”

  “對不上。”許仙仙反駁道，“‘玉樹清風’怎麽對‘富貴牡丹’。再者他隻是奴隸，怎麽會和主人成婚。”

  許仙仙簡直不知道他腦子裏裝些什麽：“他隻能做白柳兒的情人，不能成婚的。”

  卞識微一時語塞，低聲道：“你平時都看些什麽話本，怎、怎麽……”

  許仙仙正色道：“你家裏沒有奴隸嗎？不會教他們規矩？”

  卞識微愣愣道：“我不清楚，這些事情都是蘇嬤嬤安排的。”

  “那她一定會告訴你，奴隸是不能私結婚姻的。”許仙仙像個小大人一樣板起臉，眉毛蹙起，“私奔會令家族蒙羞，如果不能受到家族的祝福，他們會不幸的。”

  卞識微大概沒想到她這樣小的年紀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回些什麽，又該怎麽和他解釋自己看的話本並非所有都是慫恿良家子去和奴隸私奔的。

  “罷了罷了。”他趕緊打住，無力地解釋道，“這都是些落魄的窮書生動的筆杆子，我也就說著玩玩，霞妹你別當真。”

  許仙仙指著那張她憑記憶畫出來的草圖，河流山水走勢清晰，房屋鱗次櫛比，線條流暢、墨跡幹淨，看上去十分清晰。

  卞識微驚喜道：“練過呀。”

  許仙仙無奈道：“臨摹《寧安郡縣圖誌》摹出來的，少說落筆了幾百回。”

  “那那道題你一定是答對了！”卞識微激動道。

  許仙仙點頭“嗯”了聲：“應該沒什麽問題。”

  “好樣的，我們一定要做同窗。”卞識微拍了拍她的肩膀，整個人的精神好得不能再好，神采飛揚地指著右邊的路，“往那兒去。”

  “那邊是——往山裏走。”許仙仙辨認著方向。

  “沒錯，你不是說那兒有許多山洞嗎，裏麵一定有許多關鍵事物。”卞識微朝她眨了眨眼睛，“我們隨意走走，正好去發現怎麽樣？看看你木牌裏現在才多少分。”

  許仙仙以為他是真的要看自己的木牌，瞄了一眼：“本來就有二十嗎？”

  卞識微疑惑地看了眼自己的木牌，驚訝道：“我什麽也沒做呀，剛才還沒有呢，怎麽多了十五。”

  “該不會……是這鹹菜吧。”

  “還有這樣的好事。”許仙仙甚至在想要不要用幻術將這鹹菜遮掩起來，然而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

  卞識微訥訥地往上瞧了眼，眼睛忽地瞪大，不確定道：“霞、霞妹你看——”

  隻見那一把把在空中晃著的烏黑鹹菜，從挨著先前那七根紅繩的位置忽然消失，眼皮子一掀，整整一行就隻剩下紅繩，甚至還在繼續減少。

  許仙仙和卞識微同時仰著脖子，又對視一眼。

  少女神情肅穆：“九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