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金勇回到家裏把蠟台交給了嬸娘，嬸娘喜出望外，問道：“這小玩意兒你是怎麽找回來的？”

  ??“蠟台就是那次丟水稻的時候讓人偷走的，沒想到我在青溝子小賣店裏看見了它，隨手就把它拿回來了。”

  ??“那開店的人願意還給咱們嗎？”

  ??“咱家的東西用他還哪？他說是別人送給他的，要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弄回來就行了，千萬別惹事兒。那回聽說你和馬友德在生產隊院裏打了榆樹溝的人，嚇得我好幾個晚上都沒睡好覺。”

  ??“不是我願意打架，是他們仗著人多根本不聽勸，我和馬友德是實在看不下去了才動手的。”

  ??“打架是要傷人的，傷了誰都不好，我希望你以後不要打架。”

  ??“我知道了。”金勇聽了嬸娘的話心裏有點煩，轉身走出屋子，站在院裏尋思幹點什麽，忽然看見馬叔來了，迎上去說道：“今天是什麽好日子，馬叔有時間溜達了，真是難得呀。”

  ??“什麽難得？我歇一會兒都不行嗎？你這個臭小子，小德子一走連我家的大門都不進了。你要是再不來我就把你的單雙杠都拔了，不信你試試。”

  ??“那你就把它拔了吧。這麽多年俺們這些臭小子給你家添了不少麻煩，耽誤了你家不少事兒，對不起馬叔了。”

  ??“說廢話哪？見外了是不是？說實話，小德子一走家裏就像少了很多人，你知道什麽原因嗎？那是因為他一走你們不來了，家裏少了一股子生龍活虎的朝氣。馬叔求你有時間把你的朋友們都領來，我好好招待你們。”

  ??“那我先謝謝馬叔了，抽空我劃拉人一定去給你添麻煩就是了。”

  ??“臭小子又和我客氣上了。你叔在家嗎？”

  ??“他去水田沒回來，馬叔有事嗎？我能不能辦？”

  ??“你辦不了。水田放水蛤蟆就從地裏拱出來了，我有嘎斯燈，晚上我想去抓蛤蟆，你叔熟悉地方，找他做個伴兒。”

  ??金勇笑道：“馬叔越活越年輕了，開始幹小孩淘氣的事了。你從哪弄到的嘠斯燈？”

  ??“水泥廠老賈給的，你不認識他。拿著這個燈晚上還可以下河叉魚，你想用你就拿去。隻可惜咱們這金沙河裏沒有魚，我去了兩次都空手回來了。聽說雙河公社那邊河裏的魚厚，尋思抽空去一趟。得了，等你叔回來再說吧。”

  ??金勇心想：“他要去雙河能有我去方便嗎？我娘家的親戚都在那呢。好長時間沒過去了，不知那邊怎麽樣······”他站在院子裏亂想了一陣，還是覺得無聊，想回屋畫畫了。這時王秀梅從他家旁邊的地裏走過來對他說道：“金勇，現在見你一麵很難了，你都忙些什麽呀？”

  ??“我能忙什麽，天天在滑石粉廠卸車唄。”

  ??“以前俺們總和你、馬友德鬥嘴，現在倒好，這才幾天功夫就天南海北了。杜蘭芳去了鞍山，田迎春去了省城郊區，你的好朋友馬友德當兵進了關，人生真是變化無常啊。”

  ??“這都很正常嘛，你跑我麵前發什麽感慨？什麽人生變化無常，這話好說不好聽，你以為自己是哲學家呀？”

  ??“那你以為我是什麽？我在你眼裏什麽都不是對不對？”

  ??金勇笑道：“哪能呢，起碼是嘴尖舌利的王大小姐，我可不敢得罪你。”

  ??“可你今天得罪我了，你說怎麽辦吧？”

  ??“王大小姐，不，是王大姐。我今天心煩，求求你離我遠點好不好？咱們改日再吵行不行？”

  ??“吵什麽吵？我才沒想和你吵呢。”

  ??“好好，咱們沒吵，以後咱們有機會再嘮。”

  ??“好哇，這可是你說的，我等這個機會好長時間了，你說話算數就行。我走了。”

  ??金勇看著她的背影心想：“扯淡，說句客氣話她還當真了······她在等什麽機會？什麽意思？”

  ??金勇和往常一樣到滑石粉廠卸車，和往常一樣下班回家，這天不一樣的是走出滑石粉廠讓王秀梅堵在了廠門口，“你在這幹什麽？”金勇感到莫名其妙。

  ??王秀梅：“今晚鎮電影院上映一部你們朝鮮國的電影，我估計你能喜歡看，有人送給我一張電影票，送給你最合適。”

  ??“哎，咱們先弄清楚一件事兒，我和朝鮮國沒有一分一毫的關係。現在有一個‘海外關係’就夠嗆了，再加一個就要命了。你好不容易弄的電影票，還是你自己看吧，我對又哭又笑的朝鮮電影沒有興趣。”

  ??“這回你肯定有興趣，就是以前聽說過的戰鬥片《南江村的婦女》，在咱這還是首輪片呢。”

  ??金勇眼睛一亮，急切地問：“你怎麽弄來的票？現在還能不能買著票了？”

  ??“早就賣沒了，你就用我的這張票去吧。”

  ??“你把票給了我，你怎麽辦？”

  ??王秀梅笑道：“我也對又哭又笑的朝鮮電影沒有興趣。”

  ??“你敢學我說話！小孩說什麽忘了嗎？‘跟人學吃屎條，跟人走變花狗’，你小心點兒。”

  ??“你要不要電影票？你不要我就給別人了，要票的人多得很，你想搶都搶不著。”

  ??“我要，你說多少錢吧，我都給你。”金勇接過王秀梅手裏的票，邊看邊說道。

  ??“要是為了錢就不送給你了。”王秀梅看見有人來轉身就走。

  ??金勇莫名其妙，心想：“那她是為了什麽呢？難道她有什麽事情想讓我幫忙？不管怎麽說，給了這張電影票，幫什麽忙都值了。”

  ??晚上，金勇早早來到影院。影院門前人山人海，有票無票的亂哄哄擠在一起，影院都不敢開門了。影院的喇叭喊道：“請大家不要擁擠，請大家不要擁擠。本場電影開演半小時後賣第二場票，請大家耐心等待。明天繼續上映本片，明天繼續上映本片。”

  ??這讓金勇想起了在部隊操場看《多瑙河之波》的情景，那次是擔心片子來不來，最終在夜裏十二點看了電影，而這次是擔心看不成電影。這時候影院前出現了情況，兩夥人打了起來，打得很凶。來了五位民警，打架的人立刻跑得無影無蹤。民警在影院門前清理出通道，讓持票的人有序地走過通道進入影院。因為民警維護秩序，電影總算開演了。金勇沒想到進了影院剛坐下就看見王秀梅進來坐在旁邊的座位上，他問道：“你說不感興趣怎麽又跑來看電影？”

  ??王秀梅笑道：“剩張票沒人要，扔了可惜，隻好將就看了。”

  ??“說假話，外頭沒有票的人多得是，隨便給個人他就能叫你一聲姑奶奶。不過今天我欠了你一個大大的人情，真不知道怎麽還了。”

  ??“我想和你做朋友。”

  ??“咱們本來就是朋友。我和馬友德到隊裏幹活和你們五個姐姐處的最好，你們也幫了俺倆不少忙，別看我和馬友德經常和你們吵吵鬧鬧的，其實從心裏感謝你們。除了你們五個，其他的都像長輩說不到一塊去。”

  ??“那咱們就是有緣分。我想說點心裏話，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聽。”

  ??“什麽心裏話？涉及到別人最好是不說。”

  ??“和誰都沒關係，就咱倆是的事兒。我喜歡你，就想和你在一起，不是你說的那種朋友關係。”

  ??金勇覺得王秀梅這兩天的言談舉止有點反常，模模糊糊感覺到她在表達一種超出正常交往的意識，今晚見她坐在旁邊就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但他一直把王秀梅當成姐姐，自己還沒有考慮過婚姻方麵的事情，沒有做好思想準備。他看著前麵的幕布小聲說道：“電影開演了，別說了······”

  ??無論如何，王秀梅的話還是給金勇平靜的內心投進了一塊石頭，激起的浪花讓他的心砰砰直跳。但是，王秀梅沒有達到讓他心動的地步，假如今天坐在這裏的是當年的袁玉嬌、或者是寧雪，也許他就不會這樣這樣沉默了。他認為真正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不是喜歡這個人的外表和地位，而是感情。他一邊看著電影一邊在想著如何拒絕王秀梅的好意，不想讓她傷心，電影演完了他還坐著不動。王秀梅拉他一把說道：“想什麽呢？你打算看第二場啊？”

  ??金勇如夢初醒，說道：“噢，我讓電影裏的故事迷住了。”

  ??兩人走出影院王秀梅說道：“金勇，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你是怎麽想的能不能告訴我？”

  ??“讓我怎麽說呢？”

  ??“你隨便說，怎麽想就怎麽說。”

  ??“你知道我家的背景嗎？知道多少？”

  ??“我知道，你們家有海外關係，這不算什麽事兒。你家過去的事情和你沒有關係，我喜歡的人是現在的你。”

  ??“聽了你的話我真高興。可你想過沒有，你家大人會怎麽想？說是自由戀愛，但咱們現在的環境條件還沒達不到這種地步。”

  ??“我不在乎別人說什麽，隻在乎咱們兩人的感受。這是咱倆的事兒，你想那麽多幹什麽？你知道我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你了嗎？就是那天你和馬友德在咱們隊院子裏收拾那幫地痞的時候開始的，你勇猛果敢，特別是聽說你對付痞子頭那幾下子讓我痛快極了，真是解氣過癮。有你在身邊就沒有擔心害怕的事兒，現在你把那個精神頭拿出來就行了。”

  ??“你要找的是過日子的人，不能把打架作為挑選的標準，應該把家庭出身好、身體好、品行端正有才華做標準才對。我從小沒有父母，一般情況下都會被認為是沒有教養的人，我打架就是品行不端的表現。我勸你應當慎重考慮自己的婚姻大事，還應該考慮父母的想法。我不想因為婚事傷害任何做父母的人，因為你不知道我沒有父母的感受。你再想想，我現在一無所有，是個窮光蛋，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又是朝鮮族，哪怕有一點思考能力的女孩子都不會對我說喜歡兩個字，除非她是傻子。”

  ??“可我就是個傻子，一點思考能力都沒有。那我問你，你有這麽多自己認為不足的地方，就不打算找對象成家了嗎？”

  ??“我現在還不能考慮那麽遠，怎麽好過就怎麽過，就想多掙錢，有能力成家的時候再說。你是我的好姐姐，可我不值得你喜歡，我不能傷害你的感情。你的父母對我也很好，但我知道他們絕不會同意你的想法，我同樣不想傷害他們的感情。假如咱們不顧一切孤注一擲的話，就算達到了目的，那也不是幸福，更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你擔心的事兒太多了，我家這邊的事情我自己解決，你家的事兒你解決，這樣行吧？我不會放棄的。”

  ??“不管怎麽說，我今天很感動，謝謝你給我的感動。你到家了，好好睡覺吧，我的姐姐。咱們今晚是姐弟之間開玩笑，別當真事兒，也不要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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