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早晨，金勇醒了走出房門看天氣，二表哥走過來對他說道：“你出來的正是時候，不用我喊你了。今天隊裏的社員都去割青棵子墊牛圈漚肥，得套牛車往回拉青棵子。咱倆現在去後山放牛，放兩個小時後趕回來套車。”

  ??“老牛多慢哪，怎麽不用拖拉機？”

  ??“道不好，坑坑窪窪的淨是水，拖拉機去了容易誤車，牛車就沒事兒。”

  ??“天這麽陰，能不下雨嗎？”

  ??“下了這麽多天的大雨，天上沒有水了。我聽天氣預報說是這三天多雲有時晴，過了三天就不好說了，咱們走吧。”

  ??兩人到牛圈趕出六頭壯牛去後山，經過水輪泵地邊水壕上的水泥台時，金勇聽見台下有拍水的聲音，他下水壕到台前一看，發現台底水泥板下麵有個碗口粗的洞，拍水的聲音就是從洞裏發出來的。他認為裏麵有魚，聽聲音數量還不少還有大魚。他對二表哥說道：“這裏邊有魚，你自己放牛行不行？我想回家拿鍬和水桶把魚弄出來。”

  ??“那你弄魚吧，我自己放牛沒問題。”

  ??金勇幫二表哥把牛趕進樹林，然後跑回家帶來工具先挖開洞口放水，他發現裏麵有個近半米多深的坑，坑裏黑乎乎的都是魚。這些魚是因為河水暴漲渾濁便順著水壕遊上來鑽到台下的洞裏，遇到水泥牆隻好停留下來讓金勇撿了個大大的便宜。他弄了滿滿兩水桶，大的鯰魚就有十八條。他挑著水桶回家的路上遇到了白仁海，他問：“你從哪弄的大鯰魚？賣給我一條行不行？”

  ??“這些魚是我從水輪泵地邊水泥台底下掏出來的。你拿兩條，不用給錢。”

  ??“那我就拿一條小的。”

  ??“你拿一條是打算自己吃不管老爺子了，這可不行。”金勇撈出兩條大鯰魚遞給白仁海，“別客氣，拿走吧。”

  ??金勇到家放下水桶叫醒老三：“我抓了不少鯰魚，你跑跑腿給親戚家送魚吧。”

  ??老三急忙起來到外屋看著金勇把桶裏的魚倒進大盆裏，高興地說道：“抓了這麽多呀，今天可要改善生活嘍。”

  ??“你挑大的鯰魚送給舅舅家四條，二姑和兩個表哥家各兩條。其餘的留著咱們自己吃，你最好都收拾出來。”

  ??金勇又去了後山和二表哥放牛，等牛吃飽了趕回來兩人才回家吃飯。去割青棵子的路上，鄭申煥對金勇說道：“你抓了那麽多的魚，能吃了嗎？用不用俺們幫忙？”

  ??金勇笑道：“你不就是想吃魚嘛，沒問題。我得和嬸娘說一聲，要是醃起來可就吃不著了。”

  ??“你別扯溜子，鯰魚沒有醃吃的，燉吃最好。你騎徐明哲的自行車回家告訴嬸娘今晚給俺們燉鯰魚。”

  ??尹太賢：“不管燉什麽魚都行。燉的時候多放點茄子，那才好吃呢。”

  ??金勇走後，尹太賢又說道：“咱們不能白吃金勇家的魚，我提個建議，想去吃的帶一盤菜，你們說怎麽樣？”

  ??張玄秀：“這個辦法好，光帶菜不行，我帶兩瓶酒吧。”

  ??徐樹忱：“兩瓶好幹什麽？我帶一壺酒，咱們喝個夠。”

  ??尹太賢：“那咱們就把這件事兒定下來，晚上去金勇家。拿酒拿菜的事兒先別告訴他，到時候再說。”

  ??大家來到青平山下動鐮割青棵子時，金勇回來對鄭申煥說：“事情辦妥了，晚上吃魚，就咱們經常在一起喝酒的幾個人一桌，不打算找其他人。”

  ??“行啊，這不是辦什麽事情，用不著請客。”

  ??晚上下了班，金勇回到家裏收拾好房間，放了桌子等待客人。時間不大，尹太賢、鄭申煥、張玄秀、徐明哲、徐樹忱以及兩個表哥等人拿酒端菜陸續來了，金勇忙問：“你們這是幹什麽？咱們不是講好吃魚嘛，怎麽帶東西來了？”

  ??尹太賢：“光吃魚怎麽行？俺們合計了一下，每人準備一樣菜或者是酒，反正不能空手，今晚咱們好好樂嗬樂嗬。你叔呢？”

  ??“我叔到縣城買拖拉機零件去了，今晚回不來。咱們就在大屋吃吧。嬸娘、老三和兩個小妹在小屋已經吃上了，我把魚端上來就開席。”

  ??金勇到外屋用盆裝了鍋裏燉好的魚端進屋放桌上，又端來幾盤菜，八個人圍著桌子坐下來開始喝酒。金勇講了抓魚的經過，然後問道：“你們以前沒在那抓過魚嗎？”

  ??鄭申煥：“誰也沒尋思那裏能有魚呀，我也沒聽說別的隊裏人在那抓過魚。說一千道一萬還是你有運氣，搬來頭一年就弄了這麽多的魚。”

  ??徐樹忱：“不是運氣，以前水泥台下邊沒有口子，魚也進不去，也沒人知道裏邊還有個大坑。”

  ??張玄秀：“怎麽不是運氣？今年就有了口子，還讓金勇發現了，這不是運氣是什麽？你怎麽沒發現？”

  ??二表哥：“哎哎，你們光說話不吃魚了？再不吃就涼了。”

  ??這時候白仁海提著一瓶酒進了屋說道：“你們喝酒少了我有意思嗎？這回我得坐在金勇旁邊，讓他給我治治病。”

  ??尹太賢：“你得了什麽病？金勇又不是大夫，能給你治什麽病？”

  ??“什麽病不知道，從五月節以後，隻要喝三杯酒右腮幫子就疼，這也好，讓我省了不少酒。”

  ??張玄秀笑道：“那是因為金勇道行深，給你施了法術，免得醉酒鬧事。你還敢坐在金勇旁邊，小心他再給你左腮幫子來一下，那你連三杯酒都喝不成了。”

  ??“那可不一定，他要是打了也許可以喝第四杯、第五杯呢。”白仁海又對金勇說道：“你在我左腮幫子打一下行不行？”

  ??金勇笑道：“淨扯淡，有求官求財的，可沒聽說有求打的。”

  ??“那你就不如我知道的多了，《三國演義》裏的周瑜和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呢。”

  ??“你就別管什麽周瑜和黃蓋，以後上了酒桌少喝酒多吃菜，那就什麽病都沒有了。”

  ??白仁海呷口酒拍著金勇肩膀說：“這小子是咱們隊的保護神，可以說是一杆大旗。你們想想，他沒來的時候誰家沒丟過雞鴨？那些地痞混混大明大擺地偷搶咱們都不敢放聲，現在有丟雞鴨的嗎？沒有吧？那一年五月節搞活動，咱們隊殺了一口豬，來了一幫臭小子硬是要去了五斤肉，他們還占著秋千玩夠了才滾蛋，今年怎麽樣？還是那幫兔崽子，看見金勇在場屁都沒敢放轉了一圈啞巴似的溜秋兒滾蛋了。這叫什麽？這叫耗子再多也是喂貓，老虎一隻就能攔路。”

  ??尹太賢：“那都是小事兒。今年春天稻苗眼瞅著就要完蛋了，他要是不及時弄回來農藥能插上秧嘛。還有那些化肥是怎麽弄來的？兩噸變成十二噸半，誰有這個能耐？”

  ??金勇笑道：“你們是在開表彰會呀？說起來沒完沒了，有意思嗎？我不就是給你們弄點兒魚吃嘛，用不著這麽客氣，隨便吃，鍋裏還有。再說你們也不是空手來的，別不好意思。”

  ??白仁海對金勇說道：“我說的是心裏話，從你到嶺東弄柴火開始，就覺得你不簡單，心裏還有點兒不服氣，現在沒說的了。”

  ??張玄秀笑道：“你還得佩服他打你的那一下子，你打他兩下沒咋的，他一下子就讓你轉圈找不著東西南北了。”

  ??“是啊，從那以後你們誰見我喝醉酒了？人就得長點兒記性，不能吃一百個豆不嫌腥。”

  ??金勇：“好了好了，咱們說點兒別的吧。明天能幹什麽活？還去割青棵子嗎？”

  ??鄭申煥：“咱們這些人哪，明天可能都得留下來鍘青棵子，四人一組，兩口鍘刀，正好八個人嘛。”

  ??“四個人怎麽能用一口鍘刀？輪班換人哪？”

  ??“在鍘刀把上安橫杠三人鍘一人續草，不就是四個人嘛。聰明人也有腦筋不轉彎的時候，我說的對吧？”

  ??“對什麽對？我以前沒聽說過四個人鍘草。來，咱們喝一杯。”

  ??第二天上班正如鄭申煥所說，在金勇家吃魚的八個人都留了下來在牛圈旁邊鍘草墊圈。金勇、徐明哲、張玄秀三人鍘，老貧代白昌永續草。老爺子漢語說得不好，和其他上了年紀的老人一樣，說漢語就像演員在電影裏扮演日本人說話一樣“你的、我的，哪邊的去？什麽的幹活？”正因為這樣他們很少說漢語。老爺子和徐明哲、張玄秀隻說朝語，金勇雖然能聽懂一句半句，但還是一頭霧水。休息的時候，他問徐明哲：“你們說了一上午，老白頭是不是罵了我？”

  ??“他不但沒罵你，還誇了你呢，說你歲數小能力大，給隊裏辦了不少好事兒，隻可惜不懂朝語。還說這不能怪你，因為你小時候和漢族人生活在一起，沒有接觸到朝鮮族文化。”

  ??金勇想：“看來老爺子和白仁海對我的態度有點兒還陽了，可是白仁美還對我帶搭不理硬邦邦的樣子看著心就不順，好像欠了她什麽似的。小樣兒，真把自己當成公主了，我也不能低三下四做沒有脊梁骨的癩皮狗，咱們騎毛驢看唱本走著瞧。”

  ??從這一天開始，金勇對白仁美改變了態度，不再給她好臉色，有幾次見了麵都沒理她。為此，白仁美找到玉珠打聽金勇為什麽變得冷漠無情，是什麽原因使他變成這個樣子。玉珠聽得一頭霧水不知所以然，就去找金勇問道：“你對白仁美說過什麽話？她說你變了，和過去不一樣，讓我來問問這是什麽原因。”

  ??“我對她什麽也沒說呀，和她也沒什麽可說的。”

  ??“你們吵過架嗎？”

  ??“沒有哇，見麵的機會都少哪有時間吵架。她怎麽沒事兒幹了？平白無故提我幹什麽？你可以告訴她，我會像以前一樣尊重她就是了，至於她說了什麽就不用告訴我了。”

  ??金勇對白仁美不再抱有幻想，感情降了溫，也就不在意她的反應了。偶爾見麵說的都是客氣話，轉身就像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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