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稻田金黃，社員們磨刀謔謔準備收割豐收年。

  ??中午，金勇下班回到家看見學校李主任坐在小屋裏看自己的那些畫，上前急忙說道：“哎呀，是李主任哪。你可是貴客，又是稀客。歡迎光臨我這光棍小屋，你沒走錯地方吧？”

  ??李主任笑道：“哪能呢，三隊隻有你家是新蓋的房，這點兒記性我還是有的。我聽說你會畫畫，特地來看看。牆上的畫都是你畫的嗎？”

  ??“是啊。畫得不好，讓你見笑了。”

  ??“畫的不錯。你是怎麽學畫的？”

  ??“我上學的時候就喜歡畫畫，後來遇到藝術學校的劉老師，他給了我很大的幫助，算是多少明白了一點兒畫理。你坐著，我去給你倒碗熱水。”

  ??金勇到大屋告訴嬸娘李主任來了，讓她炒兩個菜準備午飯，然後倒碗熱水回來送給李主任又說：“畫畫隻是我的一個愛好，可是這個愛好浪費錢，不像吹笛子拉二胡買一樣就能玩半輩子。搬到這裏後特別忙，沒有多少時間畫畫了，而且在雙河還買不到繪畫材料，所以這個愛好基本上也就撂下了。”

  ??“要是給你提供場所和繪畫材料，把你的愛好變成職業，你願意這樣做嗎？”

  ??金勇笑道：“李主任真會開玩笑，不會有這樣的好事兒。”

  ??“有哇，你可以到小學當美術教師，不就是把愛好變成職業了嘛。”

  ??“不行不行，我才讀了幾天書，初中還沒畢業呢，當教師可不行。別看現在教師職業不吃香，可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幹的事兒，必須是像你這樣飽讀詩書的人才行，我這樣的掛不上邊兒。再說這也不是咱們想幹就能幹的事兒。”

  ??“以你現在的水平到小學當美術教師沒問題。現在的情況是不但咱們學校沒有美術教師，就是全公社的中小學都沒有美術教師，這是一個冷門。你有這麽好的基礎，隻要在工作中肯努力摸索和積累經驗就可以成為一名合格的美術教師。”李主任站起來又說：“今天咱們就聊到這兒吧，我得回去了，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我的建議。”

  ??“李主任，你可不能走。我已經讓嬸娘準備了簡單的飯菜，吃完再走吧。”

  ??“不不，我得回去。”

  ??“你要是這麽走了就是瞧不起我，那咱們連朋友都沒得做了，什麽都免談。”金勇把李主任推上炕，然後放桌子端來飯菜，又拿條濕手巾遞給李主任擦手，說道：“飯菜簡單了一些，可你必須得吃飽。”

  ??“這還簡單哪？大米飯，有炒菜還有湯，簡直就是過年了。來，你也一起吃吧。你幹的是體力活，多吃點兒。”

  ??金勇拿起了筷子，看見李主任吃得很香心裏很高興。又聽李主任說道：“你們隊的社員生活水平比較好，別的隊比不了。”

  ??“是啊，俺們隊的勞日值在全社最高，每年都在一元錢左右。我一天掙十五分，按去年勞日值就是一元五，這還不算早班掙的工分。”

  ??“確實掙的多，比我掙的還多呢。”

  ??“李主任哪，說老實話我不想當老師。除了自己水平低的原因，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民辦教師掙得太少了。我二姑說民辦教師掙的是大隊工分，去年大隊勞日值是四毛五，大隊給民辦教師的全年工分是三千五百分，大概就是一百五十多塊錢，加上每月五元補助費也就是二百二左右吧，一年掙那麽點兒錢能幹什麽呀？可我在生產隊一個月出滿勤的話就是四百五十分，除去頭疼腦熱和天氣因素就算掙四百分，那一年下來還是四千八，按去年勞日值計算是民辦教師收入的雙倍還拐彎。我在小隊當民兵排長，年底還有點工分補貼，農忙的時候還能上早班和晚班，放著這麽多的工分不掙，怎麽能去當民辦教師掙那點錢？除非我傻了。聽二姑說過民辦教師有轉正的希望，可我不相信這樣的神話。我以前在礦山當合同工的時候領導和領班的師傅把轉正的事情吹得山響，結果全都是忽悠，目的就是哄著俺們拚命幹活。我沒有太高的思想境界，就想著多掙兩個錢過好日子。”

  ??“你說的很實際，按你的算法民辦教師確實掙得太少了。可我也有一種算法，教師休星期天，有寒暑假、春秋兩頭有農忙假，民辦教師可以利用這些假日回生產隊掙工分，農忙的時候也不耽誤上早班和晚班。教師又是八小時工作製，這和生產隊社員上班也有一定的差別。我的意思是咱們要一分為二地看問題。”李主任放下筷子又笑道：“今天我有點貪吃了，這個小鹹菜味道真不錯，越吃越愛吃，大概這就是朝鮮族風味小菜。我十分感謝你們家的款待。我得走了，可我還得提醒你一句，當老師的事兒你得認真考慮一下，可別到時候被動了。”

  ??“到時候被動了......”送走了李主任，金勇腦子裏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晚上，二姑來到金勇家問他：“今天李主任來了吧？”

  ??“是啊，他來了，在我家吃的午飯。他回學校說什麽了？”

  ??“他說你畫畫有點兒功底，受過高人指點又下了功夫。還說了你不願意當老師的理由。”

  ??“他說了我什麽理由？”

  ??“你說自己水平低，不適合當老師。可他說你口才好，頭腦靈活反應快，分析問題有條理，為人實在還謙虛，如果經過培訓和鍛煉，一定能成為一名合格的教師。他讓我勸你不要有太多的顧慮，放下思想包袱大膽到學校來，他會全力支持你的工作。我的想法是你趁這個機會到學校試試，不行再回來種地。”

  ??叔叔：“小學主任怎麽能有權到生產隊選拔教師？這得通過大隊才行。”

  ??二姑：“他這麽做肯定是得到大隊的同意，昨天我看見大隊王主任到學校來了。也許李主任來找金勇就是為了檢測一下個人的水平。”

  ??金勇：“就為我一個人不至於費這麽大的事兒吧?小學美術課有沒有都無關緊要，大隊不可能把這個當回事兒。我尋思是韓隊長和崔永權他們搞的鬼，他們想把我從小隊剔出去。”

  ??叔叔：“依我看，要是他們搞鬼就是幫咱們了。你想想，你在隊裏和韓隊長他們對著幹有什麽好處？充其量就是個派別爭鬥的炮筒子。生產隊的矛盾不是敵我矛盾，何必參與進去費那個腦筋。我在高陽就吃過這種虧，過後細想全是扯淡，不會有好結果。我看你不如就坡下驢離開生產隊脫個清靜。說起來我和韓隊長關係一直不錯，蓋房子的時候崔永權還幫過咱們大忙，你在小隊這麽鬧騰，我和他們見麵都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我要是離開生產隊就有點兒對不住舅舅他們，咱們能搬到這來是因為勞動力多，現在叔叔去了大隊，我再去學校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大隊要是定下來讓你去學校就不是說不過去的事兒，你不去都不行。你在隊裏少說話，就看大隊怎麽辦吧。”

  ??早晨上班時老隊長問金勇：“大隊王主任來找過我了，說是要調你去學校當老師，你想不想去？”

  ??“我這點兒水平當老師可不行。小學李主任也跟我說過當老師的事兒，我也是這麽說的。”

  ??“看樣子大隊已經決定讓你去學校了，我不能反對，大隊領導肯定要找你談話，去不去你自己拿主意吧。”

  ??二表哥：“當什麽老師？老話說‘家有二鬥糧，不當小孩王’，在咱們這當老師待遇低，和咱們隊比差遠了，我看你就別去了。”

  ??徐明哲：“你可不能去當老師，咱們隊裏說漢語就屬你厲害，在外邊跑腿辦事兒都靠你呢，你走了怎麽辦？咱們在一起幹點活喝個小酒挺有意思的，你可不能走。”

  ??尹太賢：“當老師可不是你想去不去的事兒，一是你得有水平，二是得聽從大隊的分配，大隊要是定下來叫你去當老師硬抗可不行。我有個辦法，大隊要是來人征求你意見的時候你就說給的工分太少了不想幹。你可能不知道，大隊幹部一年最低工分是八千，民辦教師就給三千五。他們認為老師有星期天有寒暑假，上課也不是出大力，給三千五百分就不少了。可你馬上就得娶媳婦過日子，掙那點分可不行。大隊征求你意見就說掙的和大隊幹部一樣就幹，最好是按咱們隊勞日值給錢，你用這些話卡他們就沒轍了。”

  ??二表哥：“他們要是真的按大隊幹部工分標準給的話就去嗎？”

  ??“不可能。咱們大隊有十八個民辦教師，給得起嗎？也不可能讓金勇一個人享受大隊幹部待遇吧？”

  ??老隊長：“好了好了，說這些沒有用。咱們今天去東大地割草，割的草都捆起來堆在路邊，拉回來喂牛墊圈，走吧。”

  ??路上，順玉小聲對金勇說道：“你可不能聽他們瞎咧咧，有機會能出去就趕快走，不管掙多少都比呆在小隊強。在小隊有什麽意思？一天到晚累得要死，你連畫畫的時間都沒有。”

  ??“對了，我答應過給你畫一張畫呢，你先別著急，我保證辦到就是了。說到當老師我看你最合適，家裏條件好，不在乎你掙多掙少，風不吹雨不淋的，領小孩玩唄。”

  ??“我想去人家不要哇，我要是想你會畫畫就好了。”

  ??“不用說畫畫，什麽技術學好了都管用。老人們常說是藝就養人，就怕藝不成，還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咱倆的缺點就是書念得太少了，想做點兒事情不容易。現在說這些沒用了，咱們準備幹活吧。”

  ??大家分頭到地邊割草，幹到九點半休息時，大隊團高官李雲瑤騎著自行車來到地頭，先找老隊長談了一陣，然後又和玉珠說了幾句話，玉珠朝著金勇招招手，把他叫過去說：“李書記有話要對你說。”

  ??“李書記你找我？”

  ??“是啊，學校李主任找你說過當老師的事了吧？我找你也是為了這件事兒。大隊革委會和團委決定讓你到學校當老師，你有什麽意見？”

  ??“既然是組織決定，那我沒有意見，無條件服從分配。”

  ??李雲瑤微微一笑說道：“你的態度不錯，我相信你會做得更好。當老師對你來說完全是一個陌生的工作，你要從頭學起，要比別人付出更多的辛苦，有什麽困難可以找我，組織上會幫助你的。明天上午八點你到學校報到，李主任會安排你的工作。今天咱們先說到這兒，以後有時間再聊。”

  ??李雲瑤走後，玉珠說：“我真的捏了一把汗，就怕你說不幹，那就不僅是給組織添麻煩，還影響到咱們隊的聲譽。”

  ??“個人服從組織，這點兒覺悟我還是有的。可是我要去當老師，隊裏的人就有想法了，我怎麽解釋？”

  ??“你不用擔心這個，我和他們說好了。”

  ??兩人回到人群裏，二表哥問：“李雲瑤找你幹什麽？是不是為了當老師的事兒？”

  ??“是啊，我去當老師是組織決定的。我入團宣過誓，一切服從組織領導。不要說去當老師，就是上戰場也不能含糊，說話不算數還叫人嘛。”

  ??“不管是誰決定的也得看看咱們隊的情況，咱們隊本來勞動力就少，把人調走了生產隊怎麽辦？”

  ??徐明哲：“金勇啊，就算上戰場也得吃飯哪，掙那點工分怎麽過日子？”

  ??鄭申煥：“完了完了，這小子要上戰場了，咱們隊可就少了一員大將。”

  ??玉珠：“金二哥當老師是大隊革委會和團委做的決定，已經上報公社就沒有商量的餘地，可以說不是他想不想幹的事了。這次是全縣統一調整教師隊伍，各級領導都非常重視這件事兒，選出的教師有三個月試用期，不合格的還得回到生產隊。這件事不管誰有意見都可以到公社大隊反映問題，不要在背後說三道四，如果追查起來就得自己負責任。”

  ??玉珠的一席話讓大家啞口無言。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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