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飯後，鳳芝收拾桌子的時候電話鈴突然響了，金勇拿起來話筒說道：“你好，哪一位呀？”

  ??“我是丁建軍。二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我剛到家。你畢業回來了？陳浩宇呢？李偉俊他們也都回來了吧？”

  ??“李偉俊、孫勝強、周政安他們三個畢業後去了咱們這裏的鄉中學，陳浩宇在學校處了個對象，現在辦了調轉手續去了對象所在地永安中學，隻有我和劉婉清回到小學來了。今晚我在學校值班，給你打電話挺方便哪。”

  ??“你怎麽不去中學？”

  ??“我在小學上班離家近，上中學就得買自行車了，多花錢還受累不合適。你怎麽辭職不幹了？我覺得很可惜，原以為我回來就能和你在一起呢，那樣咱們還可以繼續熱鬧下去。”

  ??“我離開學校說起來話長了，不過我不後悔，現在混得也不錯。”

  ??“當然是不錯了，家裏都安裝了電話，你這是雙河第一部私人電話，不是一般人家能做到的。

  ??“我這個電話是公司的，暫時借用而已，不屬於私人電話，過一陣子可能還得送回去。”

  ??“不管怎麽說安裝在你的家就行了，有了這個東西非常方便。我找你還有件事兒，陳姐的婆婆病危想找你畫棺，聽說你出了門就找了馬俊陽，他畫得挺吃力，畫了一天連兩個麵都沒畫出來，你來幫幫他好不好？”

  ??“好，我明天上午去看看，咱們見麵再談。”

  ??第二天上午，金勇來到陳姐家對她說道：“陳姐，我看你來了。別的先不說，丁建軍告訴我老太太病重，現在怎麽樣？能不能強點兒？”

  ??“咳，強什麽呀，她那個老病一會兒好一會兒壞的沒準兒。不過這次特別嚴重，所以想找你畫棺，可你不在家就找了馬俊陽。他昨天開始畫了，過一會兒他能來。”

  ??“他教美術課還行吧？”

  ??“什麽叫行？那得看和誰比，你說行他就行，不行也行，就那麽回事吧。你在學校的時候熱鬧有意思，你走就不行了，又是死水一潭。我希望你消消氣早點回學校，大夥都想著你呢。瞅你的臉又黑又瘦，出去才幾天功夫就成了這模樣，我看著心都疼。”

  ??“姐，我走到這一步就很難回頭了，都說好馬不吃回頭草，我怎麽也不能丟了麵子。現在政策開放，讓咱們發家致富隨便幹鼓勵一部分人先富起來，這可是好機會。我想好了，盡可能多掙錢攢點家底再說。”

  ??馬俊陽來了，他握著金勇的手說：“你什麽時候回來的？見到你真不容易。你一走就沒了動靜，知不知道多少人想你呀？”

  ??金勇笑道：“我有什麽好想的，不過我還是要感謝那些想我的人。”

  ??“我就特別想你，你如果在學校我可以向你請教很多問題，上課心裏也有底。可你這麽一走我心裏發虛，不知道怎麽幹才好了，我希望你早點回學校幫我。今天就是個好機會，你得幫我把陳姐家的活兒做下來，我也想學學你的功夫。”

  ??“可我聽說你畫過棺，這能費什麽事兒？”

  ??“我隻是在親戚圈裏畫了幾口棺，還是按照你的棺畫模仿下來的，很不像樣，我也沒收錢。”

  ??“那咱們就開始吧，畫完咱們再細嘮。”

  ??馬俊陽領著金勇走進倉房，陳家人端來幾個火盆擺放在棺材旁邊。金勇仔細看了馬俊陽的畫之後說道：“行啊，你對我的棺畫是下功夫研究了，已經差不多了。”

  ??“什麽差不多，是差遠了，還沒研究透，你還得好好幫我才行。”

  ??“棺畫是屬於圖案平麵畫，要求色彩鮮明搭配合理，老百姓對棺畫不是要求把物象畫得逼真，當然畫得逼真更好，最主要的是要讓不懂藝術的人看著舒服就行，畫棺要有一些輔助工具，大小比例要用尺排出來才顯得規範。”金勇指著畫麵分析了好的方麵和不足，告訴他需要哪些輔助工具，最後說道：“別小看了棺畫，我曾經就是靠它養家糊口過日子，解決了生活上的很多問題。我十分感謝那些讓我畫棺的老人，可惜他們當中的一部分人已經駕鶴西遊了，隻能祝願他們在天堂同樣快樂。”

  ??“你算沒算一共畫了多少棺畫？”

  ??“沒算過。以前我特別看重畫棺，基本上是有求必應，以咱們雙河為中心四周的鄉鎮都去過，不管多遠的路保證按時到場。最遠的地方是省城郊區，放假去的，那一次就畫了九口棺畫。其中有一口棺的木料還是從黑龍江那邊弄來的，上麵的厚度是一尺二，左右是一尺，底麵八寸。做的特別大，抬都抬不動，你想想這得多少木料哇？太浪費了，可惜這些好木料。”

  ??金勇看見丁建軍在門外晃了一下，又對馬俊陽說道：“你先畫著，我有點事兒出去辦一下，過一會兒再來幫你。”他走出房門問丁建軍，“你怎麽才來？陳浩宇來沒來？”

  ??“我八點交班從學校回來吃的飯。陳浩宇還沒到家呢，在永安和對象黏糊上了。咳，想當初咱們四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多有意思，現在倒好，學校就剩我自己了。”

  ??“你這麽想就不對了，不要老是想著以前如何如何，畢竟那是以前的事情了。學校還有很多人嘛，要和他們好好相處，別把自己孤立起來，朋友越多越好。現在我和高忠傑都結婚了，陳浩宇處了對象，你怎麽回事兒？現在你是大齡青年，就算相應晚婚號召也到結束的時候了。”

  ??“我讀師範的時候也處了個對象，叫鞠佳妮，她提的要求讓我很糾結，就是讓我像陳浩宇一樣到她的學校工作。可我是獨生子，不像陳浩宇是哥仨，我走了誰照顧父母？”

  ??“這都是小事兒，趕快結婚是關鍵。結了婚雙方的老人都是自己的父母，一碗水端平就行了。你和她好好商量怎麽照顧老人合適，這不是難題。陳浩宇說沒說什麽時候舉辦婚禮？”

  ??“他告訴我日子定在明年的五一勞動節，現在改沒改就不知道了。”

  ??金勇拿出一百元交給丁建軍，“我現在老是出差，如果那天我出門了，你就把這錢交給他，如果我在家，那咱們就湊一桌喝酒好好聊。”

  ??李校長走了過來，他對金勇說：“你現在發達了是不是？家裏安裝了電話，不得了哇。”

  ??“校長是在取笑我呢。我才出去幾天，怎麽發達呀？電話是公家的，暫時借用而已。你的弟弟來過吧？在這呆了幾天？”

  ??“他就呆了一天。他到學校看了你捐的那些笤帚，估計他是想進貨了。他說你膽子大，剛到公司就敢進成百噸的糧食，說你真敢幹。”

  ??“我膽子再大也不敢胡來呀，那都是按照領導吩咐去做的。今年除了遼東地區，東三省都是糧食大豐收，有些地方是特大豐收，糧價比咱們這裏低很多，我們公司就是鑽了這個空子。”

  ??“行啊，你出去鍛煉一下見見世麵也是好事兒，什麽時候闖蕩夠了、累了就回來，學校歡迎你也需要你。”

  ??王廣新來了，他握緊金勇的手說：“你好嗎？我想你想得快瘋了，要是沒有那個姓範的小人搞鬼，咱們在一起多好。”

  ??“現在你可別說他是小人，我和他早就說開了。因為事情已經發生了，而且不能更改就算了吧，老是糾結想不開隻能給自己添煩惱。不過他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頓揍卻讓我背了黑鍋，說是我在背後指使的，我現在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李校長：“我看他挨揍肯定和你沒轉正有關係，範德標除了這件事兒，沒聽說他得罪過什麽人。你離開學校他就挨揍事情能這麽巧嗎？我相信你不會在背後搞鬼，也不知道是什麽人幹的，他們也不在你的朋友圈之內，但他們肯定是受過你的恩惠，所以就用這種方式報恩了。好在他們做的很有分寸，隻是想讓範德標受點皮肉之苦，並不想把他怎麽樣。如果出現了傷殘命案，那他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法網，現在的公安局可不是吃幹飯的，沒有破不了的案子。金勇，你得幫幫馬俊陽畫棺，我看他幹這個挺吃力的。”

  ??丁建軍：“我也去幫忙，給你倆當個下手。”

  ??“好哇，這樣能快點兒。”

  ??金勇、丁建軍進了倉房和馬俊陽三人圍著棺材畫起來，畫到下午三點多鍾就結束了，並且塗了清漆。就在金勇想回家的時候，陳姐的婆婆去世了，他隻好留下來繼續幫忙。原來的大隊王主任找來了“喇叭王”的鼓樂班，王利元見了金勇說道：“金老師，咱們見過幾次麵了，聽說你辭掉了民辦教師的活兒我真高興，是不是想加入我的班子？”

  ??“現在還是不行，因為我到高陽的糧貿公司當了臨時工，擔任采購員了，收入還不錯，隻是辜負了你的一片好意。”

  ??“你當采購員？你可別覺得東跑西顛遊山逛景的挺好玩兒，幹幾年試試肯定心煩。我聽人說過采購員有五子登科的說法，說采購員出門的時候穿戴整齊溜光水滑像公子。到了別人門下求人辦事低聲下氣像孫子。回來的路上像騾子，背的扛的都是給別人捎買的東西物品。回到單位結賬像傻子，自己的錢花光了，還占用了一些公款，隻好打欠條扣下個月的工資。到了家在老婆麵前就像犢子，沒錢了隻有挨罵的份兒。這個職業看上去就像挺風光，其實誰受罪誰知道。”

  ??“王師傅說得對，可我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還得幹一陣子才行，等我幹不下去了就找王師傅討口飯吃。”

  ??“我對你這個人可是琢磨了好長時間，還是沒琢磨透讓我覺得奇怪。你喜歡結交朋友，有情有義，可你對錢不是十分的興趣，所以不可能以畫棺為職業。雖說你不像有什麽遠大誌向的人，可我的這個水池還是淺了點兒，養不住你這條大魚。”

  ??“你確實把我看透了，我是真的沒有遠大誌向，怎麽好過就怎麽過。”

  ??“是啊，隻要好過就行。我還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加入我的班子，我等著你。”

  ??“現在我不敢給你打保票，看以後的情況再說吧。我出差在外看見過人家發喪，有的棺材貼了印刷的紙畫，很好看，而且價格便宜。我看你也弄幾套，著急忙的時候用得上，多少也能掙點錢嘛。”

  ??“我以前用過紙畫，現在買不著了，問過很多同行的朋友都沒搞到。對了，你畫幾套不行嗎？給我畫十套，一套五十元。”

  ??“你讓我畫呀？給你出個主意不要緊沒想到引火燒身了。可我老是出門，恐怕沒時間畫這個。”

  ??“我說金老弟，我求你點事兒還來個沒時間，虧你說得出口，看來我就得來硬的了。這件事不行也得行，必須給我畫十套，就這麽定了，我現在就給你錢。”

  ??“好好，我畫就是了。不過一套五十元可不行，太貴了，一套二十，就這麽定了。五天以後你路過雙河街的時候到議價糧店取畫，那是我弟弟開的店，我老婆林鳳芝也在店裏幹活。你現在不用掏錢，取畫的時候給就行了。”

  ??“那我可就占了你的大便宜。你畫棺的名聲響當當，這一帶方圓百裏、千裏幾乎無人不曉，我在外地見過很多你的棺畫，沒人不誇的，你真的願意二十元一套賣給我呀？”

  ??“我怎麽敢和王師傅開玩笑，二十元一套，一言為定。你要是不相信就算了，我省點事兒。”

  ??“都說老弟為人仗義，不計較個人得失，看來真是言不虛傳哪，咱們的朋友算是交定了。有個事我得說一下，現在要求火化，人死一把灰裝小盒埋了，省錢省事又節省土地，所以很多人家開始用骨灰盒。可是這個骨灰盒材質好，做工精致價格高，農村流行起來做薄皮小棺材了，形狀和大的一樣，都叫火匣子，你肯定見過這個東西，知道尺寸嗎？”

  ??“我何止是見過，已經畫過十多口了。你的意思我明白，想要一些火匣子的紙畫對吧？”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十套大小各半，價格不變。”

  ??“好吧，這回我聽王師傅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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