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砭骨寒氣裹挾冷風而來，那黑乎乎的油燈總算是壽命到了盡頭。一道驚雷打下，閃電時照清屋內兩個人影，一青一白，都有些狼狽。

  ??“你很聰明。”許仙仙由衷讚歎，他知道自己心係著那麽個“弟弟”，而做事的緣由也都是因此而起。她此時不慌不忙地在這裏包紮傷口，定是已經了了事，折返而回。

  ??“令弟……”見她神色並無慌亂或悲愴之意，江硯文微微一笑，有些詢問的意味。

  ??“他當是平安無虞，但我們恐怕是自身難保。”許仙仙咬了咬牙，從儲物袋中取出一件黑色鬥篷披在身上，“這樣便不會引人注意，你不必擔心。”

  ??“我自不便多問，但卞姑娘又是什麽打算。憑你的能力，恐怕是能自己走的。”江硯文不解，她既能從那陣法中脫身，自然也能從靈泉村自行離去。

  ??“你是拿我打趣嗎？”許仙仙瞥了一眼這比她高出一個頭的少年，冷冷淡淡的語氣中還夾雜著些許怨氣，“我不過是無名小卒，而你們的背後，是碧雲天，是那些魔物，是許多不得了的大人物。隨便誰動動手指，恐怕我這孤身趕路的弱質女子便要得道升天去了。我倒也沒想和誰攪和在一起，但現在恐怕是晚了。”

  ??“弱質？這詞恐怕不是用來形容卞姑娘的。姑娘既是要往碧雲天求道，早點晚點也都是一番緣分。”江硯文做了個請的姿勢，然後把頭上由靈氣撐起的屏障張大了些，和少女一前一後走出屋子。

  ??早點晚點？可笑。早點是求仙的凡人，晚點是受蔭的弟子。許仙仙越發覺得這是個頂會說話的人，一般人還真叫他糊弄過去。

  ??許仙仙正腹誹著這位，沒想到這位就又開口道：“雖是事急，硯文自覺今日事有不妥，將姑娘無故卷入殺身之禍。若此番事了，來日試煉時，在下可為卞姑娘提供一些方便，不必受那些瑣碎規矩。”

  ??有多方便？許仙仙繼續腹誹，總還不能將我直接塞進去吧。

  ??然而江硯文的下一句就是：“以姑娘之天賦能力，絕不比凡人。自可免去前試，直晉內門弟子的考核。”

  ??如果嘴裏那口酒再多含一會兒，這會子估計就噴在少年挺得筆直的肩背上。

  ??聽他言之鑿鑿，許仙仙頓時氣消大半。原來不是個偽君子，是個會算計的真君子，隻是這方便她用不用得上就又是另一說。

  ??“你還有問題沒有？”在誠心誠意確定合作之前，許仙仙要保證彼此的信任，哪怕隻是暫時的。

  ??“有，很多。”江硯文老實回答。

  ??“我準你問一個。”許仙仙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那好，”江硯文思忖片刻，溫聲問道，“姑娘那壇酒叫什麽名字？”

  ??“碧潭，”許仙仙疑惑道，“你不問些別的？”

  ??那傾盆大雨的嘈雜響聲把少年的聲音越發襯托得溫和，他輕笑一聲：“卞姑娘隻是準我問，又沒說一定會答。要是我問別的，姑娘不答怎麽辦，在下豈不是虧了。”

  ??“行，你說得對。”許仙仙輕輕“哼”了一聲，看著少年結下數道“甲”字符往天空中飛去，好奇道，“這是你們的求救符？”

  ??江硯文沒說是，也沒說不是。看著那烏雲密布的天空，輕輕搖了搖頭，問道：“外麵形勢如何？”

  ??許仙仙皺了皺眉：“有些複雜。”

  ??許仙仙平日語速本來就快，因為寡言而沒怎麽體現出來。這時候敘述極多極雜，江硯文便馬上體察到這點，半分走神都不行，凝神認真聽她言語，生怕錯過什麽細節。

  ??“有人守在北邊的村口，身上還有碧妖宗的長老令牌，看來救援快至，他們已準備好了說辭和證人，隻是沒料到我們會擺脫禁錮。而村子裏魔蛇橫行，已是凶險，又有魔族大能在穀家庭院中，整個靈泉村都被籠在屏障之中。而東西南三處是山林，也各有一道童守著。如此看來，我們已成圍困之勢。”

  ??“倒也不是完全沒轍，既然你碧雲天有長輩前來支援，我們隻需穩住局勢，減少傷亡即可。”

  ??“天呈異象，必有不凡之事。我白日時就發現這方山水是供養之局，但那供的是東南溝裏的靈泉，便沒有多在意。隻是從這陣法來看，似乎四方靈氣有聚攏之勢。”

  ??江硯文點點頭：“那就依你所說，我們先去守備最放鬆的地方看看。”

  ??……

  ??楊晴子嘴上被穀春捂著，眼中的淚水卻止不住地往下淌。苦澀的淚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雷鳴聲震耳欲聾，卻偏偏留下空當，把院子裏的那對老夫老妻的慘叫和幼童的哭嚎都灌入她的耳朵。

  ??“對不起，晴子。”穀春臉上的表情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冷漠，仿佛下一步就能做出殺人的舉動。然而她隻是用一種摻著些許愧疚的複雜眼神望了楊晴子一眼，然後迅速縱身躍上房梁，暴雨中沿著屋脊不知往哪裏奔去了。

  ??“你到底想幹什麽！”望著背影消失的那個方向，楊晴子絕望地捂住自己的頭，口中喃喃道，“你為什麽要騙我。”

  ??“原來在屋頂上。”一團黑色的影子向上看了看，化作蛇形從樓梯向上爬去。

  ??如果許仙仙動用靈視，她就會發現，村子裏的每戶人家都是那樣安靜，安靜得好像全是死人。

  ??幽靜的村子裏飄蕩著連雨水都衝不散的香氣，破碎一地的八卦鏡反射著雷電的白光，雪亮雪亮的。

  ??楊晴子看著站了滿院的村人，不知他們是死是活，隻是大吸著氣不敢說話。忽然樓下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就像蛇從地麵上爬行過的聲音。

  ??楊晴子緊張得牙齒都開始打顫，從旁邊操起一把用來掃玉米粒的竹編齒耙，護在自己身前。

  ??“這是我們在京畿的最後一次收割，等他們趕到這裏，恐怕又隻能看見被收割一空的麥田。”黑袍男子對著他身邊幾個不知何時出現的黑影道。

  ??院子裏不知何時溢滿了香料的味道，和豆漿的醇厚香氣一同飄在空氣裏。四個人僵立在院中淋雨，兩大兩小，正是楊晴子的父母和兩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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