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三章 誰主沉浮
作者:銀刀駙馬      更新:2021-07-17 11:30      字數:6081
  在敬親王眼中,為了一個女人的權力欲和小心眼,整個大乾朝的祖製都給破壞了,皇帝的遺命給抹殺了,一股有新頭腦的改革力量,就在絞索和刀光血影之中,全部摧毀了。

  ??大乾帝國的國勢在下降,但渤族女人的勢力,卻在高升。仁曦太後和仁泰太後,開始是垂簾聽政。垂簾是垂下一道黃幔,地點通常是養心殿,兩宮皇太後分坐在黃幔後麵,黃幔前麵坐的是皇帝。進宮後三步,就先跪稱“奴才某某,恭請聖安”,然後脫帽、磕頭,並且說,“奴才叩謝天恩”,再戴上帽子向前走,在前麵的墊子上跪下。按規定,臣子不準同主子平視,要低著頭進去、低著頭應對、低著頭出來,那時皇宮很大,沒有電燈,隻有蠟燭。剛一進去,過一陣才看得清。一般習慣是看皇帝下巴以下的地方,這樣看,既免掉平視的不敬,也可感覺到主子臉上的表情,所以,嚴格的說,除非有技巧的偷看,晉見的人實在也看不清主子的模樣。

  ??西太後垂簾聽政那年隻有26歲,前麵有足夠的時間供她奪權和揮霍,她沒有受過係統的儒學教育,隻憑一己的機警與毒辣,取得了主政的機會。皇帝是她兒子,並且隻有6歲,對她沒有妨礙。那時能妨礙她****的人,隻有兩個,一個是仁泰太後,一個就是自己這個敬親王。而仁泰太後一般不出麵,對她也基本是言聽計從,她的妨礙,其實就是自己了。

  ??仁曦太後的無法無天,到了她的兒子彤郅皇帝18歲的時候,有了一點轉機。彤郅皇帝18歲得結婚,結了婚便算成年人,太後垂簾聽政就得結束,於是,形式上的政權轉移,愈來愈近了。

  ??在皇後的候選人方麵,兩宮皇太後各推薦了一個,彤郅皇帝選中了仁泰太後推薦的鄂魯特氏封為皇後,把仁曦太後推薦的福姹氏封為慧妃。使仁曦太後心裏老大不高興。結婚後仁曦太後雖然並沒有找什麽岔,但總要兒子到慧妃那邊走走,彤郅皇帝對此感到厭倦,於是哪邊也不去了,反倒化了裝,溜到皇宮外麵去胡扯,然後在宮裏召集大量的宮女一同學著外間的花樣胡天黑地的玩樂,結果搞得脫了陽死掉了。而皇後雖然懷了孩子,但不知道是男是女,皇位又不能久懸,於是隻得對外宣布皇後流產,另立皇帝,這樣垂簾聽政的局麵又回來了,仁曦太後在形式上失去的政權,在兩年以後,在親生兒子早逝以後,又回到她手中來了。

  ??彤郅皇帝死後,按照規矩,應該找比他晚一輩的人繼任新皇帝,但是晚一輩的一出來,仁曦太後又老了一級,她是受不了的,於是,她把她妹妹的孩子,她的外甥,推出來做大乾朝第十一個皇帝,就是現在的光旭皇帝。光旭皇帝當時隻有4歲,比起穆宗當皇帝時隻有6歲來,起算點更低了,仁曦太後更有時間去大權獨攬了。

  ??而這樣一來,她無形當中又多了一個幫手:她的妹夫,自己的弟弟老七純親王宜瑄。

  ??敬親王現在還記得,議立皇嗣那天的情景。

  ??在得知自己的兒子被選為皇帝之後,老七這家夥竟然“嚇”得倒在了地上昏死了過去。

  ??敬親王當然明白,老七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表現。

  ??對於自己的兒子成了皇帝,老七心裏是樂不得的,他可能已經知道仁曦太後會選自己的兒子,他生怕有人反對,是以來了這麽一手。因為他一昏過去,這會議就開不下去了,自然也就不會有人再反對了,他的兒子的皇位也就十拿九穩了。

  ??敬親王甚至猜想,老七在開會之前,可能在家裏預先演練過一番,所以才表演得如此成功。

  ??當然,當天參與會議的渤夏重臣們也都不是傻子,明白他的用意,所以在他昏倒在地後,竟然沒有一個人出手相扶或是叫人來幫忙的,全都不言不語的退下去了,任由老七躺在那裏沒人管。

  ??老七啊老七,你可是真會打小算盤啊!這簡直不象是你啊!

  ??在仁曦太後聯合仁泰太後和自己這個敬親王奪權的時候,她時年26歲、仁泰太後時年25歲、自己時年30歲。三個年輕人,在外患聲中承擔了內憂,內憂中最麻煩的是各地的民變,在三個年輕人奪權成功以前,民變已經持續了11年之久,此後又持續了16年,在民變過程中,浙江從3000萬人口,剩得隻有1000萬了;號稱人間天堂的浙江杭州,從80萬人剩得隻有幾萬人了;江蘇從4500萬人,剩得隻有2000萬人了。其他各省的荒村、饑民、野火、白骨、人相食,也都經常可見。

  ??但是,雖然內憂外患如此嚴重,愈來愈嚴重,渤族女人卻逍遙在北京城裏,在她26歲奪權成功後的10年,把皇家郊區大花園清綺園重修成美侖美奐的人間天堂。

  ??清綺園是大乾帝國最大的園林勝景,有100多處古典建築,包括宮殿、樓閣、亭台、戲院、寺觀、佛塔、水榭、長廊、長堤、拱橋。石航等等,是前後經營300多年的帝王行宮。到了仁曦太後手裏,她重新整修、擴建,變成了隻許她一個人享用的禁苑。最早時候,每年的四月初一,她就住到這裏,住到十月初十才回北京皇宮;後來她索性就長住在這裏了,而帝國的政權中樞,也隨之移進了園子。

  ??從那一年開始,帝國的外患更複雜了。過去來欺負帝國的洋鬼子,還都是金發碧眼的,都是白種人,以英國人法國人為主。在帝國古代國威遠播的時候,這些洋鬼子跟帝國根本沒碰頭,帝國的國威,也施展不到他們頭上,帝國國威施展的對象多是黃種人,包括日本越南等。日本在瀚朝,就被封為倭奴國王;在邧朝,還被帝國攻打過,日本在帝國眼中,一直是看不上眼的。但在這個世紀到來的時候,日本因為肯用心變法,而變得迅速強大起來,強大到要打帝國的主意了。日本人眼睜睜的看到,帝國在衰弱,帝國在宣宗韶光二十二年,被英國城下之盟,訂了《南京條約》;文宗顯鳳八年,被英國法國城下之盟,訂了《天津條約》;顯鳳十年,又被英國法國城下之盟,訂了《北京條約》……城下之盟以外,西洋各國紛至遝來,雜七雜八的屈辱性條約,也一訂再訂。搞得日本認為帝國這塊肥肉,它也要參加吃一口了。幸而帝國已經開辦了洋務,慢慢自強起來,有力量對付日本這個後起之秀,先是苔灣一役全殲日軍,奪回了琉球,後又平定了朝鮮兵亂,阻住日本出兵朝鮮。這一次又成功的解決了越南問題,把法國人擋在了西南邊疆之外。

  ??如果不是自己主導了洋務運動,使國力不斷增強,隻怕帝國連這小小的鋒芒畢露的日本,都難以應付。

  ??但那個渤族女人,對自己的功勞根本沒有概念,覺得是理所應當的事。象這一次林逸青解決了越南問題,使乾法免於發生戰爭,又助朝廷擺平了不聽話的西南督撫,最後換來的,不過是爵位晉升一級,由男爵變成了子爵而已!

  ??這一次她要自己進園子覲見,不知又要搞什麽名堂?

  ??難道是她覺察出了林逸青可能心生怨望,要來問自己如何解決?

  ??想到這裏,敬親王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小火車到了“永慶長春”停下,敬親王在太監的攙扶下走下火車,上了肩輿,來到了“大雅齋”。

  ??進了大雅齋,敬親王赫然發現,仁曦太後竟然在那裏揮筆作畫。

  ??敬親王上前給仁曦太後見禮,仁曦太後笑著招呼李錦泰給敬親王看了座,讓敬親王就在她的畫桌前坐下。

  ??“好久不動筆了,手都有些生了。”仁曦太後笑道,“六爺且坐著喝茶,待我將這幅畫兒畫完。”

  ??敬親王看到仁曦太後畫的是一幅水墨牡丹,不由得很是驚奇。

  ??仁曦太後進宮前讀書不多,但字寫的不錯,畫也學過,聽說是家中的一位師爺教的。進了宮之後,她的書畫功夫就又荒廢了,隻是她不肯丟棄,平日裏經常照著房間擺設的瓷器上的圖案描畫。而成為秉國太後,大權獨攬後,她才有機會延請名師教自己,在敬親王看來,到現在為止,她的學問可以說沒有太大的進步,頂多是批折子不再寫錯別字了,但畫畫倒是小有所成。

  ??眼前的這幅牡丹,她畫得就非常好,可以和民間高手相比了。

  ??“皇太後的畫功又精進了,可喜可賀。”敬親王誇了一句。

  ??“嗬嗬,林逸青從越南回來,立了大功,我問他要什麽賞,他卻偏偏要我給他畫一幅畫。”仁曦太後笑道。

  ??“林逸青也喜好書畫?”敬親王微微一愣。他也沒想到,林逸青竟然會向仁曦太後討這樣的賞賜,不知是什麽用意?

  ??“是啊,我以前也不知道,是看了他的密奏裏的一幅畫之後,才知道的。”仁曦太後笑著答道。

  ??此次林逸青前往越南公幹,朝廷不但授予其“相機行事”之權,還準許他“專折奏事”,也就是林逸青關於越南的奏報可以直接送達到皇太後的桌上,內閣和軍機處都無權拆看,是以林逸青在密奏當中夾了張畫,敬親王身為議政王大臣,竟然並不知道。

  ??敬親王正自猜測林逸青給仁曦太後的是一幅什麽樣的畫,卻聽仁曦太後吩咐道:“李錦泰,去把林逸青畫的那張畫兒取來,給六爺瞧瞧。”

  ??李錦泰應聲而去,不一會兒,他便捧著一幅鑲在木框之中的小畫走了回來。

  ??李錦泰將畫呈給敬親王,敬親王接過來一看,發現這竟然是一幅美人圖。

  ??隻是這張美人圖,和敬親王以前見到的所有美人圖完全不同。

  ??畫上是一位容貌端麗的年輕女子,身著越南服飾,凝睇微笑。整幅畫全用墨線勾勒,不見一點彩色,但卻畫得異常逼真,令敬親王有滿室生輝之感(看慣了水墨寫意畫,冷不丁見著素描,感覺自然不一樣)。

  ??“想不到林逸青之畫功,竟然精絕如斯。”敬親王忍不住讚歎起來。

  ??“六爺可知,這畫上的是誰麽?”仁曦太後笑著問道。

  ??“聽說他自越南回來,又納一美女入室,莫非就是此女?”敬親王想了一想,說道。

  ??“六爺猜著了,正是此女。”仁曦太後點了點頭,“此女名潘清嫻,是越南義臣潘清簡之孫女,自幼入宮為諸貴人伴讀女,才貌雙全,越王因林逸青崇尚潘清簡之忠義,便將她許給了林逸青。”

  ??“原來如此。”敬親王恍然大悟。

  ??“林逸青得了此女之後,寵愛有加,知她喜好丹青,所以才求我畫一幅畫,作為他給此女之定情信物。”仁曦太後想起林逸青和她講述的求畫理由,不由得又笑了起來。此時她已然畫完,正欲給這幅畫題字,但卻沒想好詞兒。

  ??“這林逸青當真是個多情種子。”敬親王感歎道,“隻是希望他日後不要溺於美色,誤了國事才好。”

  ??“那我可得在這幅畫上好好的提醒他一下了。”仁曦太後笑道,“六爺學問大,能幫我想個詞兒給他題上嗎?”

  ??敬親王凝神看著畫上的牡丹,又看了看手中林逸青的素描潘清嫻小像,張口吟道:“國相台衡重,色逐斷霞空,天地猶驚否,香輦禁中遊。”

  ??仁曦太後立刻聽出了這是一首藏頭詩,字頭連起為“國色天香”四字,一指牡丹花,二指潘清嫻有國色,詩中暗含對潘清嫻容貌的稱讚和對林逸青的期許,又有提醒林逸青莫要因“逐色”而毀了前程之意,不由得撫掌稱妙。

  ??“我看這字兒,就由六爺來題寫吧!”仁曦太後高興的說道。

  ??敬親王欣然提筆,先寫了“國色天香”四個大字,然後在一旁將這首詩寫在了上麵。

  ??敬親王寫完之後,放下了毛筆,凝神細觀,突然麵色微變,發出了一聲歎息。

  ??“六爺的趙體字寫的好,我是比不上的。”仁曦太後在一旁讚道。

  ??敬親王歎道:“字是寫得不錯,隻可惜用趙孟府的字體,未免有些不相稱了。也不知他能否看得出來”

  ??“這……卻是為何?趙孟府的字題於此畫,有何不妥?”仁曦太後揚了揚鳳眉,好奇的問道。

  ??“潘清簡祖上本是前眀遺民,眀亡後不肯臣服我大乾,是以逃去越南,而趙孟府當年卻是投降了邧朝,此畫既是林逸青給潘氏後人的,用趙體字,未免有些不妥。”

  ??“原來六爺是想到了這一層。我學問淺,根本就沒想到。”仁曦太後心中頗不以為然,但表麵上卻是不動聲色,“那剛才六爺怎麽想著用起了趙體字呢?”

  ??“回皇太後的話,臣學字時,正是趙體字盛行之時,當年高宗皇帝可是喜歡趙體字啊!所以當時流行趙體。再往前,聖祖皇帝雍正皇帝喜歡董其昌,所以那時又流行董其昌的字。一切都是上行下效,這是我大乾的特色。這也說明了,咱們大乾的許多事情,要辦,都得從上麵來。”敬親王答道。

  ??“如此說來,象高宗皇帝喜歡趙孟府的字,喜歡以外,大概也有另外的深意吧?”仁曦太後問道。

  ??“皇太後說的是。邧朝是蒙古人,在中原夏人眼裏是胡人。趙孟府不但是夏人,而且是梥朝的皇族,邧朝統治中原,有這麽一個人來捧場,當然是很好的號召。高宗皇帝是渤海人,在夏人眼裏也是胡人,是以高宗皇帝想到了援例利用趙孟府懷柔夏人,更何況,高宗皇帝是真心的喜歡趙孟府的字呢。”

  ??“那照六爺的說法,趙孟府是中原人口中的奸佞之人了?”

  ??“回皇太後,奸不奸的問題要看用哪一種標準,如果用的是渤夏蒙藏回等各族都是大乾之民的標準,對大乾境內各族來說,並無所謂奸不奸。並且,忠奸問題也並不像表麵上那麽簡單、那麽黑白立刻分明。在一個人閱曆較多一點以後,他有時難免會發現,人間許多對立的問題,如是非、正邪、善惡、好壞等等,並不都是很草率就能斷定的。同時對立的情況,往往並不如想像中那樣明顯,對立的雙方,可能有混同的成分、相似的成分,甚至還有完全相反的尷尬場麵發生。曆朝正史中,有所謂‘奸臣"傳,於是忠奸之分,在曆史上和觀念上,也就愈發顯明。正史以外,民間小說戲劇,對忠奸的判決,影響極大,然忠奸之辨,並不像史書上和民間傳說上所說那麽簡單。例如曹操。曹操不是奸臣,還屬容易翻案的。像馮道,就複雜得多了。馮道在五代亂世裏,他不斤斤於狹義的忠奸觀念上,不管是哪朝哪代、不管是誰做皇帝,隻要有利於老百姓,他都打交道。王安石認為馮道能委屈自己,‘屈身以安人’,這種行為,‘如諸佛菩薩行’,歐陽修寫《新五代史》雖然對馮道殊乏好評,但也不得不承認‘人皆以謂契丹不夷滅中土之人者,賴道一言之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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