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晉升(三)
作者:
緣君九月 更新:2022-02-19 12:57 字數:2392
同樣的湖心小亭,就連亭上簷角掛的風鈴也別無二致。盡管掉漆斑駁,因水侵蝕而顯出些微的綠,完整的部分卻依舊被擦得鋥亮。
淡墨天空寧靜空澄,假山渾厚,草木華滋,足以看出畫工之境。
而那畫案前,與他相對而坐的——寬肩窄腰、銀甲黑袍,完全封閉的頭盔下,和脖甲連接的位置隱隱露出環環相扣的鎖子甲,而那有著不少劃痕的肩鎧上,鑲嵌著流火紋的黃金,中部又以拇指大的鴿血紅寶石為點綴,像一團燃燒的活火。
漬墨入畫,濃黑的長袍自然而暈,翻飛入雲。
青年望著逐漸遠去的少女背影,手指漫不經心地撫過觸手細膩的澄泥龜硯。
若沒記錯,那是早在幾年前就已經覆滅於滄海國南境,連同將領全部埋於萬人塚的——北門軍。
奪舍?不似。
一條紅色的小尾巴從青年的袖口中探出,繞上他的食指瞬間化為一枚銅黑的蛇形戒指。
千山紅的確擅長施展幻術以迷惑和吸引獵物。
而許仙仙沉浸於靈宮之中,並不知道這九日內外界發生的變化。
第三朵千山紅的骨朵不滿足於它養料,在嗅到更誘人的獵物氣息時,毫不猶豫。
它不僅吸食修士的靈氣,也會將一些其他的東西帶出。
比如記憶。
而許清瓏……不太可能到過滄海國。
龍鱗……滄海……北門氏……
這三者之間莫非有什麽聯係。
而許仙仙對這一切渾然未知。
不足三月就能在凝氣境界向上躍三個台階,這即使是對普通修士來說,也是不可思議的。
許仙仙的興奮之處在於運氣時流暢自然,實則並未意識到她的突破有多麽驚人。
而其中最令她安心的莫過於那團曾懸在心脈處的魔氣,終於化作了她靈宮和經脈中運行的靈氣。
就連顧前輩也無法從她的身體中探查到魔氣的存在,看來真的是消失了。
許仙仙從來沒自己梳過發式,小時候偶爾披散頭發也就算了,長大後越發覺得披發不夠端正,所以自己學了怎麽編辮子。
沐浴一番後洗去多日的疲憊,她隻感覺精力旺盛,有種想去太陽底下跑幾圈的衝動,改為翻幾個跟鬥作罷。
她的衣服大都是白色,或者顏色極淺,最近的是兩月前綠浮才量過尺寸後送過來的,還算合身。
許仙仙想了想,因為天熱,挑了件月白色繡著蜻蜓的寬袖長褙子,搭配著輕薄的遠天藍單裙,戴上白色的淺露,很是滿意地跳了兩步從後門出去。
出遠門,自然要收拾些盤纏。
這是許仙仙做的打算。
她每日都有一個時辰來練習寫符,短時間內雖看不見太驚人的進步,但至少先前被人強取豪奪的一小疊符籙是終於補回來了。
燃火符、疾行符、禦風符……各種符紙疊在一起,幾乎有一塊小磚頭厚。
精神力是一方麵,靈力則是另一方麵。超出常人的精神力和專注力使她具備符師應有的才能,但同時也受修為和經驗所限。
自謝宛離開蜀王府,不再教導她後,許仙仙就算自己亂尋了些書看,琢磨了不少法子,也隻能算是剛入流,而無法掌握高級符籙。
但在符籙上,她腦子活。
像禦風符這樣費耗精力的符籙她無法掌握,但隻要在速度和力上做一些修改,禦風符盡管效力下降,卻能夠保證精準度,寫符的門檻也降低不少。
就像將寒冰符效力大折的小冰符,原本是試驗失敗的產物,溫度低得太過,根本無法用以保存生鮮。
但她無意中發現這符籙冰冰涼涼,在降暑上倒能發揮一番作用,所以也製作了不少。
至少對於她這種易熱體質,最怕的就是暑。
後來她好幾次靈機一動,不斷試驗後製作出書中未載的許多不大正經的符籙。
略微可惜的是製作符籙本來耗費精力,她常常試驗,不斷調整,所耗費的材料早超過她一開始的預算。
而這件事情她竟然在許久之後荷包空空時才發現。
許仙仙本來不忍心將自己製作的符籙賣出,但無奈需要購置的物品太多,不得已還是挑選了數十張出賣。
符籙交易本來和普通商品不同,交易向來嚴肅,超過一定數量之後更是需要有商會和萬仙盟的人員在場公證。
尤其是在帝都,這項規矩更嚴。
許仙仙轉悠了半天,找了一家裝潢看著不錯的店鋪,應該比較正規,抬腳就往那大白日還燈光璀璨的前台去。
說明來意後,對方極為有禮貌地拒絕:“姑娘說的好些符籙我們聞所未聞,不敢貿然收買,其他的倒是可以收下,但如果無法提供您的符師文牒,又如何為這些符籙的品質作保呢。”
符師文牒?
許仙仙不是頭一次聽到這個詞,但這個詞卻第一次成為了她的障礙。
她跑得快,一個下午就打聽去了不下十幾家店,然而無論規模大小,官府還是私人經營,都以同樣的理由拒絕了她。
許仙仙不肯放棄,總覺得還有什麽法子。
從前是小洛哥幫她打點這些,小洛哥一走,她還真成了個迷糊蛋,連張符籙都不知道怎麽賣。
無奈一下午肚子都未進食,肚子餓得癟癟的,隻好狼狽地先回到宣陽坊。
許仙仙熟練地從後門進入,剛繞到廚房時,卻聽見有人的腳步聲傳來,下意識貼在了一根圓柱後,兩人的談話聲愈發清晰。
起先聲音隔著布簾從存放蔬果飲料的房內傳來,如蚊蠅般一陣一陣嗡嗡的,許仙仙還有些聽不清,但兩人大概是更換了位置,所以落入耳中越來越清晰。
許仙仙這才徹底聽清——是滄海官話。
但和她從小洛哥那裏學到的有有著些微的不同,某些字詞的發音位置更加靠向前部,大概是什麽地方的方言。
這些聲音和不久才複習過的滄海語重疊起來,不同於小洛哥清晰而準確的發音,頭一次讓許仙仙有一種在聽異國人說話的實感。
她耳朵豎得尖尖的,仔細捕捉那些含糊發音中的字詞。
首先是一個年輕的,約摸不過二十的侍女在說話。提到一種新送來的酒雲雲,交代另一個人將它送去什麽地方。
許仙仙下意識記下她提到過的地點。
又忽然聽到另一道同樣年輕的聲音提到“殿下”,神經瞬間緊張起來。
“把酒和其他……送去殿下的房間。”
“可靠嗎?”
“商鼎國……滄海……應王…毒藥……”
“查不到的。”
“從……市場,那裏什麽都賣。”
許仙仙灌了滿耳朵的低語,大腦飛速地轉動起來,總感覺聽起來不像什麽好事,心想著是不是應該趕緊向顧前輩報信。
然而就在她片刻的思考中,一道冰冷的女聲像揭開了阻隔般突然變得格外清晰,仿佛近在咫尺。
一個滄海宮女裝束的女子表情冷淡地對她道:“你在這裏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