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金勇離開醫院來到林耀華家，得知林耀華是他兩個哥哥送他去的省城醫院，但到現在還沒有他的消息。林耀華的父親拉著金勇的手說：“你和小華子一起長大，從小學到初中一直在一起，我最相信你了。他們都不和我說實話，你說說小華子的病到底怎麽樣？能不能治好？”

  ??“大爺，他的病不是什麽不治之症，隻不過因為發現晚了治起來費點事兒。好在把他送到省城大醫院，他又年輕身體素質好，治好的希望很大，大爺放心吧。“咳，要是像你說的那樣就好了，可我還是擔心哪······”

  ??金勇安慰了一番老人，天黑時分回了家。第二天下班又來林家打聽消息，還是沒有林耀華的音訊。好友的病情讓金勇焦慮不安，一顆心懸在半空，懷著這樣的心情等到第六天的下午，他在轉運站卸完一車礦石下來休息時看見閆春鵬、田成剛、盧政學和祖茂才等人走過來，馬上問道：“你們這是去哪兒？”

  ??閆春鵬：“給老林家辦事兒。你的好朋友小華子從省城拉回來了。”

  ??“拉回來了？什麽意思？”金勇懸著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小華子不行了，到家就咽了氣。俺們這是去把他家借的棺材弄回來。”

  ??金勇對於林耀華的病情雖然往壞處想過，但聽了閆春鵬的話還是像當頭挨了一棒，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愣愣地站在那裏。蘇文濤知道他和林耀華的關係，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人嘛，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就別想太多了。”

  ??金勇緩過神淚水卻流了下來，劉師傅了解情況後讓他回去看看，金勇擦去淚水匆匆趕到林家。林家來了很多人，院子裏已經搭起了靈棚，裏麵放兩條長凳搭上了門板，林耀華的遺體蓋著白布放在上麵。金勇上前揭開白布看見林耀華麵色蒼白雙目緊閉毫無聲息，心裏一陣痛楚淚水直流。閆春鵬、田成剛等人用手推車拉來棺材，馬叔等幾個歲數大的人上前將林耀華遺體移入棺內。喬仁山和陳孝宗來了，三人合計一陣，分頭去通知要好的同學，金勇還給馬友德寫了信。晚上，梁坤、劉偉、吳瑞友、趙霞、楊玉春等人陸續來到林家，大家無不為失去好友而感到痛心和惋惜。

  ??馬叔找到金勇問道：“你畫沒畫過棺材？”

  ??“沒有，我隻是看見過別人畫棺材。”

  ??“那你能不能記住棺畫的那些圖樣？要是能記住的話就把這口棺材畫了。”

  ??“大致還能記得一些，就怕畫不好。要畫也得和林大爺說一聲才行。”

  ??“是老頭子說要畫的，可就是找不到會畫棺的人。你既然見過棺畫，那你就畫吧，畫的好壞都沒人挑理。”

  ??“好吧，我準備一下。”金勇轉身對陳孝宗和喬仁山等人說道：“我沒畫過棺，不過這口棺是非畫不可的，你們都得伸手幫忙。我家裏畫畫用的顏料畫這個不行，要用覆蓋力強的水粉畫顏料，街裏供銷社文具櫃台就有。現在供銷社已經下班了，就得靠你們走後門把顏料買回來，還得買一盒清漆，我拿錢。”

  ??喬仁山：“我去吧，你不用拿錢。都買什麽顏色的顏料？”

  ??“藍、綠、白色的各買兩瓶，紅、黃色的各買一瓶就夠了，快去快回來。我回家取畫筆，咱們吃完飯就動手。”

  ??在旁邊的祖茂才對金勇說道：“棺畫一般是二十四孝的內容，我家有一本二十四孝圖譜，你用不用？用的話我回家拿來。”

  ??“你有這本書太好了，借給我用一個晚上，明天早晨還給你。”

  ??“我留著沒用，不用還了。”

  ??當夜，金勇等人分工合作，吳瑞友和喬仁山打格劃線，金勇、陳孝宗構圖，劉偉塗色，梁坤刷漆，另有馬叔、袁大炮等幾位本隊的老人在旁邊做指導，大家忙到天亮完成了棺畫。金勇雖然覺得不滿意，但馬叔看了卻說好，“畫到這個水平就不錯了，你打算要多少錢？”

  ??“馬叔開玩笑呢，我可不要錢。”

  ??“那不行，白事情沒有白幹的，多少得拿點兒，要不然老林頭不高興了。”

  ??“那好，俺們買顏料和清漆花了三元兩毛錢，麻煩馬叔跟林大爺要三元錢給喬仁山就行了。”

  ??“行，我去給你們要錢。你們幾個忙了一夜，吃點兒飯，找個地方睡一覺吧。”

  ??馬叔走後，喬仁山說：“咱們是不是應該以同學的名義買一對花圈?”

  ??陳孝宗：“對，就以咱們全班同學的名義買吧。”

  ??金勇：“我同意買花圈，不過得咱們三個拿錢，其他人就算了。”

  ??梁坤：“那可不行，俺們怎麽也得有點兒表示才行。”

  ??陳孝宗：“那你們每人拿一毛錢，就這麽定了。”

  ??吳瑞友、劉偉都想說話，金勇擺擺手道：“我同意陳孝宗說的話，你們就不要有什麽想法了。咱們買花圈就得寫挽聯，誰有好的對子說說看。”

  ??吳瑞友：“咱們這些人就數喬仁山看的書多，讓他編一副對子就行了。”

  ??喬仁山馬上說道：“我看的書多不一定會編對子，不過我想起來一副對子就是想不起來是從哪本書看見的，好像是‘欲祭疑君在，無語淚沾衣’，別的想不起來了。”

  ??陳孝宗：“這幅對子可以了。咱們分分工，金勇負責寫對子，準備紙筆，我和劉偉、吳瑞友去買花圈，喬仁山、梁坤留在這裏看老林家有什麽事兒就幫忙。”

  ??金勇：“不管怎麽忙，咱們都去打個盹再說。現在是五點半，吃點飯睡到八點半起來幹活。”

  ??上午十點，林耀華工作過的小學老師們來了，他們送來了花圈。林耀華曾經帶過的班級四十二名小學生排著隊來了，他們站在靈棚前向故去的老師行禮，那個叫陸欣的學生跪在靈前失聲痛哭，其他的學生也都跟著哭了起來，他們的哭聲讓在場的人無不為之動容落淚。金勇、陳孝宗、喬仁山三人含著淚上前扶起陸欣，陳孝宗說道：“陸欣，你別太傷心了，俺們幾個都是你們老師的好朋友，你以後上學的費用我們負責，隻要你好好讀書就行。”

  ??陸欣愈發傷心，幾乎昏倒在地，金勇把他抱起來交給老師們。

  ??這一天，金勇和朋友們都沒有回家，晚上在靈棚旁邊一直坐到天明，早晨出殯他們又都去了墓地。林耀華葬在後山坡上，站在這裏遠望，高陽鎮盡收眼底。葬禮結束後金勇等人沒有離開墓地，喬仁山道：“唉，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林耀華算是入土為安了。”

  ??梁坤：“這人活著的時候忙忙碌碌，一天到晚累得狗乏兔子喘，死了就是一把土，你們說這人活著有什麽意思？”

  ??劉偉：“好死不如賴活著，有沒有意思都得活著。每個人都是父母千辛萬苦養出來的，要對得起他們的養育之恩才行。”

  ??“誰都想好好活著，可這好好活著真的不容易。要命的病有千萬種，還有那麽多的意外事故，說不定哪一個就要了人的命。這些不說，還得整天想著吃穿住睡，想著找工作多掙錢，反正都是麻煩事兒。”

  ??吳瑞友：“前賢聖人們早就說過了，憂患與生俱來，躲是躲不過去的，現在隻有林耀華沒有煩惱了。”

  ??陳孝宗：“那得看怎麽對待煩惱的事兒，人活著就得想得開，辦不到的事情就得放在一邊，一切順其自然，盡可能保持輕鬆愉快的心態。有錢沒錢都得快樂地活著，這就是幸福。”

  ??“快樂地活著就是幸福······”金勇琢磨著這句話的含義，認為做到這一點確實不容易。又聽陳孝宗說道：“咱們回去吧，該休息的回家休息，該上班的去上班，走吧。”

  ??金勇因為好友的離去一直處在悲傷之中，懶得與人說話。蘇文濤說：“金勇啊，我總以為你是拿得起來放得下的人，現在看來你還是沒達到超凡脫俗的地步。閻王爺麵前無老少，人的生死都捏在他老人家手裏，不管是什麽人有多大的能耐都說了不算，你就別糟踐自己了。”

  ??很多人都勸金勇，但他還是沒轉過彎來。蘇文濤想了個主意，和鄧科等人合計到金沙河下遊炸魚，然後把魚拿到飯店吃一頓大家熱鬧一下。當班的劉師傅同意蘇文濤的建議，讓他和金勇、鄧科等八個玩過炸藥的人去炸魚，並一再叮囑他們要加小心。蘇文濤回家拿來炸藥和雷管，其他人準備好了撈魚工具，八個人騎上自行車來到河邊。蘇文濤是炸魚的行家，他做了三個炸藥包分給金勇和鄧科，講解了操作方法，選好河段指定三人的位子，其他人從河的兩頭往他們選的河段驅趕魚群。蘇文濤見差不多了喊了一聲“點火”，三個點燃導線的炸藥包同時扔進河裏。隨著爆炸聲，河麵漂起了很多死魚。八個人急忙下水撈魚，一陣功夫就撈了半水桶。蘇文濤又選了河段用同樣的方法炸了一次，這回炸的更多，讓他們滿載而歸。金勇對蘇文濤說道：“這次收獲不少，沒想到金沙河裏還有魚。”

  ??“當然有了，魚過千層網，網網還有魚，抓不淨就是了。你以前炸過魚嗎？”

  ??“沒有，這是頭一次。你從哪弄的炸藥？”

  ??“這東西有的是，生產隊修梯田開山放炮崩石頭，我在青年點是專門負責雷管炸藥的保管員。我還製作過炸藥呢，雖然質量差一點兒，但用來炸石頭炸魚還是沒問題。”

  ??“我炸過石頭，用的藥撚子特別長，點火後人可以躲遠遠的，炸魚用的藥撚子這麽短我看挺危險。”

  ??“是啊，所以炸魚的時候要加十分小心。可是藥撚子長了炸藥包扔水裏不能立刻爆炸魚就跑了。所以炸魚的人用的藥撚子越用越短，結果不少人出了事兒。我有一回炸魚，藥包出手沒沾水就響了，把我嚇了一跳，從那以後我就把藥撚子加長了。”

  ??“我看捉魚不一定就得用炸藥，用網就行。這炸藥包一響，大魚小魚都得完蛋，這不是好辦法。”

  ??“我也知道這不是好辦法，可別人都這麽幹，你不幹就吃不著魚。咱們這次沒白來，這麽多的魚咱們吃不了，挑大的稱三斤留給周師傅怎麽樣？”

  ??“行啊。炸魚的主意是你出的，雷管炸藥也是你拿來的，你有權處理這些魚。不過我有一個建議，別看劉師傅和咱們一起吃，最好也給他稱三斤，這樣他就更高興了。你打算在哪個飯店加工魚？”

  ??“還沒找呢。我在街裏的飯店沒有熟人，說不上話。你認識東升飯店的唐師傅，你去找他幫忙得了。”

  ??“好，我去找唐師傅。”

  ??“你直接去飯店，俺們回轉運站把魚收拾好了再去找你。”

  ??金勇到東升飯店找唐師傅說明來意，唐師傅滿口應允，問：“你們能來多少人？我得按人數安排桌椅。”

  ??“能來十八個人，這回放兩張桌吧。除了魚每桌還得添四個菜，你掂量一下上什麽菜好。主食還是每個人兩個饅頭，沒有饅頭米飯也行。你算一算需要多少錢。”

  ??“錢好說，我保證讓你們便宜。你們到四號間，隻有四號間可以放兩張桌子。你聽說梁坤的事兒了嗎?”

  ??“梁坤怎麽了？”金勇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他從青年點招工回來了，就安排在這個飯店跟我學廚藝。他今天休息，要不然你們倆就見麵了。”

  ??“梁坤大大咧咧的，你得費點心好好教教他，拜托唐哥了。”

  ??“他隻要好好學，將來肯定比我強。陳孝宗、喬仁山和你說的一樣，讓我好好教他，我隻能照辦，要不然陳孝宗、喬仁山就不會饒過我了。”

  ??“你放心，他倆要是不饒你我就不饒他們。”

  ??蘇文濤、鄧科等人抬著裝魚的水桶來了，唐師傅看了之後說：“魚可不少，送進廚房吧。你們聊，我得去炒菜張羅酒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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