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章 巧鬥梅耶卡爾
作者:銀刀駙馬      更新:2021-07-17 11:30      字數:6249
  方伯騫看到對方感激涕零的樣子,心中不由得暗自得意。

  ??方伯騫相信自己的眼光,當然,這個人的業務是不是象他的妻子說的那樣,他還需要考察一番,再向林逸青匯報。

  ??而現在的方伯騫並沒有想到,林逸青此時已經到了法蘭克福,正在做一次別開生麵的拜訪。

  ??“他現在就在客廳裏?”梅耶卡爾有些抓狂的向管家問道。

  ??“是的,子爵閣下。”管家有些惶恐的說道,“我已經告訴他了,您生病了,暫時不會見任何客人,但他卻說,他是知道了您生病的消息才來的,還特意請來了兩位著名的醫生。”

  ??“什麽?”梅耶卡爾吃了一驚,“他請的是誰?”

  ??“他請的是康拉德醫生和埃貝爾醫生,子爵閣下……”

  ??聽到這兩位法蘭克福城裏很有名望的醫生的名字,梅耶卡爾的臉色變得分外難看。

  ??“好吧……你這個混蛋……”他低聲的嘀咕了一句。

  ??“您要去臥室裏躺下,再要他們過來嗎?”管家問道。

  ??“不,我去客廳見他們。”梅耶卡爾說道。

  ??他知道,林逸青這一次是有備而來,自己如果躺在床上裝病的話,林逸青一定會讓那兩位名醫給自己做檢查,那樣的話就很尷尬了,倒不如自己去見他們,示意身體沒有大礙,免去檢查的麻煩。

  ??不多時,當梅耶卡爾出現在客廳裏時,赫然看到林逸青正在和兩位名醫欣賞客廳牆壁上的名家油畫。

  ??“梅耶卡爾先生,您……”看到“病人”竟然自己到客廳會客,康拉德醫生吃了一驚,立刻問道,“您這樣可以嗎?”

  ??“疾病是打不倒我的。”梅耶卡爾鎮定的笑了笑,當先對兩位醫生說道,“我還沒病到需要躺倒的地步,我已經服過藥了,不用請醫生,謝謝你們。”

  ??兩位醫生飛快的對望了一眼,似乎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在乾國有一句古話,叫做‘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林逸青熟練的德語自二位醫生身後響起,“梅耶卡爾先生千萬不可以大意。”

  ??梅耶卡爾看到林逸青走了過來,他的臉上帶著和氣的笑容,似乎是一副關切的樣子,但梅耶卡爾卻看到了那笑容當中的嘲諷意味。

  ??“我的病還沒有到你說的那種程度,所以請不要做無謂的關心。”梅耶卡爾冷冷的說道,“謝謝您請康拉德醫生和埃貝爾醫生來,不過我不想浪費他們的時間和精力。”他說著,向兩位醫生點了點頭,“真是麻煩你們白跑一趟,希望沒有給你們帶來麻煩。”

  ??兩位醫生聽出了梅耶卡爾話裏的意思,不約而同的轉頭望了林逸青一眼,“伯爵閣下,您看……”

  ??林逸青微笑著向他們點了點頭,“既然梅耶卡爾先生說他的身體不要緊了,那就真的是沒事了,非常感謝你們二位,診費還是由我支付,請使用我的馬車回到診所吧,同時我有一點小小的禮物送給你們,希望你們不要介意我的唐突。”

  ??“您太客氣了,伯爵閣下。”兩位醫生明白了一切,也知道他們是時候應該離開了,便禮貌的向林逸青和梅耶卡爾告辭。

  ??目送二位醫生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林逸青回過頭來,迎上了梅耶卡爾那冰冷的目光。

  ??“我是不會給你的那個什麽騙子計劃投一個硬幣的。”梅耶卡爾緊盯著林逸青的雙眼,大聲的說道。

  ??“什麽使您認為,我是來向您借款的呢?”林逸青的話語裏充滿了不屑,“您真的以為,我會需要您的錢嗎?”

  ??“除了這個,我想不會有別的原因!”梅耶卡爾被林逸青的蔑視給激怒了。

  ??“原來,法蘭克福羅特希爾德家族的領袖,是這樣一個小肚雞腸的人。”林逸青冷笑了起來,“既然您這麽懷疑我來探望您的目的,那我就明白告訴你,你完完全全的搞錯了。”

  ??“那你來幹什麽?還使出了帶著醫生過來這種手段!”梅耶卡爾聽到林逸青說他不是為錢而來的,大為出乎意料,立刻追問道。

  ??“我來這裏的目的,不是問你要錢,而是出於您和您家人安全的考慮,衷心希望您不要阻止‘東方耶路撒冷計劃’的實施。”林逸青的目光瞬間變得有如矛槍般銳利,象是要把梅耶卡爾刺穿,“不管您出於什麽樣的目的去阻止這個計劃,後果都是您無法承受的。”

  ??梅耶卡爾聽出了林逸青話裏的威脅意味,但他仍然不為所動。

  ??“你就是一個騙子,真不明白萊昂內爾和他愚蠢的女兒還有阿方索為什麽會相信你。”梅耶卡爾強自冷笑道,“我不怕你的威脅,這裏是德意誌帝國,不要把這裏當成你落後野蠻的乾國。”

  ??“你覺得德意誌帝國能夠保護你?嗬嗬,你的小弟弟,‘阿姆斯洛的小兒子’俾斯麥閣下,現在對你非常不滿意,你難道還不知道嗎?因為你,他最為信任和倚重的銀行家布雷施勞德先生死於非命;因為你,普魯士沒有得到足夠的戰爭費用,以至於不得不在沒有完全勝利的情況下結束同法國的戰爭,至今同法國處於劍拔弩張之中;因為你,德意誌帝國沒有能夠成為歐洲大陸的霸主。你覺得你在這樣一個國家,你真的會很安全麽?”

  ??林逸青說的每一個字都有如針刺一般,刺進了梅耶卡爾的心髒,他的臉色漸漸發青,接著由青轉白,竟似承受不住一般的倒在了沙發上。

  ??林逸青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水,拿來放在了梅耶卡爾麵前的茶幾上,然後在他麵前坐了下來。

  ??“說實話,梅耶卡爾先生,虧你在這裏生活了幾十年,竟然還不如我了解這個國家,這個民族。”林逸青看著梅耶卡爾,眼中滿是嘲弄的神情,“你要明白,梅耶卡爾先生,對這個國家的容克們來說,你這個猶太人永遠不會也不可能成為他們的一份子,他們崇尚的是武力和軍事,而不是金融。你的爵位是用金錢堆積起來的,而我的爵位,用的是鮮血、人頭和累累的白骨。所以在他們眼裏,用白骨和人頭堆出來的爵位比用金錢堆出來的爵位更受尊崇,所以,他們更歡迎我,而不是你。”

  ??“你……你這個魔鬼!”

  ??“隨你怎麽說,梅耶卡爾先生。”

  ??林逸青直起身來,冷冷地看著他,“希望你記住我的忠告,不要做傻事,自尋死路。當然了,今天法蘭克福羅特希爾德銀行的主人怠慢尊貴客戶的事,我想德意誌帝國的記者們是樂於見報的。希望您明天就能夠看到相關的報導。”

  ??林逸青邊說邊站了起來。“我想,我還是走吧。”他輕蔑地看了看梅耶卡爾,自顧自的走了出去。

  ??不知過了多久,梅耶卡爾的目光還是不自覺地投向房門。

  ??到了晚上,他還是沒有能從林逸青帶給他的陰影當中掙脫出來。

  ??他莫名的感到寒冷,他的臉凍得發抖,不由自主地拉緊了被子。

  ??他顫抖著,嚇得要死。他隻穿著襯衣,冷得直抖,他蜷曲著身體,想到白天發生的事,不由得羞愧難當。

  ??他又看到了林逸青。

  ??林逸青向他走來,臉上帶著惡毒、陰險的微笑,這一微笑隻危險地在眼睛裏閃爍著,嘴唇卻緊緊地閉著,這個笑臉像一個可怕的麵具一樣僵硬地朝他冷笑了一下——而後,他的聲音像分叉的蛇信子一樣躥了出來:“我隻想跟您說……我來這裏的目的,不是問你要錢,而是出於您和您家人安全的考慮,衷心希望您不要阻止‘東方耶路撒冷計劃’的實施。……您明白嗎?……不管您出於什麽樣的目的去阻止這個計劃,後果都是您無法承受的……無法承受的……”他邊說邊望著梅耶卡爾,滿懷仇恨,滿懷惡意,這使梅耶卡爾的手都不由自主地痙攣起來。他踉蹌著朝後縮去。他瘋了嗎?他喝醉了?他站在那兒,舉著拳,好像要向梅耶卡爾撲過來或給他當頭一擊。

  ??但這種恐懼隻持續了一秒鍾,這道逼人的目光隨後蜷縮了回去。他轉過身去,嘟囔著什麽,然後拿起了蠟燭。一個蜷縮在地上的影子站起來了,像一個黑色的、勤快的小鬼,搶在他前麵向門口搖搖擺擺地走去。而後他也走了,樓梯在他沉重的腳步聲裏痛苦地呻吟著。

  ??梅耶卡爾忘不了這一夜,怒火和恐懼交替地折磨著他。

  ??他的思緒像火蛇一樣四下亂動。

  ??有些白色的窗框後麵已是一片黑暗,那裏的人肯定已經安然入睡了。在所有這些安睡著的屋頂上,寧靜像月亮一樣在銀輝中飄浮。隻有梅耶卡爾在房子裏感到清醒,感到陌生思想的惡毒的包圍。

  ??突然,他嚇了一跳。樓梯上怎麽會有腳步聲?他邊傾聽邊站起身。真的,有人在小心翼翼、猶豫不決地摸索著爬上樓來:他熟悉這踩壞的木樓梯的歎息和悲吟。這一腳步聲隻能是朝他來的,隻能朝他而來,閣樓上除了住著那個老女仆外,別無他人,而她早已睡下,不接待任何人。是他的妻子嗎?不,這不是她急匆匆的腳步聲。

  ??又來了——猶豫著、磨蹭著:一個潛入者,一個罪犯才會這麽走近,不會是一個朋友。他緊張地傾聽著,耳朵裏轟轟直響。突然一股寒意從他光著的雙腿升了上去。

  ??這時,鎖輕輕地響了起來,那個可怕的客人一定已經到了門口了。梅耶卡爾光著的腳感到一股微弱的氣流,外門被打開了。可他,他怎麽會有鑰匙?

  ??這時,像賊一樣悄悄接近的腳步聲停了下來。

  ??為什麽這個可怕的客人還在外間屋猶豫呢?梅耶卡爾自己也由於恐懼僵住了。他覺得他想喊,但他的喉嚨粘糊糊地像就上了一樣。現在他們倆,他和那個可怕的客人隻有一牆之隔,但他們倆誰也沒有向前邁出一步。

  ??這時教堂塔樓上的鍾敲響了:隻有一下,十一點一刻。這一響打破了他的僵硬。他拉開了門。

  ??是俾斯麥站在那兒,手裏拿著蠟燭。猛然打開的門激起的氣流使藍色的火苗一下子躥起老高,在他身後,他僵直站立看的身影一下子變得巨大,像個醉鬼一樣在牆上晃來晃去。

  ??俾斯麥望著他,自己也動了一下;梅耶卡爾蜷縮在一起,就像一個人被呼嘯的風聲從夢中驚醒,凍得發抖,不由自主地拉緊被子一樣。然後他才朝後退去;燭油掉到了他的手上。

  ??他顫抖著,嚇得要死。

  ??“您怎麽了?”他隻能結結巴巴地問道。

  ??俾斯麥望著他,一言不發,有什麽東西也把他的話噎住了。後來他把蠟燭放到五鬥櫥上,馬上,象蝙幅一樣在屋子裏飛來飛去的影子安靜下來。他終於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想……我想……”他的聲音又頓住了。他站在那兒,耷拉著腦袋,像是一個被發現的小偷一樣。這種恐懼,這樣地呆立著,真是讓人難以忍受……

  ??整夜他隻短暫地迷糊了一陣。當他早上醒來,他先告訴自己,這是個夢。但櫥櫃上仍飄著蠟燭流下的圓圓的、黃色的燭淚。那一個昨天晚上像賊一樣溜上來的客人一再出現在他的記憶裏,仿佛還站在明亮的房間中央。

  ??梅耶卡爾整個上午都沒有出去。會遇上林逸青或是俾斯麥的想法讓他失去了力量。他試圖去寫,去讀,但什麽也幹不成。他的神經變得很脆弱,隨時都可能發生強烈的痙攣,一陣抽泣或一聲怒吼——一他看到他的手指像樹上的樹葉一樣瑟瑟發抖——他都不能讓它們安靜下來,他的兩腿發軟,好像它們的筋隨給割斷了。幹什麽?幹什麽?他把自己問得精疲力竭;他的太陽穴上霍霍直跳,眼前發黑。在心沒有平靜下來。神經沒有重新獲得力量之前,不要出去,不要下樓,不要突然麵對他。他又倒在床上,很餓,昏昏沉沉的,沒有洗漱,頭昏腦漲。

  ??中午了,他還在迷惘中煎熬,終於他聽到樓梯上有腳步聲。所有的神經都發出警報,這個腳步聲卻很輕快,無憂無慮,一步兩級地躥上來——接著,有一隻手敲響了門。他跳起來,並不去開門,問道:“誰呀?”

  ??“您為什麽不來吃飯?”他妻子的聲音有些生氣地回答道,“您病了嗎?”

  ??“沒,沒有,”他驚慌地結巴道,“我就來,我就來。”現在他隻能飛快地套上衣服下樓去。他的四肢抖得厲害,不得不扶著樓梯的扶手。

  ??他走進餐室。桌子上放著兩套餐具,他的妻子正坐在其中一套的前麵等著,她輕微地責備道:“你怎麽還讓人催啊?”算是問候。

  ??他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來,這時,他的目光落到了報紙上。

  ??他恐怖地發出一聲大喊。

  ??報紙上是關於他怠慢尊貴客戶的報導。這位尊貴客戶,當然是林逸青。

  ??這一聲喊把過去幾個小時裏危險地積聚在心底的東西暴露出來,成了他的恥辱。突然,從他的體內爆發出來一陣抽泣、一陣咆哮的痙攣——

  ??他叫喊著,傾訴著胸中的苦楚,他哭喊,不,他戰栗,他在歇斯底裏的抽泣中把鬱結在心頭的苦楚從顫抖的口中傾泄出來。他的拳頭瘋狂地擂著桌子,他像一個狂怒的孩子一樣,淚流滿麵,把象陰雲一樣積在心頭的東西發泄出來。他在這種瘋狂的發泄中感到輕鬆,同時也為在她麵前暴露了自己而感到無限的羞愧。

  ??“您怎麽了?天哪!”她跳了起來,手足無措。而後她快步走過來,把他從桌邊扶到沙發上。

  ??“您躺在這裏一會兒,先靜一靜。”她撫摸著他的手,撫摸著他的頭發,他顫抖的身體仍隨著憤怒的餘波抖動著。

  ??“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那位乾國特使和您說了什麽?”她不停地撫摸著他的頭發。

  ??她溫暖地俯身在他的身旁,他感到她的聲音像從一個透明的深穀中傳來的,她的手的撫摸使他安靜,麻痹了他的痛苦。妻子溫柔體貼的關懷,使他在痛苦之中感到一些快慰。可是,他多麽羞愧啊!他為那暴露了內心的絕望而羞愧!他的意誌不能控製自己,他艱難地坐起身來,喊出了一大堆詛咒那可惡的乾國人的話——林逸青怎樣威脅他,他怎樣無緣無故地生硬地對待他。他又一次激動起來,從沙發上跳了下來,她不得不重新使他安靜,用那溫柔的手輕輕地把他接回到沙發上,終於,他平靜了一些。她若有所思地沉默著,他感到,她或許理解這一切,也許比他理解得還要多。

  ??他羞愧地聽憑她把他引回桌邊。她馬上開始談起一些閑事,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或者已經把它忘掉了一樣,他心裏對她十分感激。

  ??明天是禮拜天,她要和本恩男爵以及他的夫人一起到附近的一個湖上去郊遊,他一定要一起去,去散散心,把自己從勞累中解放出來。他所有的不快隻能歸結於過度勞累和神經過度緊張;遊遊泳或散散步,他的身體馬上就會恢複平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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