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一次。”吉祥頭的白玉小錘輕敲。

  “四十八兩次。”場內有些躁動，但依然無人再加價，然而三樓西五和二樓北三的玉簾後，再悄無動作，涼了想再看熱鬧之人的心。

  而被眾人關注聚焦的那方露台——

  “閣下，”一道女聲在屏風外響起，語氣些許倨傲，“我家大人差我傳一句話。”

  “若是為大承氣丸而來，不必再言。”屏風後的人聲音辨不出年齡，提前截斷她將出口的話。

  那女子並未輕易言棄，即使耳中已經聽到底樓傳來意味著交易成功的最後一錘，她依然淡定道：“閣下或許財力不凡，但在這俱是王公貴胄、滿街姓氏的帝都中，總是多交些朋友的好。我家大人姓蕭，想與閣下結個緣分，邀閣下明日哺時之初在帝都最大的那家福知味吃個茶點。”

  話音一落，女子對著屏風微微一福，轉身時鬢邊的碎發輕輕揚起，空氣中殘留著微弱的雷息。

  而屏風後，實則已空無一人。

  “奇哉。”因為高低錯落而恰好與東六微斜相對的露台上，一美婦手持望鏡，卻是對著頭頂那片高高拱起的圓形彩色琉璃穹頂，似是欣賞著穹頂之外的夜色。

  ……

  許仙仙的自知之明在少年從他身前衝出後發揮得極好，站在原地絕不往前多動一分，既不幫忙也不添亂。

  許仙仙最喜歡看人打架。

  既不打在自己身上，又過了癮。

  少年的刀法極為迅疾，但同時又是懶散的，與他看似張揚的性格不同，更多是防守而非進攻。

  大概是為了不產生太大動靜，兩方都極為默契地沒有動用太多靈力，而是以武較量。

  黑色的刀刃貼著極寒的深藍，溫度跌如寒冰的刀鋒被風撩出淺藍如清澈湖水般的外焰。金法杖一同藍焰相觸，立即被冰息纏住，刹那間寒氣砭骨。

  青禾將被瞬間冰凍的法杖微微一握，冰霜快速皸裂，飛雪般在兩人間撲開，迸出細碎白霜。

  隻見少年沒用勁地橫刀向前一推，小小短刀竟然與那法杖相抗，冰焰在光滑的純金表麵劃出一道淺痕。

  僧人目光不善，一記直拳隱有龍虎發哮，氣勢如山，若是一拳砸下，隻怕能出個埋人的大坑。

  許仙仙倒吸一口涼氣，沒什麽同情心但很有出息地瞪大眼看。

  少年的手指修長，在亮得過分的燈海中白得近乎透明，即使掌側有幾處淺痕，也並未破壞整體的美感。

  就是那隻手，比冬日玉階還要涼的手，在剛才蒙住了她的眼睛。

  此時五指微張，淡藍色的火焰縈繞在他的指尖，遠望如一塊浸泡在海水中的透明冰塊。

  “哢——”如冰河乍迸，枯枝始墜，又如戴上頭盔時與鎖子甲相碰發出的連環脆響。

  實則很微小，在許仙仙耳中卻放大了十倍百倍。那聲音很微妙地，不像從耳中傳入，而是一寸一寸，輕敲在她的五根指骨，然後沿著尺骨和橈骨慢慢上爬，那種震動一直爬到脊柱，連她的神經都跟著興奮起來。

  一種既熟悉而又陌生的力量細細微微地在經脈中遊走，那種酥酥麻麻的感覺就像是誰不小心打了個噴嚏將花粉濺得滿是，於是忍不住再打起一個接一個的噴嚏來。

  比起畫本裏的電閃雷鳴、山河異動，電光火石間兩人不知切磋了多少招式，就在這一拳一攘中分出了高下。

  “若還有下次，你親自來。”從外表上看少年的力氣似乎並不占優勢，說難聽點就像是抓了隻皮毛漂亮的家貓去和白額吊睛的大蟲鬥，誰料想這以貌取人的都是蠢貨。

  少年一開始以躲閃和格擋為主，身法翕忽難以摸清，似是不欲正麵迎敵。

  而僧人也未下猛手，隻是以法杖擊之。

  換句話說，兩人其實都存著試探的心思。

  但最終這一拳一攘，一拳接住後，北門戎撐著二人間隔拉近，以氣催力，內氣急轉聚集，爆發出強大的震蕩力，衝擊遍五髒六腑，逼得青禾吐出一口鮮血來。

  而少年仿佛察覺到什麽似的，出拳如迅雷，收之亦然。

  “貧僧和施主何來仇怨。”青禾苦笑一聲，拭掉嘴角鮮血。

  見北門戎麵無表情地走過來，許仙仙愣了愣神道：“你真厲害啊。”

  少女隨即望向那雙鐵拳，

  膚色和她相近，要大上一圈，此時微握著，指尖透出微微的粉。

  北門戎目不斜視，仿佛沒聽見這句可有可無的誇讚，而是朝她身後沉聲道：“真慢。”

  許仙仙轉過去，以口型喚了聲顧前輩。

  顧引微微頷首：“辛苦你了。”

  許仙仙正要點頭，忽然感覺有人拽了她一下，側頭看去，少年朝顧引稍拱了拱手：“有事，告辭。”

  於是原上的冰河溯源而上，由外及內地寸寸冰封，將高原和河底兩個世界徹底隔離，不留任何呼吸的空間。

  而當對方的手觸碰到自己的肩膀時，那種非常熟悉非常靠近的親切感又縈繞上來，仿佛嬰兒回到母親的懷抱，親密得毫無間隙。

  少女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以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快步跟上前人，甚至連自己要出口的話都給忘了，呆呆愣愣的。

  “這下好了，現在怎麽回去？”兩人都極為默契地忽略了身後傳來的動靜，圓形的穹頂斜麵光滑，曲線弧度飽滿，很難站立，一不小心就要在十幾米的空中表演一個獅子滾繡球。

  “那你怎麽上來的？”許仙仙問，她當然是被顧前輩用法術置換了位置，所以不知道怎麽回去。

  漂亮的桃花眼中燈光灼灼，像盛滿淺色水晶的銀盤，一層水光覆蓋在閃耀的寶石表麵，整齊的寶石切麵呈現出規整的多邊形，圍繞著一點開始旋轉，旋轉，然後沒入變幻的光影中。

  “你是誰？”一個遙遠的聲音。

  “我是我。”

  “你叫什麽名字？”那聲音如潺潺流水般緩慢而輕柔地傳入她的腦海。

  “許仙仙。”

  “你想知道怎麽才能從這裏下去嗎？”

  少女點頭。

  “如果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回答你這個問題作為交換。”

  許仙仙接著點頭。

  “他是龍嗎？”少年指向她身後的青年，目光中帶著一絲說不清楚的情愫，

  少女將頭轉過去，微眯著眼，仿佛在努力辨認什麽。接著，在北門戎期待的眼神中，肯定地點了點頭：“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