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低調行事，本就不是任人欺負。”顧引忘了，許清瓏畢竟和他們不同，是高宅貴邸裏養出來的孩子，還是太幼。

  他於是叮囑道：“等會兒進入不夜海，不要隨意和生人搭話。但若是遇事，也不必畏懼慌張，畢竟這裏還是帝都，大多數人都不想生事。若能以錢財平事，沉著應對即可。”

  許仙仙接連點頭，掂了掂自己斜挎著的胖鯉魚頭狀布包，連忙解開暗扣，掏出一個刺繡精美的墨綠色布袋。

  “糟糕糟糕——”許仙仙苦著臉道，“給小洛哥準備的禮物被拿走了。”

  她望向顧引，盡管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誰料顧引淡定道：“我知道。”

  “你怎麽知道的？”許仙仙急得連“前輩”兩個字都忘了，那可是她足足等了一個月才在萬寶樓取來的。

  隻因著剛取出來給顧前輩晃了晃，順手就揣在那布包裏。

  “因為我看見了。”青年回答得不緊不慢。

  “什麽！”許仙仙本不是大驚小怪的人，此刻也哀嚎一聲，“你怎麽不提醒我呀！”

  “為了讓你長個記性，”顧引拍了拍鯉魚布包的大肚皮，教訓那胖鯉魚道，“這下印象可深刻了？”

  “深刻。”許仙仙的臉一下子沉了，像是恨得牙咬咬。她悶聲想了想，有主意後箭似的衝出去，像隻氣衝衝的公雞。

  顧引沒料到這茬，攔她時鞋上被踩了半個腳印，無奈道：“你是要去拿那臂環？”

  許仙仙壓著嗓子“嗯”了聲，臉從下巴紅到了耳根，將“碩果僅存”的風花從儲物袋中拿出，塞進胖魚頭的大嘴。

  見她一副著了火的樣子，顧引不好再說什麽，提醒幾句後道：“快去快回，我在入口等你。”

  末伏天，白晝尚且炎熱，夜風卻微涼。光線暗淡的小巷內，微醺的卷發女子半靠在一位衣著不凡的玄衣青年身上，嘴唇幾乎要擦到他的耳朵，吐氣如蘭：“好俊俏的公子，可是出來尋宵夜吃的。”

  那青年未曾言語，有些窘迫地向後退，戚蓮料定是個未經人事的，語氣更軟，兩指按著太陽穴向青年胸口撲去，佯惱道：“奴家怕是醉了，怎麽連路也看不清，腳下軟綿綿的。”

  那愣頭青終於開口，卻不是要扶她，而是問：“姑娘的臂環好漂亮，不知是從何而得？”

  戚蓮一愣，掩蓋似的摸了摸那臂環，隨口敷衍道：“有個姐妹送與我的。”

  “哦？”

  此時雲翳向東方微移，月光如牛奶色的輕紗般輕輕撒下，光線昏暗的深巷內，唯有一雙極亮的眼睛，密而長的黑色睫羽下仿佛噙著笑，正專注地看著她。

  戚蓮呼吸微滯，被那眼神看得有些麵熱，卻不忘勾住青年的脖頸，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上去，佯裝無力道：“公子心善，可否行個方便將奴家送回家去。”

  對方沒有將她推開，卻也沒有更近一步的舉動。戚蓮心喜，且有些急他不開竅，見他仿佛又在打量那臂環，索性道：“公子若是對這臂環有些興趣，不如隨奴家到家中坐坐，再細看也不遲。這夜色濃重，在外逗留長久，若是遇上歹人該如何。奴家心下害怕，算求求公子了。”

  足足一彈指的時間，戚蓮才終於從那愣頭青嘴裏盼到一個“好”字。

  那愣頭青倒也真君子，除了摻住她的手臂外，絲毫沒有逾越之舉。

  戚蓮真真失望，越發著急，正好光線明亮許多，她便抬頭去窺那青年的神色，算計著若那人也看過來，便正好再引誘一番。

  而正當她窺在那微微上翹的嘴角忽然後頸一痛，知覺頓失。

  他娘的……這也是個歹人。

  這是戚蓮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對許仙仙來說，夜間雖不良於行修，但帝都的夜實在算不得夜，尤其是兩市的燈火通明，說一聲亮如白晝也不為過。

  她本來身法輕盈，街道又看不見什麽人，便很快循著那玉璧環上留下的符咒找過去。

  巷道深處，許仙仙隱約聞到那股濃烈中帶著辛辣的香氣，差點沒打個噴嚏。

  她看見女子那玲瓏有致的身體半倚在牆邊，活似沒有骨頭。巷內一股陰濕的潮氣，聞起來像發黴的味道，還有不知從誰院落裏砸下來的爛果子，早已開始腐爛。

  這些味道，讓她很不舒服。

  距離走近，她便斥道：“把東西還給我，不然我就揍你的臉，把你從美人揍成豬頭。”

  許仙仙以為自己這警告和威脅的意味已經很濃了，對方卻仿佛沒聽見似的，依然將後背朝向她。

  她更加生氣了，幹脆沉著臉出手。

  俶爾間那香肩微露的背影後走出一個比戚蓮要高半頭的黑影，腰很細，肩膀略寬，開口卻是完全不同於女子的嗓音：“你要把我揍成豬頭？”

  “許仙仙？”那聲音似笑非笑，如屋簷上覆蓋的冰冷月光，讓她不寒而栗，身體快速做出防備的姿勢。

  這個人……知道她的名字。

  該怎麽……

  那人將手輕輕一鬆，戚蓮便頭朝下背朝上地軟倒在牆角，慢慢向她逼近。

  “你的東西。”對麵飛過來什麽物件，許仙仙原本以為是暗器，閃身躲開。直到看清那熟悉的形狀，才狼狽地跳了兩步向後彎腰去接，險些摔個倒栽蔥。

  失而複得，許仙仙將臂環收好，小心地放進儲物袋。

  “嘩——”一簇火焰從少女的指尖燃出，不同於燃火符常見的赤紅，而是冷冷淡淡的灰色火焰。

  “兩年不見，脾氣見長。”火光將籠罩在那人身上的陰影中移開，對方微微笑著，因為突然的光亮而有些不適，臉偏向一邊。

  冷色的火光下，少年的眉眼越發深邃，皮膚愈顯蒼白，尤其那雙本來格外動人的眼睛，此時透出些戚戚然的幽怨，活要化成一縷青煙。

  北門戎大概還不知道自己的臉被照得跟幽魂似的，隻看見小丫頭一臉詭異又複雜的表情後掐滅了那火符。

  “你……來了。”盡管故作鎮定，許仙仙的語氣依然微微發顫，她無法完全不畏懼眼前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