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金勇和馬友德一番交談等於吃了一顆定心丸。此時畫棺掙錢的路子越走越窄，幾乎沒有人來找他了。民辦教師的收入除了政府增加了補助，村委會給的工分還是三千五，勞日值還降了一點，馬友德給他的建議確實對產生了他有很大的誘惑，讓他心動不已。但是僅僅過了半個月馬友德給的定心丸化為了無有，因為民辦教師轉正的機會終於來了，這讓很多老民辦欣喜異常熱淚盈眶。轉正的條件首先必須是在一九七六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以前參加工作、沒有違法亂紀行為、勝任現職業務，體檢合格的民辦教師可以個人申報、學校評定、鄉政府初審之後報教育局複審，最終經省裏的審核小組審核各項條件合格者轉為公辦教師。中心小學的金勇和王廣新等六人符合條件填了申報表。一個月後教育局的轉正通知來了，中心小學申報轉正的六人有五人轉為公辦教師，唯獨金勇被排除在外。首先接到通知的李校長大吃一驚，拿著通知馬上到鄉政府問譚鄉長：“小學申報轉正的金勇老師是什麽原因初審沒過關？他的申報表是鄉政府扣下來的嗎？”

  ??“誰說是鄉政府扣下來的？我怎麽不知道？”

  ??“教育局下發的轉正通知沒有金勇啊。”

  ??“民辦教師的轉正申報表都是我簽的字，一個都沒留全都送教育局了。是不是教育局扣下了？你沒問問嗎？”

  ??“教育局要扣的話早就下通知了。真是奇怪了，我再打電話問一下。”李校長打電話詢問教育局人事科，是人事科的艾科長接的電話，他查了一下當時送表記錄，按規定記錄上有申報轉正的民辦教師名單，他告訴李校長雙河鄉沒有送來金勇的申報表，所有的申報表是雙河鄉文教助理範德標送來的，記錄上有他的簽名。這個結果讓譚鄉長大吃一驚，馬上找來範德標問道：“民辦教師的轉正申報表是你送教育局的，金勇老師的申報表哪去了？為什麽沒報上去？你能說明白嗎？”

  ??“讓我扣下了，還在我的抽屜裏。”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什麽原因？”

  ??“我認為他不符合轉正條件，政審過不了關。他特別喜歡打架，傷過人，範小龍、陳政飛、齊大彪都讓他打過，他還到學校鬧過事，這些都屬於違法亂紀的行為，已經在社會造成很壞的影響，敗壞了教師形象。”

  ??“那你為什麽不提前告訴我？過後為什麽又不對我說呢？你對楊書記說過嗎？”

  ??“沒說。我認為領導都很忙，有失察的時候。教育方麵的這種小事我當助理的處理一下是可以的。”

  ??譚鄉長臉色發青，擰緊眉頭說道：“這是我簽發的文件，出了問題我負責，你處理什麽？我現在解除你的文教助理職務回家反省，馬上回辦公室收拾你自己的東西，然後把鑰匙交給於秘書，去吧。”

  ??“我要向上級反映這個問題。”

  ??“對呀，你有這個權利。那我再做個決定，從今天開始停發你的工資，你可以隨便去反映問題。如果上級認為你做的對，我馬上給你補發工資恢複原職，否則你就再也不用來上班了。”

  ??範德標走後，譚鄉長對李校長說道：“這是個意外情況，責任在我和鄉政府，我馬上去縣裏看看有沒有補救措施，力爭給金勇辦理轉正。你回去好好向金勇解釋一下讓他放心，咱們分頭進行吧。”

  ??李校長回學校對金勇詳細說了在鄉政府發生的事情，問：“你怎麽得罪了範德標？”

  ??“我沒接觸過他，到現在我都沒和他說過一句話。”金勇講了打範小龍的過程後又說：“我打了他的侄兒，他這是公報私仇。”

  ??“學校方麵也得提出意見，你把剛才說的情況和自己的想法寫成書麵材料給我，我要把這些材料交給譚鄉長。你要沉住氣，不要有太多的想法，咱們等了多少年不差這幾天。我明天去教育局，看看怎麽解決這個問題合適。記住，一定要沉住氣穩住神兒。”

  ??教師們聽說了這件事個個憤憤不平，王廣新對金勇說：“這是鄉政府的責任，他們必須給你辦轉正，不給辦咱們就聯名寫信上告，再不行就集體上訪，我給拿路費。”

  ??陳姐：“要拿也得我拿，我還管飯，你負責動員人就行。聯名寫信要多找人簽名，越多越好，除了老師還可以動員居民組的人。”

  ??金勇：“你們的心意我領了，校長讓我沉住氣穩住神兒，咱們不能輕舉妄動。其實鄉政府比咱們更著急，現在減輕農民負擔是當務之急，民辦教師轉正農民可以少拿錢，再說這件事還關係到鄉政府的名聲信譽。範德標這家夥膽子夠大的，敢把鄉長簽了字的材料扣下來弄成這個結果，那他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了。現在譚鄉長為了這事急三火四去了縣裏，也算做到了盡職盡責，能不能辦成我都感謝他。”金勇用鼻子哼了一聲又說：“我打了範德標的侄兒，他心疼得很，這口氣憋到現在也不容易，真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哪。我這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報應來了。”

  ??譚鄉長回來了，李校長也回來了，結果都一樣。這次民辦教師轉正工作已經結束，不管錯報還是漏報一律不得補報。譚鄉長特地到學校召開教師會議做了一番解釋後又說道：“我以前當過兩年教師，知道你們的辛苦，更辛苦的是民辦教師，因為他們的付出和收入不相等，造成生活上的困難，但他們咬著牙堅持著，這是出於對工作的熱愛和責任心，也希望有一天他們的付出能夠得到認可，能夠轉為公辦教師。現在大部分民辦教師如願以償成了名副其實的教師，我向你們表示祝賀。可我今天到這來要說的是金勇老師轉正問題，他的工作業績是有目共睹的，在座的各位老師比我更清楚，我就不多說了。可是這樣的一位好老師卻失去了轉正機會，我感到痛心，各位老師更痛心！現在大家都知道事情出在原教育助理身上，但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在這裏向各位老師、特別是向金勇老師道歉。”譚鄉長向老師們鞠躬後又道：“現在請大家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暢所欲言，我願意接受大家的批評。”

  ??王廣新站起來問：“譚鄉長，金勇轉正的希望一點都沒有嗎？能不能向縣級以上的政府機關反映一下情況，爭取一個轉正名額？”

  ??“這次不行了，因為辦理轉正的工作已經結束，省裏的審查小組已經解散都回到原單位了。以後有沒有轉正機會不好說，我也不能亂說。但金勇老師工資待遇問題鄉政府已經做了決定，按公辦教師的標準由鄉政府負責開資，請大家放心。”

  ??金勇站起來說道：“我說兩句。聽了譚鄉長的話我很感動，鄉政府確實重視教育，把教師的冷暖放在心上了。我更感動的是譚鄉長能夠到這來向咱們道歉，我真的沒想到......”他說到這裏淚水奪眶而出，“我渴望轉正，成為一名真正的教師，沒想到出了這樣的意外......說到責任，我認為這是原教育助理的個人行為，與譚鄉長和鄉政府沒有關係。這就像班級裏的一名淘氣學生做了錯事不能把責任全都推到班主任和學校領導身上一樣。如果說這件事都是原教育助理的錯也不對，我本人也有責任，因為我畢竟打了他的親侄兒。現在我也是當了父親的人，假如我的孩子被人打了，盡管我的孩子有錯，可我還是會有想法的。咱們將心比心，原教育助理的行為也應該得到理解。我更應該接受教訓作深刻反省。在當今社會動手打架是絕對不允許的，甚至可以說是犯罪行為，我應該向受害人賠禮道歉。我說完了，謝謝鄉長。”

  ??金勇說完向譚鄉長鞠躬行禮，又向老師們行了禮。散會後，譚鄉長單獨和金勇談了一陣才離開學校。下了班，金勇回家對鳳芝講了自己沒轉正的原因和開會的情景，說：“我這個人看起來像挺聰明，其實就是一個大笨蛋。當老師以後就應該馬上把打架的事情全都擺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取得被打人的諒解。當初要是做到這一點現在就轉正了，起碼不能丟人現眼。範德標還算是給我留了麵子，沒說我畫棺搞迷信呢。”

  ??“你真會安慰自己。以後有沒有轉正希望了？”

  ??“這個問題譚鄉長都不敢說，我就更不敢說了。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希望不大。”

  ??“不大就不大，鄉政府給你開資，和那些轉正教師待遇一樣就不錯了，鄉政府真是給了你天大的麵子，譚鄉長真是好鄉長。鄉政府就不給你開支又能怎麽樣？合理合法，你得兩眼瞅著，有氣鼓不起來網兜。這麽一整範德標慘了，他多餘整這事兒，這叫害人不利己。”

  ??“你出息不善哪，能說出來這麽一大套理論真是不簡單，真讓我刮目相看了。”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