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

  ??軍人行軍的腳步將野草一遍又一遍的踩進了泥土之中，發出細密的聲響。

  ??斯維因昂首挺胸的跟在塞勒斯將軍的戰馬身後，步調鏗鏘有力。

  ??這是他們行軍的第七天，但是新兵蛋子們依然精神矍鑠，神情激昂。

  ??“斯維因，你是個腦子好用的，你猜猜看，我們這是要去打哪裏？”

  ??小塞勒斯與他並肩向前，悄悄的在他耳邊問道。

  ??麵容冷峻的少年抿了抿他單薄的嘴唇，回答道：“貝西利科。”他的口吻堅定，並不像是胡亂猜測的樣子。

  ??“為什麽是那兒……臨海的破地方。”

  ??身為土生土長的不朽堡壘原住民，小塞勒斯對於海洋並沒有什麽概念，但是斯維因清楚——諾克薩斯本身就是一個缺乏港口的國家，飛地烏澤裏斯並不能算得上是一個天然的良港。每當冬季來臨時，這片單薄且貧乏的海域總會麵臨凍港的危險，隻能說聊勝於無。如果想要征服海外那些奇奇怪怪的島國，整備屬於自己的海軍的話，一個水深海闊的不凍良港是諾克薩斯必不可少的拚圖——加上他們這些天行軍的方向，還有軍備官言語中無意透露出來的武器信息，斯維因可以百分之百的確信，他們這支人數不多的行軍隊伍，目標必然是‘貝西利科港’。這座城市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背麵靠海，正麵是有著‘宏偉屏障’之稱的橫斷山脈。跨越橫斷山脈往東，則是符文大陸的混亂之城，煉金男爵的地盤，祖安。

  ??拋開地理位置不談，單談他的港口，也是一座能夠號稱符文大陸第二大天然良港的優秀港口。至於第一是誰……

  ??嗬嗬，誰敢妄稱第一的話，藍焰群島邊緣的那座海島之城，應該會毫不猶豫的出兵血洗掉它吧！

  ??沒有人能在比爾吉沃特麵前，號稱海上第一，任何第一都不可以！

  ??斯維因簡單的解釋了幾句之後，小塞勒斯這才恍然的點了點頭。他那塞滿了肌肉的腦子，果然不適合考慮這些問題。

  ??我隻要知道敵人在哪，就夠了。他這樣安慰自己道。

  ??“推測的不錯，小子。”

  ??不知道什麽時候，塞勒斯將軍竟然落在他們的身後。他粗豪的嗓門像炸雷一樣，在二人的腦後炸響：“為了表彰你的小聰明，斯維因，你和小塞勒斯，負責今晚的斥候工作！”

  ??他這個語氣聽上去可不像是在表揚。畢竟，用這麽少的人數去博取一個地勢險要的天然良港，這樣瘋狂的作戰計劃，不太適合被下層士兵知道。

  ??諾克薩斯人不畏懼死亡，但也不能接受無價值的犧牲。

  ??“是，將軍！”斯維因硬著頭皮接受了任務。

  ??斥候可不是什麽人都能當的——尤其是在他們選擇了用少數人急行軍的方式突襲貝西利科，斥候的任務就更加的艱巨了。

  ??不能讓任何逡巡在貝西力科外圍的流民或者士兵發現了這支隊伍的存在，否則，他們的急行軍將會變得毫無意義。

  ??“還有一天就能到達貝西利科了。”塞勒斯將軍的眼睛裏閃爍著寒芒：“不要給我搞出亂子來，新兵。”

  ??“是，將軍！”

  ??二人齊刷刷的應道。

  ??……

  ??天色黑了下來。

  ??大軍開始在斥候找好的空曠地帶埋鍋造飯，安營紮寨。身負斥候職責的斯維因和小塞勒斯隨著其他老道的斥候們一起，乳燕投林一般消失在蒼莽的夜色當中。

  ??“往前推進五公裏內保證無人接近即可，有敵人的話，看數量行事，注意保證自己的安全。”

  ??老兵向新兵細心的交待著：

  ??“如果有聚居的群落，也要記得回報。”

  ??“是！”

  ??野草與鞋子粘合的聲音，草葉被輕甲掠過的聲音，不時的在林間野地裏響起。黑色天幕之下，斯維因和小塞勒斯仿佛狂奔的狼犬，在搜捕著自己的獵物。

  ??“說真的，你這隻小寶貝還挺有用的。”小塞勒斯用羨慕的口味對斯維因說道，說完之後，還不忘抬頭朝著天上望了兩眼。

  ??在輕薄如紗的夜幕中，漆黑的渡鴉也隨著他們二人的蹤跡不斷飛翔。

  ??這是一隻非常有靈性的鳥雀，與卡西奧佩婭分別之後，竟然能一路隨行，追上斯維因所在的大部隊，並且避讓了所有弓手射去的箭矢，成功的將卡西奧佩婭的回信送到了斯維因的手中——他可從來沒想過能收到回信，隻希望它把信送到後，安全返回傑裏科堡就好了——畢竟他也沒有訓練過這隻渡鴉，而且軍團不斷在進行移動。

  ??“它可能是個天生做信使的材料。”

  ??塞勒斯將軍曾這樣評價它。

  ??在協助斥候方麵，這隻渡鴉也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這讓斯維因不免得有些得意——誰知道在寵物店隨便買個信使，居然能淘到這樣的金子呢？

  ??“你快去找個女朋友，然後你就會找到屬於你的信使了，小塞勒斯。”

  ??斯維因低聲的笑道。

  ??小塞勒斯正要還嘴，渡鴉嘶啞的鳴啼響起，斯維因頓時止住了腳步，示意小塞勒斯閉嘴。

  ??“有情況。”

  ??他高舉的手掌代表著‘緘默’。

  ??渡鴉飛速的盤旋而下，落進了濃密的林子裏，然後低空飛行，回到了斯維因的肩膀上。

  ??小塞勒斯再一次用羨慕嫉妒恨的眼神瞪了那隻渡鴉與斯維因一眼，悄悄的摸出了腰間的匕首，向著密林的邊緣走去。

  ??借著粗壯樹幹的遮掩，二人看到了渡鴉示警的地方——一座燈火稀疏的村莊。在橫斷山脈的山腳下，這樣的零散村落非常常見。

  ??“是個村子……”

  ??“人不多，應該都快熄燈睡覺了，燈光很少。”

  ??“構不成威脅。”

  ??斯維因快速的總結道。

  ??小塞勒斯搖了搖頭：“你說了不算，夥計，我們得回去上報。”

  ??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從這一點上來說，小塞勒斯比斯維因更像一個合格的軍人。

  ??聰明人是不能當軍人的，因為他們的想法總是太多。

  ??小塞勒斯說：“你留在這裏，我回去上報。”

  ??斯維因說：“不，你留在這，我回去上報，如果需要撤退，我會讓它來給你口信。”他朝著自己肩膀上的渡鴉努了努嘴。小塞勒斯一口答應了下來，斯維因轉身就朝著軍隊紮營的地方奔去。

  ??“村落……”

  ??粗豪的塞勒斯將軍聽完了斯維因的匯報之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沒有片刻的猶疑，大聲喊道：

  ??“內文！！”

  ??“在，將軍！”

  ??“帶幾個小隊跟斯維因過去，把目標清理掉。”

  ??“好的，將軍。”領了將命的侍衛飛快的跑出了將軍的營帳，開始召集人手。斯維因站在營帳內，望著塞勒斯，不發一言。

  ??“你還在那發什麽呆，和內文一起出去召集人手。”塞勒斯將軍揚了揚手，像是驅趕流浪狗一樣大聲的說道。

  ??“將軍，那是個平民村落，人數稀少，我們完全可以明天直接拔寨行軍，攻克貝西利科——沒有必要造成不必要的屠戮，將軍。”斯維因突然開口諫言道。

  ??他腦子的那些雜音和畫麵，在反複的叫嚷著：

  ??不義之戰，這是不義之戰！

  ??塞勒斯將軍饒有興致的扭過頭來，用一雙銅鈴大眼瞪視著他：“哈，懦弱之輩！”他並沒有過多的解釋這樣做的用意，也沒有大聲的繼續斥罵下去。他隻是將這冷冰冰的評價，劈頭蓋臉的甩在了斯維因的麵前，然後像推搡一個妓女一樣，將他推出了自己的營帳。

  ??“不受降俘，做幹淨些，內文！”

  ??冷峻宛若山岩的將軍毫不留情的命令道。

  ??“是，將軍！”

  ??……

  ??沒有火焰，沒有咆哮，也沒有想象當中激烈的廝殺。

  ??這是一場單方麵的屠戮。

  ??數十名手持利刃，身著軟甲的戰士，趁著夜色侵入了這個不起眼的村鎮。偶爾有幾聲呐喊和尖叫響起，但是很快又沉寂了下去。沙沙的腳步聲，和刀刃入肉的聲音，像是低沉的奏鳴曲，奏響在斯維因的耳畔。

  ??“新兵，你在做什麽？”

  ??盡管斯維因年紀小得和自己的兒子一樣，但是內文並沒有對他施以太多的同情。他冷酷的站在斯維因的身後，催促道：“奉塞勒斯將軍的命令，今天你的劍刃，必須見血。”

  ??戰爭之中，沒有絲毫慈悲與無辜可言。

  ??斯維因緊緊的攥住了手中的劍柄。

  ??這不是他渴望的榮耀，更不是他渴望的戰場——他心想。

  ??這毫無榮耀可言！

  ??“斯維因，別做蠢事！”

  ??小塞勒斯的臉上沾滿從他人身體裏濺射出來的鮮血，鬼怪一樣的衝到了斯維因和內文的麵前——此刻他們站的位置，是這座村落正中央的許願池。小塞勒斯的手裏，還拎著一個瘦弱的中年男人。他的手腳處都在淌血，斯維因一眼就能看出來，他的手腳筋被挑斷了。

  ??小塞勒斯將男人丟在了許願池的邊緣，嘴巴裏喘著粗氣——喘息。是因為見血後的興奮，而不是疲憊。

  ??“我知道你不太能接受這樣的行為，兄弟，但我們是軍人，將軍的命令是殺光他們，我們不能違抗軍令。忠誠是諾克薩斯的最高勳章。”他捶了捶斯維因的胸口：“這個家夥是個老兵，他殺傷了一個我們的兄弟……你殺了他，這不會玷汙你的榮耀。”

  ??看似粗狂的小塞勒斯其實心細如發，他給了斯維因一個完美的台階。

  ??麵前被挑斷手腳筋的男人，是這座村子裏唯一的治安官，也是從貝西利科城防軍裏退役下來的老兵。他的反抗帶來了諾克薩斯在這場廝殺裏唯一的損傷。

  ??“魔鬼，諾克薩斯的魔鬼！”

  ??老兵口中發出了刺耳的哀嚎：“我詛咒你們，我詛咒你們落入地獄！不得好死——呃！”

  ??劍刃毫不留情的刺穿了他幹瘦的脖頸，鮮血在初始的濺射之後，嘩啦啦啦流淌了一地。麵容冷峻的斯維因，緩緩的將佩劍從老兵的脖頸裏抽了出來，眼神陰鷙，一言不發。

  ??他的頭頂，渡鴉在反複的盤旋，嘶鳴。

  ??他腦子裏的聲音，終於沉寂了下去。

  ??“戰爭，沒有道義，隻有勝利，或者死亡。”

  ??斯維因低聲的喃喃著。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