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熱鬧的街道上，隨著兩個人影的慢慢靠近，不少人紛紛側目，隻因這兩人太過顯眼。

  為首的是個看身量就還未長成的小姑娘，因戴著淺露而看不見麵容，而她肩上半扛著的儼然是個成年女子，身上飄著陣陣酒氣，正是酣醉。

  後麵一個約摸十七八歲的少年，倒是兩手空空，坦坦蕩蕩，一邊走一邊還不忘提醒前麵的少女：“往左點，快掉下來了。”

  那悠然自得的姿態，活脫脫一個小白臉，一路走去不少引起竊竊私語和白眼。

  好心或者歹心的，好些人問過少女需不需要幫忙，而許仙仙一律咬牙道：“她醉酒時愛發瘋，經不得旁人碰。”

  終於到了地方，門口掛著酒旗，從門戶內飄來羊肉的膻味和某種酒的香氣。

  北門戎走過去叩了門。

  很快來人將門打開，嚷道：“誰呀？”

  阿吉原本正飲著奶酒，嘴裏一股子濃烈的酒味，和許仙仙熟悉的藥酒味完全不同，再加上沾染了羊肉的腥膻，讓她很是不適。

  “阿姊！”阿吉忙將少女肩上的女子接過，見她沉睡，不免有些擔憂，六七尺高的漢子，竟有些手足無措。

  雪那聽見那一聲“阿姊”後早已從樓上下來，一邊還念叨著“阿姊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你把她拿好，我走了。”許仙仙身上重量一輕，向後轉了轉壓久了的左肩，轉身就走。

  “誒你……你不是……”許仙仙沒管阿吉看到是她後臉上的表情有多精彩，丟下句“照顧好你阿姊吧”便快速向一個方向趕去。

  “舉手之勞舉手之勞，我這朋友啊，就是古道熱腸樂於助人，做慣了好事從不留名。”北門戎向麵麵相覷的兩兄弟抱了抱拳，扭頭卻發現那丫頭早沒影了，一臉春風笑意不由得凍住。

  少年容色收斂，凝神聚氣，感受著靈宮內那股微妙的變化之意。

  阿吉隻見那少年臉色一變，便也朝著同樣的方向追去。

  雪那的臉上寫著震驚：“真是靈修？”

  阿吉將門兩側一看，搖了搖頭，雪那一副後怕的表情，小心地插上了門閂。

  京中許多人家都習慣在屋脊上刷油，以防備梁上君子。再者衛兵四處巡邏，許仙仙可不敢飛簷走壁那般招搖。

  她飛步走在亮如白晝的街道上，倒不是指望能甩掉那個大麻煩，而是年紀尚小，終究無法像許旭洲那等長了兩張麵皮的人一樣，輕易隱藏心思。

  果不其然北門戎很快追上她，笑問道：“跑那麽快做什麽？”

  靈修者在行動中需要調息，因此往往不開口言語，以免行岔氣，許仙仙於是駐足。

  北門戎看向她，抬了抬下巴，等待著回答。

  少女木著一張臉，像是被風扇了好幾個大耳刮子，停下來後一下還沒反應過來。

  想了想，她別開臉道：“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好歹比你年長，說話是不是該客氣些啊小丫頭。”

  “請問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這下語氣是尊敬了，北門戎卻無端聽出個刺頭。

  “感受不到嗎？”北門戎的語氣終於正常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凝神，去聽心跳。”

  許仙仙先是疑惑，隨後按照他所說的，慢慢平靜下來，將手搭在頸部的動脈上，感受自己的心跳。

  一下、兩下、三下……

  仿佛與平日沒有什麽不同。

  但她依然耐心感受著。

  不對——

  宛如一口大鍾在她頭頂撞出一聲悶響，許仙仙奇異地發現，她的心髒就如分裂了般，每一次跳動之後都伴隨著一個遲鈍的影子在跟隨。

  隨著她的心跳從快速慢慢轉向平緩，那種遲滯感更加明顯，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跟隨著她的心跳，雖然並不整齊，卻如陰影般始終跟隨著。

  許仙仙大驚失色：“你施了什麽妖法？”

  北門戎被這沒由來的誣陷給氣笑了：“修為低暫且諒解，這憑空誣人清白我可依不了。”

  許仙仙看他神色不像說瞎話，再者也沒有必要，暗想了想還是找不到緣由，隻隱隱約約覺得和幾年前的天火融合相關。

  “薑許沒有告訴過你？”這下輪到北門戎吃驚，低聲道，“她真是你們許家的祖宗？真不是盼著許家絕後？”

  許仙仙臉色沉了沉：“結契……影響很大麽？”

  北門戎一怔，答道：“有如生死。”

  “世間萬物皆以陰陽為序，懲戒之火亦然。陰陽相生，事物便不斷演化促進。流丹閣曆代傳承懲戒陰火，傳人體質必過陽，方能與之匹配調和。”

  “你即使不知詳情，應該也能發現自己身體、經脈乃至性格上與常人的不同。”

  少年眉毛微挑，一副難以理解的表情，他疑惑道：“你難道沒發現自己有什麽異於常人的地方？”

  許仙仙望了他一眼，暫時忘記了生氣，仔細想了想後開口：“我喜歡吃西瓜，但有的人不喜歡。”

  “這個不算。”

  “我力氣大，能搬很多東西。喜歡看書和寫字……”許仙仙絮絮叨叨地掰扯了一堆，沒有注意到少年的表情越來越複雜。

  “停——”北門戎終於忍不住打斷她，“吃西瓜那是個人愛好，力氣大也可以練出來，你難道沒有注意到——你脾氣特別暴躁容易發怒，而生氣的時候特別想找人打架或者破壞些什麽東西，這時候的你特別容易衝動犯蠢。而最明顯的——”

  少年捏住許仙仙的手腕，舉到她的麵前：“難道你從來都沒有發現，自己的體溫比起常人要高很多嗎？”

  絲絲涼意幾乎是迅速地通過手腕傳遞到她的小臂，再逐漸向上蔓延，就像一條陰冷的小蛇鑽進了經脈。

  她趕緊縮手，微皺眉道：“是你手太涼了。”

  “總之，除非哪日終於讓我尋到法子將陰火徹底引出，在那之前，恐怕我們要做好一段時間的好道友。”玩笑般的語氣，卻讓許仙仙感到不寒而栗。

  今日之前北門已經救過她多次，但那也不過是為了保他自己的命。她不知道對方的修為如何，但可以肯定的是，以她如今的實力，若非特殊之勢，隨意就能被對方抹殺。

  她不是不想從這偶然結成的糾葛中脫開，但這卻竟然是她的一張保命符。

  與一個可怕的陌生人，生死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