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兩個月後的一個星期天早晨，範德標提著一大包禮物突然來到金勇家，他對金勇說道：“我來向你賠罪來了。”說著就要跪在金勇麵前。

  ??“你這是幹什麽？用不著這樣。”金勇趕忙把他扶起來拉到炕邊坐下又道：“你有什麽話坐著說。鳳芝，給老範倒杯熱水。”

  ??範德標接過鳳芝端來的一杯熱水喝了一口說道：“我幹了一件缺德的事兒，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扣下你的轉正申報表，當時腦子一熱幹了蠢事兒，坑了你，也害了我自己，你能原諒我嗎？”

  ??“咳，我已經想開了，這件事不能全怪你。什麽人都有犯錯的時候，我也幹過很多蠢事兒。就拿咱們之間的事情說吧，當初我要是把淘氣的範小龍趕走不打他，你這個當叔叔的也不會生這麽大的氣，更不會出現咱們之間的事情，對吧？現在這件事過去了，咱們都別記在心裏，忘了吧。”

  ??“沒想到你的心這麽大，我從心裏佩服你，也感謝你對我的諒解。我想求你幫忙，可就是說不出口。”

  ??“你說吧，隻要我能辦到的就沒問題。”

  ??“我現在不上班沒有了工資，這兩個月老婆天天罵我，吵著離婚，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求你寫一封諒解信，我拿著再去找譚鄉長，讓他給我安排工作。他以前露過話，說你能不能諒解是問題的關鍵。”

  ??“我可以寫，有沒有效可不好說。譚鄉長可是真的生氣了，你應該好好向他道歉，取得他的諒解才是真正的關鍵。”

  ??金勇寫了諒解信交給範德標，他看了一遍千恩萬謝地走了。鳳芝說道：“他兩個月沒工資家裏就鬧騰起來了，那農民一年不見錢不也過日子嘛，真有意思。”

  ??“他老婆以前月月見現錢，兩個月沒錢花受不了所以才鬧騰。鄉政府扣了範德標的工資，他的工資......”金勇忽然感到不安，思索一陣做出了鳳芝意想不到的決定，說道：“鳳芝，我不想當這個老師了。”

  ??“那你想幹啥？以前掙那麽一丁點的工分都幹了，現在月月見錢，怎麽又不想幹了？”

  ??“你想想，咱們鄉政府窮得叮當響，哪來的錢給我開資？現在我掙的錢可能就是範德標的工資，咱們等於搶了他的飯碗，這可不好。”

  ??鳳芝點點頭說：“興許就是這麽回事兒，你這老師當得名不正言不順，不如趁早下來種地省心，有時間出去畫棺掙錢也夠咱們開銷了。”

  ??“畫棺可不行，雙河鄉的棺材差不多都畫了，我也不能背著畫箱走村串鄉吆喝著畫棺，要是指望這個掙錢我早就跟‘喇叭王’走了。我想到馬友德的公司當臨時工，月工資一百二，比鄉政府給的還翻倍呢。馬友德讓我當采購員，幹好了還有提成。不過當采購員在外麵的時間多，幹不了多少家裏的活，不過你放心，農忙的時候我在家幹活，農閑的時候出去撈一把。”

  ??鳳芝笑道：“還撈一把呢，別把自己撈進去就不錯了。采購員責任大，說栽就栽了，要是那麽好幹容易掙錢就輪不到你了。”

  ??“可是現在真的就輪到我了。你不用擔心，我會加一百倍的小心當這個采購員，保證不出問題。”“我隻是提醒你不是攔你，你想去就去。現在秋收結束了，在家也是閑人，你要是出去能掙錢更好，好過年哪。”

  ??金勇到學校對李校長說道：“我想辭職。”

  ??李校長聞言臉色大變：“你說什麽？辭職？我沒聽錯吧？”

  ??“我真的要辭職，不想當這個老師了。”

  ??“不行！一是學校需要你，二是鄉政府剛把轉正風波平息下來，譚鄉長還特地到學校道了歉，你現在辭職不是打鄉長的臉嗎？讓我怎麽向他解釋？範德標已經受到了處分，你也該消消氣吧？”

  ??“李校長，你一直待我不薄，我就得和你說心裏話了。其實我辭職和轉正出現的問題沒有太大關係了，我和範德標已經達成諒解，一笑泯恩仇，都結束了。現在辭職是想借下海經商的浪潮出去闖蕩一番，看看外麵的世界有多精彩。”

  ??“你怎麽闖蕩？經商要有項目和本錢，你有什麽？小心浪潮吞了你。”

  ??“我有個朋友在高陽糧貿公司當經理，而且還是糧庫的副主任。很早以前就讓我到他的公司當臨時工，任采購員一職，有工資有提成，遊山玩水，我想去試試。他的公司以前幾任采購員都出了問題，鬧出不少笑話，現在的采購員一職由我的朋友自己兼任。如果我這次轉正了就不尋思這碼事兒，安心工作，可是出現了意外情況，以後的轉正希望渺茫，不如現在出去找個立足之地安身養命。我總覺得這兩個月掙的錢是範德標的工資，想想心裏就別扭。”

  ??“那是鄉政府的事兒，和咱們沒關係。你這個當經理的朋友可靠嗎？”

  ??“很可靠。俺倆從小玩到大，一起上學，關係一直很好。後來他是當兵轉業到糧庫的。”

  ??“怪不得你底氣足，原來有硬實的靠山。看來我是留不住你了，隻能放你走。可我要留下你的檔案，按時尚的名詞叫停薪留職，你什麽時候闖蕩夠了，累了，或者在海裏嗆水了，馬上回來找我，我給你保留三年的民辦教師職位。可是中心小學應該有個美術教師，你認為誰最合適？”

  ??“應該是馬俊陽，他喜歡美術，也下了很大功夫。我以前看過他的畫，功底不錯。”

  ??“咳，沒辦法，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吧。”

  ??“我打個電話行嗎？”

  ??“怎麽不行？現在你是客人了，我就得客氣點兒。我用不用回避一下？”

  ??“不用不用。”金勇給馬友德打電話：“喂，我是金勇。你和我說過到公司任職的事兒，你給了我三個月的時間考慮，現在過了這個期限，還有效嗎？”

  ??“你嘛，過期照樣有效，我一直等著你呢。想通了嗎？想通了就馬上過來，這一陣子可把我累壞了，你趕快來，我急等著用人呢。”

  ??“明天上午九點我到公司報到，行不行？”

  ??“好哇，太好了。咱們一言為定見麵再談，明天見。”

  ??金勇放下電話對李校長說道：“我這麽走有點對不起你，可我真的想出去闖一闖見見世麵，你能原諒我嗎？”

  ??“咱們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短了，處得像兄弟一般，你的工作又出色，我是實在舍不得讓你走。可你有了這樣的想法，就算把你留下來也留不住你的心，加上轉正出了岔頭正好合了你的拍節，我還能說什麽呢？也隻能順情說好話，放你走了。人嘛，是應該出去經風雨見世麵，這樣才能心胸開闊增長才幹，更加成熟。不過我提醒你，商場就是戰場，你會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問題和情況。經商的人頭腦都不簡單，可你是個新手，你得有心理準備。你很聰明，但考慮問題不細。做生意是一門很深的學問，一定要精打細算，人們常說買賣掙毫厘，稍有疏忽就吃大虧。說實話，我對你還真有點不放心。”“校長真的說到我心裏去了，我有時候確實大大咧咧不注意細節，這是我的毛病。你放心，我一定小心行事，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冷靜處理遇到的問題，我會小心的。”

  ??金勇告別了李校長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一邊收拾物品，一邊對陳姐和王廣新說道：“我說件事你們可別有想法，也不用勸我，剛才我向李校長提出辭職了，他同意我離開學校。我的這些東西都留著，馬俊陽要來接替我的工作，都給他用吧。”

  ??陳姐：“你腦子是不是出了毛病？不就是沒轉正嘛，這麽一個小坎都過不去你還能幹什麽？再說了，誰敢說以後沒有轉正機會？”

  ??“陳姐別生氣，我說實話。在沒有轉正這碼事之前我就不想幹了，可我實在割舍不下你們和學校的情分，就一直拖著沒說出來，這次沒轉正恰好給了我機會，就算就坡下驢了。辭職現在已成定局，你們就不用勸了。”

  ??王廣新：“你不當老師想幹什麽？總得有營生幹吧？”

  ??“我到朋友的糧貿公司當采購員，在那幹一陣再說，不行就回家種地。”

  ??“你可不是種地的主兒。都說好男兒誌在四方，不當老師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一時半會兒不能轉正就得熬，熬到什麽時候是個頭？說不定哪一天來個一刀切，不是公辦教師就得全都打發回家，你還白熬了。”

  ??金勇笑道：“知我者王兄也。我不算什麽好男兒，隻是因為在山裏悶久了想出去透透氣，看看外麵的精彩世界。”

  ??陳姐：“你這一走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麵，姐抱你一下行嗎？”

  ??“行。見麵的機會肯定有，因為這裏有我的家。”

  ??陳姐抱著金勇卻流下淚水，金勇道：“姐呀，你這是怎麽了？我是去商場掙錢，不是去刑場送命。你放心，我會常來看你的，你多保重。”

  ??老師們得知金勇辭職的消息，都出來送他，他和每一位老師握手道別，然後離開學校。到工商部門辦了必要的經商手續，又在銀行立了賬戶後回到家裏對鳳芝說道：“我向李校長提出辭職了，還和馬友德通了電話，說好明天去見他。”

  ??鳳芝聽完臉色發白，說道：“你真的不當老師了？”

  ??“是啊，咱們不是說好了嘛，我到馬友德公司當采購員，你忘了嗎？”

  ??“我以為你說的是氣話，沒想到你當真事兒辦了......你這麽出去我可不放心。”

  ??“你有什麽不放心的？我出門不搭錢，路費、宿費全報銷，有工資有補助，不影響家裏過日子。家裏的柴米油鹽都不缺，銀行有存款雖然不多也夠你用的，我看你用不著擔心。我還想借這個機會去吉林見見你的母親，結婚後一直沒去有失禮數。”

  ??“我是擔心你在外頭吃不好睡不好，有個頭疼腦熱的怎麽辦？誰照顧你呀？”

  ??“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要知道，現在的機會好，國家政策全麵放開，鼓勵人們發家致富，什麽都可以幹，隻要不幹犯法的事情就行。我到工商部門辦手續，工作人員沒有二話立刻就辦，幾分鍾就妥了。看來老三兩口子做對了，搶先一步掙了錢，咱們得向他們學習。”金勇看著兩個熟睡的孩子又說：“為了這兩個寶貝不能像咱們這麽受累，我也得出去打拚一下。”

  ??“我不攔你。出門在外一定要加小心，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晚上，金勇來到叔叔家，見老三也在屋裏就對他們說了不當老師去高陽馬友德公司當采購員的事，叔叔聽了沒言語老三卻很高興，說道：“嗬，二哥也當買賣人了，這可不錯，興許我能借著光呢。”“我還沒開始呢，說不定誰借誰的光。現在我想好了，要想過好日子就得豁出去闖一下，我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辭職的。”

  ??叔叔：“幹了那麽多年的老師，說辭就辭了，合適嗎?我看轉正的希望還是有，是不是應當仔細考慮一下？凡事都應該思前想後，現在辭職不太合適，不能任性亂來。”

  ??“我已經向李校長遞了辭職信，說了就得算數。不過李校長給我辦了停薪留職，以後還可以回學校。我打算出去幹幾年看看，實在不行了還回學校當老師，有這麽一條後路也不錯。”

  ??“當采購員時刻都得加小心，在外少喝酒，更不能沾花惹草，弄出笑話就別想回學校了。”

  ??第二天早晨，金勇到高陽刻字鋪刻了一枚“新豐貿易公司”的公章，又到銀行建了賬戶，然後來到糧貿公司對馬友德說：“馬經理，我來報到，請指示。”

  ??“開什麽玩笑，你是大哥，我敢指示什麽？家裏那邊都安排好了嗎？”

  ??“都妥了。”金勇把一個小盒放在馬友德的桌上，“按咱們說好的，我建了皮包公司，在雙河立了銀行賬戶，在高陽的銀行也建了賬戶，名章和手續都在這個盒子裏，交給你了。”

  ??“好。你今天開始就算上班了，手續我給你辦。現在離過年還有三個多月，我急著進貨。本打算和你一起出差，現在看來不行了，公司和議價糧店有很多事情讓我操心，一時脫不開身，進貨的事情就得交給你辦了。你現在著手要做的就是去吉林和內蒙交界處弄一批毛嗑，也就是葵花籽，還有小米和綠豆，那一帶因為地理和氣候的關係就產這樣的雜糧，品質好產量高，好像再沒的糧食。你去了之後要多走幾個地方的集市看看，還有像咱們這樣的公司、議價糧店都要看一看，貨比三家，摸清當地的行情，要找能夠大批量供貨的單位簽合同，合同上要寫清楚數量、質量、價格以及包裝運輸、驗貨付款等等責任問題。這是出現問題時交涉的依據。你都得仔細看，做到心中有數，最主要的是要把住質量關。我這有咱們地區的糧價表，前一項是批發價，後麵是零售價。咱們進的貨要在批發價的基礎上弄到家有五分錢的利潤就行。比如說這小米，批發價每斤是兩角九分，你去訂貨的時候仔細計算一下，從勞務、包裝、保管、短途運輸及火車運費等等所有的花費都算上，發貨到高陽車站每斤達到兩角四分錢就可以了。要是兩角三，我給你一分，壓下來多少都歸你，我從你手裏兩角四分錢在高陽車站接貨。現在咱們公司急需一百噸小米、一百噸大米，毛嗑五十噸，綠豆三十多噸，最急的是小米和毛嗑，你出去弄回來一項就是大功一件。”

  ??“那我今天就走，找到貨源看好質量馬上給你打電話，讓你匯款。”

  ??“匯款耽誤事兒，你帶匯票去。訂貨之後在匯票金額欄填寫貨款數就妥了。我給你五張匯票和兩千元路費，還有介紹信。這些東西你可得保管好，小心扒手。匯票這東西填上數據就是錢，不可大意，你得記住匯票流水號，如果丟失馬上登報聲明作廢。總的來說，路途遙遠山高水險，一定要加小心。我對你還是有點數，如果不是你我就得派兩個人去。我以前去過吉林、內蒙交界處的一些集市，隻要打聽糧價就會圍上來一大幫人，都說自己能聯係到大量的貨源，價格便宜保證質量，其實全都是扯淡，一個個玄頭巴腦沒一個正經接洽人，說是便宜卻把價格抬得天高，想從中撈點好處罷了。你去了之後千萬別著急，穩住神兒，摸透對方的意圖，一步步來。”

  ??“好吧，我去試試。”金勇把匯票和錢放進特地在貼身背心胸口處縫的口袋裏，“這是最安全的保險袋。”

  ??馬友德笑道：“看來你是真的做好外出的準備了。”

  ??“是啊，小心無大錯，貼胸口的袋子是大本營，外衣兜放點零花錢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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