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一章 以少勝多
作者:銀刀駙馬      更新:2021-07-17 11:29      字數:6360
  他們小心地走著,一句話不說。一切又寂靜下去。這當兒,路邊傳來怪異的響聲。聲音很弱很弱,剛剛聽得見,這是沉甸甸的大雨珠兒,從樹葉滑下來,敲在金屬上的聲音,金屬的聲音!

  ??劉仁義爬到發出聲音的地方。伸手摸了一會兒,猛然間,摸到了他的步槍的槍管!槍口塞滿了泥土。他用手指往外摳,他的心怦怦地狂跳。他的槍又到身邊了!

  ??此時他的靴子裏象是有火從裏往外燒一樣,靴筒裏已經不是熱水袋,而是篝火火堆燃燒的紅火炭。但此時此刻,他還顧不上多想這條腿。

  ??劉仁義的手指抖得很厲害。以前在戰場上,他從來沒這樣害怕過,也從來沒感到自己孤立無援。他小心翼翼地把槍管擦幹淨,拿了起來。

  ??劉仁義想到不遠的地方躲起來,他艱難地俯下身,想把那條受傷的腿搬過來,脫掉靴子。一陣劇痛,象刀子捅在上麵一樣。他在這隻靴子的靴筒裏摸到一把牛耳短刀,他把刀尖伸到裏麵,用力一挑。這一瞬間痛得他五髒六腑都翻轉過來了。

  ??對方估摸著隻有五六十尺遠了。劉仁義脫下靴子,將裏麵的血抖落在地上。血還沒來得及凝結,就在地上留下了好大的一窪血。

  ??劉仁義動了動那條腿。子彈打在小腿肚子上了,幾乎就在小腿中間,大概碰到了骨頭,或許沒打斷。他用那幾截細繩,在膝蓋下邊一點捆捆好。

  ??腳步聲接近了。劉仁義把沾滿血的綁腿布塞進口袋,悄悄地往林子裏爬去,一邊爬,一邊撥開樹枝,生怕發出響聲。他用左手抓住草,抓住青苔,帶動受傷的腿,另外用那條好腿往後踹,身子慢慢向前移動。步槍拿在他的右手裏。多虧了下雨土地鬆軟,樹枝潮濕,柔韌。他宛如在棉褥子上爬行,一點聲響也沒有。

  ??路上又傳來說話聲。

  ??“這兒!”一個聲音叫道。“這兒有匹馬……沒有什麽人!”

  ??劉仁義趁他們琢磨道路的時光,又爬了老遠。他摸到一棵粗大的鬆樹幹,就鑽過去,躺下來,總算有了個屏障。步槍的槍托挺濕,挺涼,他用手擦淨上麵的雨珠子,開始檢查起槍來。

  ??“這裏有血!往這邊兒!”火臉兒在下命令,“你們閃在兩邊,準備好。散開點!”

  ??“流了一大灘血!”有人喊道。

  ??“這是馬的血吧?”另一個人問,沒等對方回答,自己就哈哈大笑起來。這是做作的笑,自己在為自己壯膽。他們成年鑽林子,但也怕這黑黝黝的沉默老林。

  ??“這不是馬的血,這是他身上流的,在邊上,整整流了一灘!”

  ??“好,你跟蹤追擊,我們在旁邊,相互散開些。”

  ??劉仁義把步槍的槍管擦幹淨架好,槍口對準不遠處的光亮。

  ??“這兒,他流了大半桶血。還能跑到哪兒?再爬幾步,就回老家啦!”

  ??“腳印往哪兒去了?”火臉兒下著命令。劉仁義判斷他是這夥人的頭目,八成站在一棵大樹後麵,隱蔽著。

  ??要是這樣的話,他們就不是黃桂蘭和張勳派來捉自己的人,而是貪圖那一萬兩銀子的賞錢,自發埋伏在這裏捉自己的!

  ??想到這些黑旗軍的叛徒竟然如此的忘恩負義,劉仁義禁不住咬緊了牙齒。

  ??“這兒好象有人爬過!”

  ??劉仁義看見他們的身影離開大道,一點一點向他逼來。

  ??“搜,快搜!”

  ??“又是一灘!”有人得意洋洋地說,“一灘血!”

  ??“搜,快搜!”火臉兒來了精神,“快搜……我不可能打不著他!”

  ??“是啊!我們手裏哪跑得了他!”

  ??他們膽子稍稍大了些,說話放開了嗓門,樹枝碰得直響。兩灘血——他們清楚地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他們又往前走了幾尺。好,來,來吧!你們這些混蛋!讓我送你回老家!腿火辣辣地痛個沒完,算了,這罪,沒多久好受了。來吧!劉仁義在心裏罵著,握緊了手中的步槍。

  ??突然間,幾道火光劉仁義麵前閃爍,伴隨著刺耳的槍聲,整個林子發出隆隆響聲。鬆樹上的樹皮和樹葉紛紛下落,落在他的頭上。接著便是火臉兒等人的慘叫聲。

  ??槍聲嘎然而止。林子中散發著刺鼻的硝煙味。

  ??怎麽回事?

  ??劉仁義正自驚疑間,卻忽然看到,一個灰衣女子正在不遠處看著他。

  ??她臉上戴著蒙巾,看不出麵目,而且全身上下裹在灰布衣服裏,但這些仍然難掩她俏麗的身形。

  ??她的眼睛在黑暗之中放射出的灼灼光芒,令劉仁義感到一陣不安。

  ??因為,這雙眼睛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他心裏一陣緊縮,情不自禁的抬起了槍口,瞄向了眼前的灰衣女子,隨手便扣動了扳機。

  ??灰衣女子猛地閃身,隱到了樹後,劉仁義這一槍便打空了。

  ??槍聲一響,劉仁義便後悔了——槍聲會暴露他現在躲藏的位置,雖然他能夠確定,火臉兒等四人現在已經死了,但他們很可能還會有同伴在這附近的。

  ??劉仁義一槍射空,頓時發覺那女子身手非凡,心知不妙,就在他手忙腳亂的裝彈之際,那女子已然衝到了他的近前,一腳將他手中的步槍踢飛,接著刀光一閃,一柄長刀直刺下來,將劉仁義的手釘在了地上。

  ??劉仁義嘶聲慘呼,立刻便將灰衣女子的同伴吸引了過來。

  ??“劉仁義!果然是你!”一個同樣穿著灰衣的男人說道。

  ??“真沒想到,他竟然會一個人逃掉!果然不愧為黑旗軍之首,逃跑的功夫是一流的。”另一個人不無諷刺之意的說道。

  ??女子緊盯了劉仁義一會兒,猛地拔刀,劉仁義哀號著握著受傷的手,坐在地上,再也沒有黑旗軍統帥的威風了。

  ??一個男人上前正要將劉仁義拎起來捆綁,卻見劉仁義涕淚交流,渾身戰抖,癱軟成一團,站都站不起來了。

  ??“他怎麽了?”一個灰衣人驚奇的問。

  ??“應該是煙癮犯了。”灰衣女子冷冷的說著,俯下身子,翻了翻劉仁義的背包,果然在裏麵發現了不少的煙泡,當然,那三百兩黃金也給她看見了。

  ??劉仁義感覺到了周圍人們的鄙視目光,但此時犯了癮的他渾身難受,已經顧不得顏麵了,“勞煩各位,幫我點一個煙泡兒吹吹……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他話沒說完,腦後便挨了重重一擊,接著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張勳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打這一樣一場眾寡懸殊的仗,並且還取得了勝利。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戰鬥。

  ??以兩千人的兵力攻擊三萬人防守的堅城,竟然成功了!

  ??整個戰鬥都是曲飛鵬帶的那些教官在指揮,他和曲飛鵬隻是在坐壁上觀,但他所見到的一切,徹底的顛覆了他以往的戰爭知識。

  ??戰鬥一開始,“精武營”的炮隊就開始重點轟擊河內城外的高地及周邊附屬陣地,城中亂軍炮兵立刻還擊,但沒有一顆炮彈落到精武營的陣地上,接著精武營炮兵便從容的一個接一個的打掉了亂軍的各個炮陣地,斷掉了亂軍的一臂。

  ??在進攻前,精武營敢死隊最後一次整理裝束,沒有人說話,甚至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所有人都在沉默中感受大戰來臨前的燥動與不安。

  ??借著炮火的掩護,敢死隊沒有任何的傷亡便衝上了高地,他們沒有進坑道,而是拖著一根又一根裝滿雷藥的長竹筒越過了高地結合部,他們向著攻擊位置爬行,一個接一個,頭貼著腳後跟,腳後跟頂著草帽,一步一步的離炮火彈著點越來越近了,幾發炮彈炸起的衝擊波把每個人的心都攪到了嗓子眼裏。

  ??敢死隊潛伏完畢,攻擊部隊也進入了指定的位置,隻等黑夜的來臨。

  ??到了晚上,暗夜中的山體失去爆炸中的燦爛後沉浸在一片死寂與濃墨中,敢死隊離亂兵的陣地至多隻有一百來尺,前方就是一整片被亂軍人為開辟的開闊地,沒有遮擋沒有起伏,如果在白天向它發起攻擊,攻擊部隊一定會被全部打死在這片滿溢死亡的坡地上。所以那些教官商議後,才決定發動夜襲。

  ??群山沉寂,攻擊的最後發起時間仍然掌握在那個叫“林永原”的身材矮小的教官手裏,士兵們在焦急中等待最後的時刻。

  ??終於到了時間,炮隊的大炮開始轟擊了。

  ??精武營所用的大炮是黃桂蘭全部的庫存,為了消滅占據河內城的亂兵,黃桂蘭可以說下了血本,甚至不惜將趙沃抓起來,把趙沃新從徐延旭那裏要來的大炮都抓到手,運給精武營。

  ??除了大炮,幾乎全部的各種火箭,也給黃桂蘭搜羅了來。

  ??炮擊的同時,大量的黑爾火箭也開始了齊射,將高地打成了熊熊燃燒的火堆,一刻鍾後,炮擊向後縱深延伸,這時精武營沒有發起衝鋒,根據計劃,一刻鍾後炮隊將實施第二次強力轟擊。炮擊過後,亂軍守衛的高地完全籠罩在灰色的煙塵中,壯觀的炮擊燒熱燒沸了人們的心智,精武營的士兵們都期待著衝鋒,期待著槍林彈雨,期待著血肉飛揚!

  ??對他們來說,這樣的仗才叫痛快,而戰後的賞銀也會分外的豐厚。

  ??想著槍林彈雨,槍林彈雨就真的打過來了,槍聲響自濃煙中的亂兵陣地,那是一些土槍,稀疏的子彈漫無邊際地打擊著左近的山地,這是亂兵在為自已壯膽,並未給潛伏的敢死隊造成太大的危脅,一刻鍾後,當精武營第二輪炮擊開始,炮彈劃過夜空狠狠地砸落下來時,亂兵們便匆忙的停止了漫無目的的射擊。

  ??第二輪炮擊又進行了整整一刻鍾,還未等炮聲停止,由敢死隊引發的一整片劇烈爆炸在亂兵陣地前沿炸出了數道火牆,還有火龍似的火箭,拖著長長的尾焰一頭紮進硝煙中的亂軍陣地當中。

  ??敢死隊員們躍起身的時候,亂兵陣地依然沒有抵抗的槍聲,也許猛烈的炮擊早就將他們轟成了傻子。敢死隊員們一個接一個的往前衝,近了,更近了,他們就要衝進風吹不散的硝煙層中了;張勳的心緊張極了,勝利似乎來的太輕易了,他幾乎要高聲叫喊起來了!這時“轟!”的一聲,衝擊波,碎石,土塊還有別的什麽飛揚起來,爆炸來自左側,是炮擊,還是地雷?敢死隊員們來不及分辨,死的就這樣死去,生的還要繼續衝鋒。又是一聲爆炸,這次就發生在張勳的眼前,發生在他的視線裏:先是一股黑煙自一個敢死隊員的腳底升騰而起,接著是一聲沉悶的炸響,那個敢死隊員就不見了,至今張勳仍然無法相信當時目睹的一切,那股煙那陣火那陣風就是帶走一個人生命的東西!

  ??槍聲終於響起來了,還是一些洋槍的射擊聲,敢死隊員們的身邊不時落下一片彈雨,可是他們感覺不到死亡的氣息,也許置身此地的人都會產生無畏的情緒。亂兵的反擊開始激烈起來,不時有土槍和抬槍加入對敢死隊的射擊中來,硝煙還是那麽厚重,眼睛能看到的除了槍口閃爍的火光就隻有各式各樣各個方向擅著火鑽來飛去的子彈了。硝煙中不時傳來短促密集的爆炸聲,那是敢死隊員們投出的雷炎彈,不斷的爆炸中,亂兵的火力一會兒零落一會兒猛烈,張勳知道,他們的精神與肉體承受著無以複加的打擊與壓力,並且逐漸走向崩潰,走向最終的死亡。

  ??亂兵不時的開炮,但都是些土炮在射擊,炮聲繼續,隻是一點也不密集凶狠,精武營的炮隊用大炮對亂兵炮兵進行了有效地壓製。槍聲繼續,不但密集而且越發激烈了,那是因為敢死隊員們已經攻上並衝進了敵人的塹壕!一個敢死隊員扛著竹製的爆破筒跳入亂兵的第一道戰壕,早已找好的目標已經被火箭炸掉了,他來回尋了好一會愣是沒找到一次可供安放爆破筒的所在,亂兵主陣地的火力異常凶悍地打擊著敢死隊員們占領的塹壕,不時有士兵被子彈擊中,敢死隊員們拋擲雷炎彈,而亂兵當中的黑旗軍士兵則用裝滿了雷藥的竹筒回擊,雙方冰雹似的扔來砸去,爆炸讓人喘不過氣來。

  ??張勳死死盯著亂兵側翼的一個暗堡,他知道那名敢死隊員是要將它炸毀撕碎,他的身子緊緊地貼在大地上,恨不能把半個身子埋入堅硬的山地裏去,也許是因為槍口激烈綻放的火花和噴出的白煙影響了射界,亂軍士兵們始終沒能發現他,這讓他從容地向前爬到了暗堡的旁邊

  ??他點燃了竹製的爆破筒,用盡最大的力氣將爆破筒扔上敵人的掩體,火光和爆炸一瞬間徹底粉碎了他們。

  ??張勳看到那個人被無數和著血肉的碎石斷木瞬間掩埋了,但他又在瞬間掙開了壓著身子的一切東西,這時張勳看到一名伏在暗處的亂軍士兵舉著一支洋槍,正在向那個人瞄準,他的心一下子揪緊了。

  ??他真的不想看到,那個英勇的人就這樣送命。

  ??“砰!”一聲淩厲的槍聲震得張勳的耳朵嗡嗡直響,他看到那個想要打冷槍的亂軍士兵的頭一下子綻開了,不由得吃了一驚,他猛地轉頭,看到了曲飛鵬放下了手中的那支銀光閃閃的帶著千裏鏡的大號洋槍。

  ??“張參將沒有見過這樣的打法,是不是?”曲飛鵬看到張勳臉上的震驚之色,微微一笑,問道。

  ??“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啊……”張勳喃喃的說著,目光又轉回到了戰場,那個敢死隊員此時已經衝進硝煙當中不見了。

  ??“我也是。”曲飛鵬轉過頭說道,“據林森教官講,當年林爵爺率薩摩軍在日本對抗俄軍時,就是這般的戰法。而這戰法,全得自於林爵爺的傳授。”

  ??聽到曲飛鵬說那些教官教給精武營的戰法竟然是出自於林逸青,張勳一時間震驚不已。

  ??“高地奪下來了,接下來該上‘沒良心炮’了。”曲飛鵬注意到一些精武營士兵將一個個短粗的鐵筒一樣的帶輪子的東西運到了高地之上,笑著舉起了手,捂住了耳朵。

  ??“張參將最好也象我這樣,捂住耳朵,大張著口,”曲飛鵬笑說道,“這玩意的動靜太大,張參將小心震傷了耳朵。”

  ??張勳注意到曲飛鵬身邊的人也都象他一樣的動作,一時間不明就裏,但他還是照做了。

  ??操縱那些“沒良心炮”的炮手們用手比劃著相互溝通,很快架好了炮,這時敢死隊員們都退進了坑道之中或是伏在了塹壕當中,也一個個的都捂住了耳朵。

  ??張勳目不轉睛的盯著前方,看到一個炮手打開箱子,取過一個象捆紮好的棉被一樣的帶有長長木杆的東西,將它塞進了“炮筒”當中,然後便退開了。

  ??不一會兒,隻見炮筒中的東西一個個飛出,落向高地下方的亂兵陣地。

  ??在那些東西落地的一刹那,一道道耀目的紅光閃過,讓張勳立時閉上了眼睛。

  ??腳下瞬間傳來巨震,張勳感到自己的身子給震得好似要跳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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