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金勇回來後不久聽說了關校長父親去世的消息，請來的鼓樂班正是王利元的那些人員。他對陳姐說道：“咳，這人哪，拚死拚活幹一輩子說不行就不行了，真是人生苦短哪，關校長的父親到底沒躲過去。”

  ??“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人要是都活著地球就出問題了。你想想，據說人類已經消失了五百個億，現在地球上活著的有五十個億，如果都活著是什麽樣子？是不是太可怕了？所以呢，蒼天不會讓人永遠活下去，就算有多大的本事也得死。古代帝王將相能耐算大了，同樣也躲不過去，別說是草民百姓了。結論就是一個，活著的時候就得好好活著，就像咱們有吃有喝有工作能掙錢沒有病就是幸福，不要想那麽多。”

  ??金勇笑道：“我的陳姐，你的人生觀好棒啊，值得我好好學呀。”

  ??“可別說是什麽人生觀，就算是現實生活吧，你現在就算很棒了，別不知足。對了，你請客自己沒吃著怎麽辦？俺們幾個給你補一頓怎麽樣呀？”

  ??“不用了，補什麽補、不瞞陳姐說，我在關校長家裏吃得更好。他家殺了一隻雞，炒了好幾個菜，俺倆喝了一瓶酒。可有一樣，受拘束，沒有咱們在一起吃的那種氣氛，我就喜歡咱們在一起的氣氛，吃是次要的。”

  ??“我現在弄明白一件事兒，原來你是真的會畫棺，看樣子畫的還不錯。這可是來錢道兒，你能不能因為這個不當民辦教師了？”

  ??“現在當不當民辦教師我說了不算，這是組織安排的。再說畫棺好說不好聽，這事兒多少和封建迷信掛了鉤，就算我不當老師也不應該幹這個。說實話，畫棺這不是長久的買賣，因為現在提倡火化了，用骨灰盒，大棺材遲早是要淘汰的，這隻是時間問題。棺材這東西浪費木材，做起來費工費時本錢大，加上葬禮的費用就是一筆巨款，一般小戶的人死都死不起了。”

  ??王廣新：“我看過你們朝鮮族辦喪事，棺材是薄板子釘的，也不紮紙人紙馬，上墳不燒紙，還不請鼓樂班，真是省錢又省事兒。俺們漢族人倒好，從入殮開光、家祭外祭哭九腸，一直到辭靈轉館燒褡褳，這家夥，一出接著一出，沒完沒了。死人折騰活人，把活人折騰病倒了，真是讓人受不了。”

  ??“殯葬改革是早晚的事兒，方向就是喪事簡辦薄葬厚養，人沒了搞這套有什麽用？還不如活著的時候好好伺候。其實我對朝鮮族的喪葬風俗也不是太了解，隻是聽說朝鮮族早先的葬禮也很複雜，聽說的樣子比你們漢族現在的做法還複雜開銷大，如今在中國的朝鮮族辦喪事可以說是從簡了。”

  ??江德福：“你們朝鮮族說改就把老規矩改了，俺們可不行。假如誰家從簡辦喪事，過後肯定被人嘲笑，還有可能挨罵呢。”

  ??王廣新：“咳，改不改咱們說了不算，別人怎麽幹咱們隻能照辦，就那麽回事兒吧。我要是有畫棺的本事早就不當這個民辦教師了，管它好聽不好聽，封建不封建的，隻要能掙錢就行。我當了六年民辦教師，年年都欠錢，老婆跟我要錢給孩子買褲子都沒有，得和別人借錢，你說這民辦教師怎麽當？”

  ??金勇：“你得想辦法搞第二職業。不是說以副養農嘛，你可以來個以副養教。”

  ??“拉倒吧，還第二職業呢，在咱們這個窮山溝幹什麽都夠嗆。去年秋天白菜大豐收，我家園子裏的白菜又大又好，本以為能賣個好價錢，沒想到最後一分錢一斤都沒人要。我尋思扔了太可惜，都送進山洞裏保存起來想到了年根再賣。山洞裏通風，冬暖夏涼，是儲存白菜、蘿卜和土豆的好地方。等到年根上街一看，我的天，大白菜照樣賣不出去。春天就要來了，這些白菜就得扔了。”

  ??“你有多少大白菜值得你這麽鬧心？”

  ??“少說也有六千斤。我尋思把這些菜分給大夥，不要錢隨便拿。”

  ??“現在街裏的白菜多少錢一斤？”

  ??“二分錢都沒人買，滿大街都是，堆在那兒等著爛呢。”

  ??“我給你聯係一個買主，能不能行可不好說，我打個電話問問。”金勇說完去了主任辦公室。王廣新對陳姐說：“他能聯係誰呀？咱們這地方能買菜的也就是礦山工人，可是礦山有農場，大白菜同樣大豐收，還能買我的菜呀？”

  ??“金勇一家是高陽那邊搬到這裏來的，外麵認識的人多，我估計他聯係的不一定是本地人。再說他在礦山當過合同工，也許他有自己的門路。咳，管他聯係誰，能賣出去你的大白菜就行。”

  ??金勇回來對王廣新說道：“我聯係妥了，高陽總店我有個朋友叫喬仁山，他答應收你的菜。按他們那邊的行情好白菜是六分錢一斤，隻要你的白菜好，照這個價你有多少他都要。明天早晨八點多鍾你把菜送到東升飯店門口，他在那兒等你。送菜的辦法我也給你想好了，這幾天我叔開拖拉機給糧庫拉磚，磚廠在高陽，去的時候是空車，讓他把菜捎過去。我叔認識喬仁山，你跟車去就行了。你最好把菜打成捆，好裝車卸車好過秤，也不損失菜。”

  ??王廣新眉開眼笑，說道：“老弟真厲害，一個電話就解決了我這一個冬天的鬧心事兒，我怎麽感謝你才好哇？賣白菜的錢咱們對半分，你看行不行？”

  ??金勇一臉的不高興：“開玩笑，你這是在羞辱我呢，把我當成什麽人了？”

  ??“老弟千萬別生氣，我是一時激動說錯了話。”王廣新站起來又握緊金勇的手說：“說真的，我是真的很感謝你。”

  ??“王哥，這是一句話的事兒，小事兒一樁，你別太在意了。今晚你可要忙了，人手不夠的話我和高忠傑、丁建軍、陳浩宇都可以幫忙。”

  ??“不用不用，我馬上請假回去和老婆收拾菜，半天時間足夠了。”

  ??第二天王廣新賣菜回來笑著對金勇說道：“你的同學太夠意思了，說是過秤，隻不過是挑了一個最大的捆稱了一下，其餘的就按這個捆的斤數計算所有的菜捆給錢，這個便宜我可是占大了。還說我起大早送菜肯定沒吃飯，硬是塞給我四個大白饅頭，現在還是熱乎的，我都送給你吧。”

  ??“我說王哥，沒想到你這麽囉嗦。他送給你的我能要嗎?你趕快送回家給孩子吃吧。別忘了，還得給孩子買褲子。”

  ??“好，我聽你的。”

  ??“你的園子挺出貨呀。現在你認識了我的那個同學，以後你在園子裏多種點菜，不管什麽菜都送給他，他不要也得要。告訴他這話是我說的，不信就讓他打電話。”

  ??“好，我聽你的。”

  ??“你怎麽就會說這一句呀？什麽聽我的，能不能說點兒別的?”

  ??“我太高興了，認識你和你的朋友是我的福氣。”

  ??“拉倒吧，這算什麽福氣，咱們是朋友，幫忙是應該的。”

  ??金勇下班回家的路上遇見了白仁美，她說：“你真夠忙的，咱們有些日子沒見麵了，天天忙什麽呢？”

  ??“我有什麽可忙的，忙也是瞎忙。不過最近一段時間幹了一些特別讓人瞧不起的事兒，說出都能嚇死人，給死了的人畫棺材，幹這事兒就是搞迷信活動，是不讓幹的事兒，可我幹了，我是不是有點傻呀？”

  ??“你要是傻就沒有聰明人了。”

  ??“聰明人有時候做事更糟糕。你說咱們有些日子沒見麵了是什麽意思？你有什麽事兒？”

  ??“我就想問你一句話，對我是不是有意見？是不是瞧不起我了？”

  ??“你這是說哪兒去了？我這小樣兒還敢瞧不起人？你把話說反了。”

  ??“不對，現在你是不想理我了，我看出來了，你肯定對我有想法。我想知道我什麽地方對不起你了，做了什麽錯事兒，能不能告訴我？你最好說心裏話。”

  ??金勇笑了笑說道；“你讓我怎麽說呢？我剛搬來的時候看問題太簡單了，老是用在高陽的思維習慣考慮這裏的問題，簡單化理想化，都是朝鮮族嘛，總是認為一切都是美好的，什麽都可以商量解決，沒有那麽複雜，其實並不那麽簡單，所以碰一鼻子灰也就正常了。很多人說我沒有進取心，他們說得很對，我確實沒有爭強好勝的心理，不像有些人那樣凡是美好的事物總想追求到底，我隻是順其自然隨遇而安，絕不會為某一件事情去絞盡腦汁，隻有這麽活著才能灑脫自在無憂無慮，這是我的生存觀念。人一輩子也就是幾十年的光景，可別活得那麽太累，總想著追求完美。好了，就要進大街了，咱們還是分開走吧。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免得讓人誤會，影響你的形象。”

  ??金勇的一席話讓白仁美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對他徹底涼了心，僅存的一點好感也蕩然無存。春季插秧之時，即使兩人碰了頭也無話可講了，完全是陌路人的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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