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維因去了哪裏？”

  ??軍營大帳中，塞勒斯將軍向自己的侍衛詢問道。

  ??“他似乎對屠殺了平民抱有極大的歉疚感，留在那個村子，為他們收容屍身了。”侍衛內文低著頭回答道。

  ??塞勒斯將軍不由得拍案而起，痛罵道：“愚蠢！他要燒了那些屍體嗎？火光會暴露我們！”

  ??“啟稟將軍，斯維因說他不會燃起半點火光，隻是在那裏為那些死難者頌念超度的禱文而已。”內文趕緊回答道。他可不想在自己的將軍心裏留下一個辦事粗心大意的映像。

  ??塞勒斯皺了皺眉頭，沒有再多說話。過了許久，他搖了搖頭問道：“我家的崽子呢，表現如何？”

  ??四下無人的時刻，他終於想到了自己的兒子還跟隨在軍中，今天是他第一次見血的日子。內文低著頭道：“小塞勒斯大人表現得很好，他一共殺了四個人，都是身強體壯，意圖反抗的農夫。而且他把村子裏的治安官留給了斯維因，事情辦得非常的妥帖。”

  ??他將小塞勒斯給斯維因留台階下的事情如實的匯報了一遍，聽得塞勒斯將軍眉開眼笑。

  ??這個小崽子，知道給傑裏科家賣好了。

  ??嗯，以後五柱石之間的關係，就更加可靠了。這可是諾克薩斯強盛的基石！

  ??他揚了揚手道：“傳令下去，夜深了，休息。明早日出的時候開撥！”

  ??“是，將軍！”

  ??……

  ??村子中心的許願池旁，有兩口大小不一的水井。斯維因正坐在水井的邊緣處，臉色不斷的變幻著。

  ??他的腳邊，是大灘大灘的鮮血，和正在逐漸失去體溫的屍體。

  ??天氣潮熱，或許過不了兩天，這些屍身就會腐爛發臭，招惹來鴉群和野狗。這座平靜安寧的村子，失去了主人之後，慢慢會變成一片荒蕪的廢墟。

  ??但斯維因對此毫不關心。

  ??他臉色陰晴不定的原因，也不是出於對這座村落的歉疚感。

  ??隻能說內文，或者是塞勒斯將軍，對於這個年幼且麵容冷峻的男孩，做了過多的主觀推斷。當他將劍刃刺入那個治安官的脖子裏的時候，那些聲音和畫麵帶來的軟弱思想，就像冰雪一樣消融了。此刻他心裏踟躕的，是另一件事情。

  ??“血魔法……”

  ??“要不要試試看呢……”

  ??雖然被榮耀之路引上了戰士的道路，斯維因對於其他力量的渴求，卻沒有消減過半分。力量就是力量，無論他具有什麽樣的屬性——這個沉默的諾克薩斯小崽子心中這樣篤定的認為。

  ??當他從那個陰鬱的空間中得到了弗拉米基爾的血魔法之後，他不止一次的想著找到他的老師，學習這種血腥又殘酷的魔法，以作己用。

  ??那可是能和半神對峙的魔法！

  ??隻是弗拉米基爾突然不知所蹤，還沒等斯維因好好的謀劃一番，自己又被塞勒斯將軍帶出了王都。手邊沒有了家族能夠給予的助力之後，施法材料的收集，變成了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沒錯，血魔法的施法材料，就是足夠多的鮮血。

  ??在斯維因痛下殺手的那一刻，他就確定了，他要用這座村子裏正在流淌的鮮血，作為他修行血魔法的第一步。

  ??“沒有人說過，戰士與魔法不能共存，對吧。”

  ??他暗暗的替自己鼓勁道。

  ??按照魔法書中所寫的，他開始緩緩的頌念咒文。

  ??“首先是十人份的血……”

  ??“然後是等額的水。”

  ??血與水，都完美的備足了。二者緩緩的升騰起來，變作了無形的霧氣，在斯維因的身周開始翻騰，繚繞。霧氣之中，隱隱傳來了淒厲的嘶嚎聲，那大概是村民們不肯瞑目的冤魂，留在世上最後的聲音了。

  ??伴著斯維因不明所以卻艱深晦澀的咒文，乳白色的水霧和猩紅色的血霧，在半空中盡情的交融。

  ??嚎叫聲愈來愈小。

  ??霧氣也愈來愈薄。

  ??直到他們凝結成了一滴血珠。

  ??它閃灼著精致的光芒，在半空中紋絲不動的漂浮著，像是死神睜開的眼睛，默默的凝視著將它召喚到這個世界上來的男孩。

  ??這個過程說起來短暫，卻足足耗費了三四個小時的時間。口幹舌燥的斯維因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望著半空中凝結的血珠，吞咽了一口唾沫。

  ??喝下它，就能踏上血魔法的道路了。

  ??他站起了身子，雙腿因為長期的盤坐而變得有些麻了。

  ??就在他伸出手，要把血珠捧住一飲而盡的時刻，那隻通體漆黑眼睛猩紅的渡鴉，卻利箭一般從陰影當中衝了出來！

  ??它直愣愣的衝向了那滴血珠！

  ??“不！”

  ??斯維因厲喝出聲，但這絲毫不能阻止這隻靈巧的扁毛畜生。

  ??它將血珠吞了下去！

  ??遙遠的諾克薩斯王都中心，那座比諾克薩斯還要古老的不朽堡壘深處，傳來一聲滿足的呻吟聲，但卻沒有任何人能夠聽到。

  ??“哈啊……新鮮的血。”

  ??斯維因抽出了腰間的長劍，恨不能一劍劈死那隻在自己頭頂盤旋的畜生！它居然吞掉了自己辛辛苦苦盤出來的珠子！

  ??等等，什麽是盤珠子……？？

  ??“你在幹什麽！”

  ??斯維因的怒喝，對於渡鴉來說，毫無意義。它甚至還朝著他發出了難聽的鳴叫，像是在嘲弄他的白費苦功。

  ??幾下急劇的喘息聲後，斯維因的情緒開始慢慢的墜落。他猙獰的麵孔，又漸漸的變作了常有的冷漠。

  ??那畢竟是卡西奧佩婭送給自己的禮物，算了吧。以後凝結血珠的機會多的是，戰場上哪裏弄不到屍體和血呢。回到王都，搞定這些準備，也隻是一句話的事情。

  ??他寬慰自己道。

  ??似乎察覺到了他情緒的轉變，那隻聰明的渡鴉，又重新飛回了他的肩膀，拿自己的喙部，輕輕的啄了啄主人的麵龐。

  ??它的眼睛，似乎更加紅豔了。

  ??“但願你不會給我鬧出什麽幺蛾子來。”他輕輕的撫摸著渡鴉的頭部，低聲的喃喃道。就在他撫摸渡鴉的瞬間，他感受到一股極為陰冷的氣息，迅速的接近了自己。

  ??“是你做了那個可口的點心嗎？？？”

  ??一陣金鐵交鳴般的聲音從渡鴉的身體裏傳出。而這隻扁毛畜生，依舊用它無辜的眼睛望著自己。聲音雖然來源於它的體內，但似乎並不是它的本體。

  ??渡鴉的身體裏，承載了一股未知的力量——是它攫取了自己的血珠。

  ??斯維因瞬間明白了過來。

  ??“沒錯，閣下。”

  ??“我很滿意，做的不錯。”

  ??“閣下是誰？！”斯維因沒有把渡鴉丟離自己的肩膀，反而迅速的冷靜了下來，反問道。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我也沒興趣知道你，小東西。”

  ??“你再做幾個那樣的小點心給我，我可以賜予你一些力量，怎麽樣？”

  ??雖然是他提出交易的請求，但是，那個聲音卻顯得十分的冷漠，生硬得就像一塊鐵——好像他提出這樣的請求，是對於斯維因的恩賜一般。

  ??這種口吻，斯維因太熟悉了。

  ??就是自己的父親見到那些下位貴族們的語調。

  ??這是個上位者？或者是自認為上位者的魯莽者？

  ??聰敏的斯維因眼神閃爍道：“那樣的小點心需要10個人的全身血液才做得出來，閣下，他不是那麽容易製作的。”

  ??“10個螻蟻一樣的人，你都殺不了嗎，真是個廢物。”那個未知的聲音不屑的回答道。緊接著他又補充道：

  ??“我可以預支一些力量給你，但是十天之內，我要一個點心，成交嗎？”

  ??成了！

  ??他聽上去雖然高傲得像傳說中的龍一樣，但是腦子似乎不太好使。

  ??斯維因心想。

  ??如此急迫的要求自己重新再製作一枚血珠，隻能說他對於血珠是有需求的。搞明白了供需關係，斯維因瞬間就感覺自己拿捏住了這位‘未知’先生的要害。

  ??“閣下，我想我們還是需要一個稱呼，才好繼續接下來的對話。我是塞勒斯.斯維因，你可以叫我斯維因。”

  ??他巧妙的說出了一個化名——這也是他腦中突然閃過的念頭在提醒他——真名不可予人，有許多未知的存在可以借真名咒殺對方，不費吹灰之力。

  ??長久的沉默之後，渡鴉的身體裏又傳來了那個金鐵交鳴的聲音：

  ??“金屬，你可以叫我金屬先生。”

  ??這麽奇怪的名字，怪不得你的聲音聽上去那麽刺耳。

  ??斯維因心底吐槽道。

  ??“我可以製作那些血球滿足你，金屬先生，但我能得到什麽呢？這可是一樣很費時間的血魔法。”

  ??他大著膽子，開始和這個神秘的‘金屬先生’展開了交易。

  ??這是渡鴉與金屬的第一次對話。類似這樣的對話，未來，還會發生很多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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