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金勇把轉運站的人領到四號間安頓好以後，走出飯店來到總店辦公室，看見屋裏隻有喬仁山一個人，問道：“哎，陳大主任哪兒去了？”

  ??“他下店檢查衛生去了，你找他有什麽事兒？和我說不行嗎？”

  ??“我聽說梁坤招工在東升飯店學廚師，這還是唐哥告訴我的。你們倆真不像話，這麽大的好事兒也不告訴我一聲。”

  ??喬仁山笑道：“你這是興師問罪來了。梁坤和吳瑞友招工的手續還沒辦利索，現在告訴你也不晚哪。我以為梁坤能告訴你呢，他大概是樂昏了頭忘了。”

  ??“劉偉呢？他沒招工回來嗎？”

  ??“他的後門更硬，直接招到林業局了，不用咱們操心。他現在的工作是國有林安全檢查員，比咱們誰都自在。”喬仁山看了一眼手表又說：“下班了，我把陳孝宗叫來，咱們找個飯店喝一杯好好聊聊。你想吃什麽？”

  ??“今天就免了吧。俺們轉運站的人抓了些魚，送到東升飯店了，唐哥正忙著安排酒席呢。你和陳孝宗跟我走，咱們一起吃魚。”

  ??“那不行，你們那些人我不熟悉，在一起不方便。過兩天咱們把劉偉、吳瑞友、梁坤都找來好好喝一頓，到時候我通知你。今天你們聚餐我就不耽誤你喝酒了。”

  ??“隻要你下通知我保證來，可別到時候還讓我興師問罪。”

  ??“哪能呢，少了你不成席呀。”

  ??金勇回到飯店時唐師傅剛把魚做好端上了桌，兩張桌上已經擺上了大盤的青椒炒肉，水煮花生米，涼拌黃瓜和麻辣豆腐，每桌都有一箱啤酒和四瓶白酒。金勇、蘇文濤、鄧科、謝廣平、於立生等喜歡喝酒的人安排在一張桌，金勇問蘇文濤：“劉師傅怎麽沒來？”

  ??“他在轉運站守電話離不開，找了兩回都沒來。不來拉倒，咱喝咱的酒。”

  ??“給他和周師傅準備魚了嗎？”

  ??“那能忘了嘛，不多不少，每人三斤。”

  ??鄧科給每個人倒了一杯酒說道：“咱們今天能弄到這麽多魚是幸運，為了以後有更多的幸運幹杯！”

  ??蘇文濤：“這話說得不錯，不但是弄魚，咱們能夠聚在一起更是幸運，是緣分。聽鄧科的，為了以後更多的幸運幹杯！”

  ??於立生：“要我說呀，今天抓魚是蘇文濤的功勞，他要是不張羅吃魚的事兒咱們連魚鱗都摸不著，咱們都應該感謝他才對。這杯酒敬蘇文濤好不好？”

  ??鄧科：“對，頭一杯應該敬他，希望他以後多多張羅這樣的好事兒。”

  ??蘇文濤：“噯，不能說敬我。今天不管是去抓魚的還是在家卸車的都付出了辛苦，是大家的功勞，我一個人辦不到。咱們還是為了幸運共同幹一杯吧。”

  ??大家喝了酒吃著菜，謝廣平拿起酒瓶給大家倒了酒說：“這回咱們別急著喝酒，多吃點魚吧。飯店廚師的手藝就是好，這魚做得一點腥味都沒有，特別好吃，要是在家做就弄不出來這個味道了。”

  ??鄧科笑道：“你就能說廢話，做得不好就不叫廚師了。我看了，做菜的關鍵是調料，隻要有調料做什麽菜都好吃。”

  ??謝廣平：“那也不一定，肉不加調料一樣好吃。”

  ??“拉倒吧，不加點鹽別說吃肉，湯都喝不下去。”

  ??“來來來，今天別尋思吃肉喝湯，多吃點魚。”蘇文濤夾了一條魚送進嘴裏又小聲問金勇：“今天到河邊轉了一圈，心情是不是好了一些？”

  ??“好多了，你想的周全，真是我的好兄弟。”實際上讓金勇心情好轉的原因是梁坤、吳瑞友、劉偉他們招工的消息，他再不用為他們在鄉下的事情擔憂了。蘇文濤壓低了聲音又說道：“過一會兒那些歲數大的、道遠的吃飽喝足了就得走，剩下咱們這些人好好玩一玩，讓你徹底放鬆心情。”

  ??“怎麽玩？你有什麽特別的玩法嗎？”

  ??“特別的說不上，咱們可以劃拳唱唱歌嘛。可這裏是飯店，想玩也得人家同意才行。我看你和老唐關係不一般，就像這頓酒席，咱們隻拿了點兒魚，酒菜都是店裏的，少說也得花三十元，可是老唐隻收了十八元，等於他請咱們吃了一頓大餐。你的麵子大，問問他咱們在這玩一會兒晚點走行不行。”

  ??“問都不用問，怎麽玩都行，就怕你玩不出花樣來。”

  ??“那好，咱們喝酒，喝得半潮爛架玩起來就不怕丟醜了。謝廣平，大夥吃過一陣了，你倒的酒有什麽說道？”

  ??“大的說道沒有，就是有咱也說不上來。剛才說到咱們聚在一起是幸運，那咱們就得一條心，不能鬧別扭，給以後留點兒美好的印象，將來回憶起來也有點兒味道，我提議為將來有美好的回憶幹杯！”

  ??大家又一次舉起了酒杯。蘇文濤喝了酒說道：“現在咱們因為當合同工在一起了，但不敢說以後還能不能在一起，也許過一兩年就得各奔東西天南海北了，所以都應該留下好印象。咱們在座的都提點建議，說不上來的罰酒。於立生，輪到你了，你是提建議還是喝酒？”

  ??於立生起身給大家倒了酒說道：“我說點兒靠譜的，希望咱們這些合同工都能轉正，成為真正的工人，我這不是建議，應該說是願望。”

  ??輪到鍾廣晨了，他起身說道：“我建議咱們慢點兒喝酒，有量的多喝，沒量的少喝，誰都別喝醉了，別傷了身體。”

  ??蘇文濤：“你的建議好是好，就是分量不夠。你得再加點兒提神的，要不然罰你一杯。”

  ??“提神的當然有了，咱們這一桌的人都是光棍，我希望都能找一個稱心如意的對象，這個分量夠不夠？”

  ??“夠，太夠了。來來來，大家幹杯！”

  ??另一桌的隻有三人喝了酒，王永厚、石堅、羅佩等人已經放下筷子準備走了。黃可佳、曾爽拿著酒杯來到蘇文濤跟前，黃可佳說道：“那桌完事兒了，俺倆到這桌湊個熱鬧行不行?”

  ??“好哇，開始你倆就應該在這桌。”

  ??於立生：“來，我給你們倒位子。”他起身又說道：“我的姨媽病了兩天，托我買的藥得送給她了。你們慢點兒吃，我就不陪了。”

  ??謝廣平：“你不吃飯就走哇?實在著急就拿幾個饅頭路上吃吧。”

  ??“那好，我拿兩個饅頭。”

  ??於立生走後，蘇文濤道：“剛才鍾廣晨說了個有分量的希望，現在輪到顧朝陽了，你想說什麽？”

  ??“要我說就是注意安全。轉運站車來車往，上下車的人多，咱們卸車的時候要加小心，別傷著人。咱們幹活的場地粉塵大，礦石粉塵還有毒，卸車、砸礦石的時候都要戴口罩，以防矽肺，得了這個病就沒救了。”

  ??曾爽：“這都是老生常談了，說這些事兒沒意思。我建議金勇唱一首高麗歌好不好？”

  ??謝廣平：“你剛才說什麽？唱高麗歌?你這不是罵人嘛。”

  ??曾爽馬上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罵人的意思，是我說走嘴了。金勇，你千萬別往心裏去。”

  ??金勇笑道：“其實高麗不是罵人話，朝鮮國有一段曆史就叫高麗王朝，朝鮮族也可以叫高麗民族，算是別稱吧。”

  ??謝廣平：“我的祖籍是山東，搬到東北大概有百八十年了。東北人叫俺們‘山東棒子’，朝鮮族叫‘高麗棒子，’我真不明白，為什麽給俺們都帶上棒子了。”

  ??鄧科：“這有什麽不明白的，你聽誰對女人叫棒子的？男人嘛，生來就帶棒子。”

  ??大家一陣笑。金勇說道：“我也因為這個事兒打聽過一些老人，他們說給山東人起這個外號是因為他們脾氣耿直倔強，雖然難聽但沒有太多的貶低意思。說朝鮮族叫‘高麗棒子’有多種解釋，有的說朝鮮出人參，人參又叫棒子，過去朝鮮族挖人參的多，就是這麽演化過來的。還有的人說是日本侵略中國的時候兵力不足就利用朝鮮人，骨子裏又不相信他們，不發給他們槍支彈藥隻給一根大棒子，所以這樣的朝鮮人有了個高麗棒子的外號。這隻是聽說，是真是假我就不清楚了。”

  ??鄧科：“行了行了，別扯棒子了。金勇啊，曾爽叫你唱高麗歌，你就唱一個讓俺們聽聽。”

  ??“唱高麗歌可不行，我連高麗話都不會說，怎麽唱歌？”

  ??“你這是謙虛吧？都說朝鮮族能歌善舞，哪有不會唱歌的。我聽說你們民族特別講衛生，有一首歌叫《倒垃圾》，對不對？”

  ??“扯淡，那不叫《倒垃圾》，那首歌的歌名翻譯成中文是《桔梗謠》，這首中文歌我還會兩句呢。”

  ??“那你就唱中文的《桔梗謠》吧。”

  ??“我就給你們說說歌詞吧。桔梗喲桔梗，白白的桔梗長滿山野，隻要你挖出一兩棵就可以滿滿地裝上一筐。我看最後一句是扯淡，誰沒見過桔梗？一兩棵怎麽能裝一筐？純粹是胡說八道。”

  ??蘇文濤：“曾爽，你讓金勇唱歌，他把歌詞說出來了，你怎麽辦?是不是也應該表示一下？”

  ??“你的意思讓我唱歌是不是?那我也說一段歌詞。”

  ??“那不行，第一人可以說，第二人就得唱了。”

  ??“我會樣板戲，《沙家浜》、《紅燈記》裏頭的歌我都會，你說唱什麽吧。”

  ??“拉倒吧，不要說你會，就連三歲小孩也會哼兩句。咱們這裏沒外人，要唱就唱以前的老歌，聽起來有人情味的，外國的也行。從曾爽開始輪著來，不唱就罰一杯酒。都報一下歌名，曾爽，你唱什麽？”

  ??“唱有人情味的......那就是情歌了，我唱《康定情歌》。”

  ??金勇：“咱們唱是唱，都得把聲音放低一點兒。我不是怕事兒，飯店的人也不會說咱們什麽，可這裏是公共場所，人多嘴雜，說不定哪個嘴尖的說轉運站的小青年在飯店喝酒唱黃色小曲，傳到礦裏咱們就脫不了幹係，不要說轉正，能不能幹到底都不好說了。”

  ??蘇文濤：“這話有道理，現在你們都把歌名報上來，等哪天車隊開會，咱們這些人帶著酒肉到大鬆林裏來個對酒當歌，吼它一嗓子。來來來，都報上名來。”

  ??金勇掏出鋼筆做記錄，謝廣平《敖包相會》、鄧科《九九豔陽天》、鍾廣晨《蘆笙戀歌》、辛思宇《花兒為什麽這樣紅、顧朝陽《喀秋莎》。曾爽見金勇沒選歌，說道：“金勇，你光顧給別人寫歌名了，自己也得選首呀。”

  ??“我還是《桔梗謠》。”

  ??“你已經說過了，不能算數。”

  ??金勇笑道：“我看你打算和我過不去了是不是？有得罪的地方你就明說，別這麽折騰人好不好？”

  ??“那你可說錯了，沒有折騰你的意思。我以前聽過你唱歌，唱過電影插曲《懷念戰友》，很有味道，我也喜歡這首歌，總想聽你再唱一次，沒別的意思。”

  ??“你是誇我還是取笑我就不知道了，你這麽想聽我就再說一遍這首歌的歌詞吧。”

  ??蘇文濤：“你小聲唱得了，現在店裏沒有客人，大聲唱也沒事兒。”

  ??“好，我還是小聲唱吧。”金勇咳了一聲，小聲唱道：

  ??“天山腳下是我可愛的家鄉，

  ??當我離開她到時候，好像那哈密瓜斷了瓜秧。

  ??······

  ??當我永別了戰友的時候，

  ??好像那雪崩飛滾萬丈，啊......

  ??親愛的戰友，

  ??我再不能看到你雄偉的身影可愛的臉龐，啊......

  ??親愛的戰友，你也再不能聽我彈琴聽我歌唱......”

  ??他唱到後半段時想起了林耀華，不由得留下了淚水，蘇文濤小聲說道：“行了行了，可別動感情了，咱倆喝一杯。”

  ??“你說得對，我失態了。”金勇拿起了酒杯。

  ??鄧科：“你倆喝算是怎麽回事兒，帶我一個。

  ??蘇文濤：“來來，咱們一起來，喝完這一杯咱們就回家。”

  ??酒宴結束後各自回家。金勇和蘇文濤把熟魚打包準備送給劉師傅，兩人路過鐵路時看見孫鳳萍站在值班室門口，蘇文濤小聲說道：“她在等你呢，我回轉運站，你和她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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